沈施远并不是生气，反而觉得自己不争气，腿脚不利索，还指望有人给他全天盯着自己。

再说了，路枫也又不是温南玉，没有人会自动愿意留在他这里。

沈施远只是温和道：“没关系，我们能回去了吗。”

当然表情是凝重的。

路枫也：“你好像不高兴了。”

沈施远：“没有，你不推我，我就滚下山去。”

路枫也又笑了起来，在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笑声特别明亮。

他摸了摸沈施远的头：“好啦，我的错。”

这话很像男朋友安慰女朋友。下坡的时候，有人也在下坡。是那些趁着人多卖氢气球的商贩，太阳花起起落落，和商贩并肩时，路枫也对着商贩说：“太阳快下去了，给我一个太阳吧。”

商贩笑眯眯地给他拿了一个，还说道：“拿回去给小朋友的吧，拿回去，能哄他开心哦。”

路枫也边扫码边点头。

商贩消失后，路枫也把气球递给沈施远，“给你的。”

沈施远：“啊？”

路枫也：“哄人，你看它笑得挺开心。”

沈施远一怔，后知后觉他那句哄人的杀伤力，以及老板刚才说的逗小朋友开心。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他只是绷着脸，路枫也就来逗他开心了。

他这样，真的很勾引人，总是弄得沈施远思绪乱乱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因为路枫也，他好像真的弯了。

﹉

回去后恰好赶上胡海做的晚饭，一些简单的蒸食和清汤面，苗芮还做了小蛋糕。

沈施远三点多的时候吃了炖鸡，现在吃一些清寡的食物还是挺有胃口的。就是民宿其他客人不太喜欢，好多都去外面吃了。

不过路枫也没吃，他甚至没有必要向沈施远解释他要去哪，人就出去了。

一顿饭到这儿，沈施远算是没胃口了，他看着绑在院子里的气球发呆。

胡海看他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说道：“说实话，沈先生你在这段时间是阿也哥在这吃饭次数最多的一次。”

沈施远不咸不淡：“是嘛。”

看来，装啥病都兜不住路枫也的脚步。

胡海：“是啊，要是陈老板在，他更……”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对的话，胡海赶紧闭了嘴，甚至想拍自己一巴掌。

沈施远对他口中的陈老板不感兴趣，不管他是谁，现在对他有着吸引力的，只是路枫也。

吃完饭，沈施远就叫胡海扶他上楼去。站起来的时候，沈施远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腿竟然没有那么疼了，好像过了一阵麻劲，他腿部的肌肉开始生长了一样。

也许过了今晚，又会好一些。

胡海扶着他，也明显没有那么费力，他碎嘴：“听阿也哥说他带你复健去了，沈施远感觉怎么样。”

沈施远敷衍地回了一句“还好”。

胡海又说：“阿也哥说，今天洗澡会方便一些，他不回来了。”

果然。

简单地洗了个澡后，沈施远感觉自己身心俱疲，刚躺下他就听到敲门声。

他欣喜地以为是路枫也，动作快了些，打开门发现还是胡海。

胡海：“沈先生，你的气球。”

沈施远面无表情地接过，点了个头后就关上了门。

胡海挠挠头：“怎么跟面对阿也哥的时候不一样。”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阿也哥的魅力他又不是不知道。

情场高手，劝退狂魔。

喜欢他的人既能来，也能去。来就死去活来，去也肝肠寸断。

本来还想直接睡的，现在又把这颗太阳花拿来，脑子里全是“哄人，你看它笑得多开心”。

整个人的疲倦似乎减少了很多。

打开手机，寻找路枫也的头像。今天发的转账，他依旧没有收。不知道是不是没看到，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九点多，猜想路枫也不会睡那么快，于是掐着心跳给他发信息。

手在键盘上动了好几个来回，不知道发什么，最后他没事找事地发了：今天回来睡吗？

好唐突。有点多管闲事那味儿。

然而路枫也没有回。

另一边。

路枫也去了定栩家，他家其实就他爷爷奶奶和他，住在两层的独栋里。做着点水产生意，收水产也卖水产。

定栩忙完的时候，路枫也就来了。他也是经常来，定栩的爷爷奶奶见怪不怪，安心睡觉去了。

两人在吃饭聊天，楼下的腥味没有冲上来，倒是远处的湖海风的味道淡淡的，还混着点雪山的味道。

路枫也：“钱逸干嘛呢？”

定栩：“今天帮他爷爷杀了一头牦牛，累坏了，没空来。”

路枫也摇了摇加了冰的啤酒杯壁，脸上是平时看不到的疲态。

定栩：“别硬撑，我看你身体都要被累坏了。”

路枫也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不过那种情绪很快就消失了，他失笑：“我看起来这么脆弱？”

定栩哑然失笑，“当然不是老大，就是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定栩拿开他的啤酒：“你来我这就是来休息的，少喝点啊，吃完早点睡。”

路枫也“哦”了一声，眯了下眼皮，“是有点累。”

定栩：“来杯凉茶？”

路枫也：“味道淡点的。”

太苦了太冲，喝不下去。

定栩：“又不是给你饮料喝。”

路枫也笑，这凉茶他每次都喝，就是直接去去点火气，老人家卖这个，不太赚钱。

今天路枫也发给温南玉的是沈施远一个拿着气球的背影。温南玉根本不知道买这颗气球的具体原因，不过这个管家似乎有称职地照顾着沈先生。

他的手机消息很多，大多数都是群消息，个人老板的消息也很多，他一一回复。

突然一个人的消息就冲上顶了。那是沈先生的消息，他读了出来：“今天回来睡吗？”

路枫也嘴角轻扯了一下，怎么，哪有人这么快就上钩的啊。他能把沈施远那点单纯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毕竟他遇到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来了两三个月，把自己暂时当成这里的主人，然而又因为太多不可控的因素，离开这座城市。

今天的手机里有好多笔转账，也有那女人的的。

那两人他只收了温南玉的，沈施远的他完全没管。

回完其他人的消息，他就把手机盖上了。定栩端了一碗凉茶上来放到他面前。

质朴的不锈钢碗，不似民宿的一切装饰用具用的陶瓷，陈遂和那女人追求这种高端的享受。

路枫也常常帮他管理民宿，也常常把自己归为跟他们完全不同的一类，觉得这样简单到极致的生活再适合不过他了。

定栩：“给。”

放碗后他坐下调侃：“哪个大哥怕喝凉茶的，糖我这没有啊，不爱吃那玩意儿。”

路枫也拿了就捏着鼻子往嘴里灌。

定栩：“白……白夫人那笔钱钱还差多少？”

路枫也一口闷了凉茶后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现在就一个月一万，还有个二十万呢，其他的，拿去捐了。”

说完，两人沉默。看天上，月亮还圆着。

路枫也拍拍他的肩膀：“今天辛苦你了，可能还要几天，接完上一批的活儿我就过去。”

定栩：“操，你不知道我今天接到多少投诉，他们都说没你不来，还有些客人吵着闹着要你来做奶茶的，说我做的品质恶劣。”

路枫也哈哈大笑起来，“毕竟是我培养出的忠实客户嘛，不怪你。”

定栩也笑：“那肯定是跟我半点关系没有，就是我觉得，老大，你真的挺不容易的，第一次体会到。”

路枫也趴了下去，假装睡了，没理他的话。实际上，桌子的一角，已经被浸湿。

他有时候会躲在被子里一个人哭，谁也看不见就好了。

﹉

沈施远收到信息已经是早上七点了，钱已经被退了回去。

枫：干嘛那么客气，温女士给我付过了。

沈施远似乎能从这句话中听到他肆意慵懒的声音。

难怪呢。

行动的时候，腿似乎没有那么痛了，他居然能走过去洗漱，这种惊奇的感觉让他站在镜子面前欣喜了很久。

第一次觉得，他是个正常人，还发现他平时头发就是有些乱就出门了的。

……路枫也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自己？

于是洗漱完后他又忍着累，在镜子面前整理了十分钟自己。

能站起来这件事，他谁都不想说，他没有那种兴奋要传达给谁，尽管他母亲总是会问他怎么样，他也只是回答：还是那样。

等完全好了再说吧。

沈施远拉开落地窗，远处的海在晨光下跟天空一个眼色。

公路上依旧有人开始跑步，骑车，拍照，他在榻榻米上坐了一会儿，想，路枫也回来了没，他今天还会不会给他做复健。

昨天的教训就跟往事一样。今天要是给他拉腿拉到360度都没问题，现在想想，他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很性感。

正想着，民宿外面的公路上一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高瘦的影子出现。

沈施远稍稍站了起来贴去窗边，恰好就碰到了抬头看上来的路枫也。

他此刻额前的碎发，颈侧，眼角，都是汗，笑起来璀璨夺目。

路枫也朝他招手，就像学生时代，体育课上他认识的少年。

路枫也喊：“早上好啊，沈先生。”

海风吹动他的头发。

声音到了沈施远这儿，却很小，痒痒地挠在他心窝上。

沈施远朝他缓慢地招手，嘴型：“早上好，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