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不辨年岁

“我小时候得了一场重病,我二位师父费了好些气力才把我救活,但是我身后的羽翼,便只能如此。”璞玉展开后翼,只见那羽翼上布满细密银针,在烛火照耀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便如曲折的残臂一般完完全全弯折着,显出怪诞又寒栗的凄绝来。

“我从来没有飞过,今日是第一次。”她闷闷地说道。

他没有说话,眉头紧锁。

“我在岛上甚少见人,并没有多难过,来到这里,看到他们经常展翼玩耍,这才不太欢喜。”

“所以,你并不知道你中的符咒。”他忽然这么说道。

她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他本来一直垂首深思,听她言语,略略抬头,起手翻覆,食指轻轻一勾,她羽翼上其中一根细小的银针便铮铮直响,似乎要从皮肉骨缝里飞出,却被一股更强更胜的力量牵引住,只得左右迅速摆动。

“疼。”璞玉偏侧过身,也已感受到这两股力量间的搏弈,几乎在她忍受不了疼痛,收起羽翅之际他停住了手。

“滴答——”他的手指滴落鲜血。

他收起受伤手,露出他惯有的嘲讽笑颜来。

“这不是病患所致,这是符咒,名为‘束缚’。”

他另一只手拿起茶盏,递到嘴边,轻饮了一口,说道:“原先我还或许能解,如今我也无能无力。”他说这话好似叹息,面色越发苍白,与竹案上落着的鲜红血迹相比,白的愈白,红的愈艳,仿佛这滴血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气神魄。

“我不明白。”羽翼曲折,是因病所致,她从未怀疑。

“师父不会骗我的。”

“这是白羽王族贵胄所习术法,精妙玄微,我外族之人,只窥得其中一二,并不能详尽细说。我得识此咒,也是因我当年曾不慎中此毒符,它虽不能致人性命,但缚人躯体,困人神志,也是十分了得,我与此相缠数十日才侥幸解得,恢复了肢体气力,否则困顿于肉身之中,不久便神魂俱消,灵魄齐灭。”

“为什么会这样?”璞玉脸色刷地惨白,双目失神,长睫微颤,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你到底多大年纪?”他没由来地这么一问。

她愣了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隔了半晌,才回道:“我在岛上不辨年岁,不过这海棠花开了又谢,打我记事开始,统统也有□□回了。”

“□□回?”他瞿然失状,目透过白绢直直“注视”着她,并把这话在口中反复的念。

“怎么?”她话还没出口。

他眉头紧缩,突然正对着门口厉声道:“进来。”

门旋即被打开了,寒冷的风透过来,璞玉往后缩了缩身子,镰若却仿若未觉,动也不动。

然荣垂首恭谨地跪在门外。

“尊上恕罪。”

“有什么事。”他又恢复一贯的冷漠。

“肃豫大人那里传话——”他似乎不怎么敢说。

“说什么?”他埋首饮了盏茶,不是十分畅快的口气。

“他回覆您说——说——”他吞吞吐吐。

“你说。”他冷得似冰,似乎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不悦的言辞。

“他不允您外出。”他把头埋得更低了,似乎是不敢看他愠怒的脸色,“他——亦不准底下的仆从出府,吩咐我们好生服侍您,无令不得擅自外出,违者概不恕罪,皆按律例,严惩不贷。”

静默了片刻。

“还有呢。”他问道,语气并不和善,也不十分不痛快。

“还有——”他吞咽了下口水说道:“肃豫他说——晚些时候登船赏雪,缺一个持浆斟酒之人。”

“噢。”他冷笑着,把酒盏往案几上一扔。

“好。”

日微晨寒,宿雪未融,连番下的大雪积覆在林间大树上,摧折枝干,或悬在半空,似落非落,或横七竖八地散在地面,阻人去路。

清水酒肆。

“毕华,这些我来洗吧,你手冻伤了,好好休息才是。”郎小西一番好意,想着帮忙干些活,却被她一把推开了,“你要真是闲来无事,就去给我置换些米粮来,我们这里谁也走不开。”

“哦,哦。”郎小西听了忙点头答应,披了件外裳便匆匆出发了。

殊均从酒窖里钻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行了好几里路。

“毕华,你太过分了,家主不让郎姑娘四处乱走的,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就算我们两个也处处提防、小心谨慎地来去,你叫她一个人——”

“哪里是乱走,这青天白日的,就在附近巷口粮店,买了就回来,怎么算让她受累了?”她双手插着腰,忿忿道。

“唉,你——你不知道现在什么境况——”殊均整了整衣裳,戴了顶风帽,拉开门便走。

“你去哪里!哎——你们一个两个都被这小狐狸精迷了魂魄,迟早都要后悔。”

毕华的声音从里屋里传出,殊均摇了摇头,不知用何话应对。

她对家主素有情意,眼巴巴地盼了他来,殊不知他还带过来个女子,这可叫她冷到了心里。这么些年她痴心错付,他看在眼里,闭口不言,如今她又不知吃得哪门子飞醋,看不惯家主亲昵相待,对其“照顾有加”便罢了,还寻衅滋闹、衡生事端,将她送入虎狼之口,实在是过为已甚。

郎小西真是第一次出门,见着晨起忙碌的人都笑面待她,很是欢喜。在酒肆中,李玉浮长久不见,殊均不喜多言,毕华更是冷言相向,她性子和顺却不是顶顶安份,耐得住安宁之人,她内里喜爱欢闹与热烈,因此便觉十分孤寂。

藉着养病的由头,把她困在这酒坊多日,压抑内心的苦楚与烦闷,于她实是敲骨吸髓之恶刑。

她问过路,不用多久,就找到那家米铺,正欲买定之际,一个白影从眼前晃过。

“玉浮?”她不等掌柜算钱,即刻追了出去。

昨日他说有事要办,今早也没见他人影,她以为他早已离开,怎么在此附近?

郎小西咬了咬唇,偷偷跟在他身后,他没有发觉,不多时,便见他进了一间楼里。她脸色发白,因为她知道这里是何处。

女闾春馆,梦鹊仙娥,逍遥不似人间。

因是晨间,这里出奇得安静,郎小西展动羽翅,从外墙飞入,紧紧跟着李玉浮上来楼去。

眼见着一娇媚女子开了门,由他从容进屋。

郎小西的心冷到了极点。

她脑子里闪过那几日自己与他纠缠在一处,肢体相合,唇齿相依的情状,只是如今脸面全部换成其他女子娇俏模样。

她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忽而下定决心一般,往后退去,几步之外恰恰撞着个人来。

“抱歉。”她心不在焉,身不在己,说着这话便想着逃离。

那人却反手拦住,将她拖进怀里,“小宝贝撞得我心口疼,你摸摸看,真是疼得紧呢。”说着捉了她的手便往自己怀里拉去。

郎小西急急要走,压低声音:“是我不小心,请放手。”

那人两撇胡子一翘,轻薄而笑:“你嘴上陪个不是就算完了么,我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你呢。”说话间手不闲着,往她身下贴去。

郎小西又惧又恼,猛地将他一推,他似乎酒醉,这般气力便已跌倒。

她未及逃离,身旁的门开了。

“你在这里?”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止住她的脚步。

李玉浮道:“你看见了,应该来质问我的。”

郎小西强忍住眼中泪水,哽咽道:“玉浮,我——我——我要回去。”

李玉浮从背后拦腰抱住她,眉梢眼底俱是笑意,“你这样宽容大度,我是很高兴的。”他笑了笑,牵过她冰冷的手,道:“我带你见见她。”

“我不要。”郎小西十分抵触的样子,立时抽回了手。

“香蜜儿。”那女子随着他唤她的声响推门应答,自然而然地缠在他身上。

李玉浮笑道:“不要总想着逃避问题,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早已厌烦了你,一直在想怎么和你说个清楚了当,今日正是个好机会呵。”

“不,玉浮。”郎小西忍耐不住,眼泪便哗哗而下。

“请你不要再缠着我。”他冷漠的言辞比这厚积的白雪还要刺骨寒冷。

郎小西从未见他如此残忍,眼泪止不住地下落。

“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她可以当作从未来过,从未见过,从未发生过。

只要他不要把话说得这么决绝。

“既然你不要了,不如把她转手给我好吗?”身旁一直看好戏的中年男子笑道:“她能卖个好价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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