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自我厌弃

他回来的时候,轩辕琭站在梧桐树下。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晨起的时候还有难得的些许凉爽,但日中之后,很快又炎热起来,闷闷得,像是雨还没下够,又再酝酿着下一场瓢泼大雨。

他从远处一路走过来,再到他跟前,还是花了一些时辰的。他却一直站在那里,立得比那些梧桐木还要笔直,也不知在想什么样的心事。

夏风一阵一阵的,钻入他襟袖之中,他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衣袂扬起,展唇笑了笑。

可是那笑容太浅太浅了,叫人看了难过。

“你见过她了么?”

“没想到这小丫头长大了是这副模样。”

不过她的脾性未改,还是和小童时一般扯着他的臂膀,左一个“衡哥哥”,右一个“衡哥哥”地叫他,声音甜酥酥的,很是讨人欢喜。

他对她说:你要是去帝君那好好撒个娇,兴许你母后便能脱罪了。

这么提起郤后,他觉得怪异,若说对她有所改观,那倒没有,只是看到了她作为母亲的一面,心中有所感触,他心里有望云之情、寒泉之思,难免将心比心、推己及人。

璞玉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自知她与郤后隔阂深重,岂是他三言两语化解得清楚的,他顾左右而言他,问起了她的师父们。

她小嘴一嘟囔:师父又把我抛下了。她语气嗔怪,眉头一皱起来确是年轻女子生气的模样,怪娇俏可人的。他笑了,问她:白子司那家伙谁能把他拴住的?

那陆玄嚣呢?

她明显滞了一滞,随后才说到大师父就在宫里。但她神色异于平常,声音也有些低迷怅惘。

他笑了一笑,这个他眼中活泼到有些吵闹的小姑娘,她突然有了心事,不止是外貌,连心性也有了变化,她是真的长大了。

也是,经历了那些事情,有谁人可以一如既往地不改初见时的模样,连自己这个旁观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璞儿问你怎么不一道过去见她,她也想念你。”衡寂之说道:“她想着要你再做一只纸鸢呢。”

“是么?”轩辕琭似答非答。

他知道隔着郤后,他与她不免要有所避忌,要再次亲密无间地嬉闹相聚,只怕太过困难。

所有的事情最后无一例外得一起走向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你迷茫困惑,心生厌恶,却无计可生。

无论是这样的澹台扶御,还是这样的衡寂之,抑或是这样的璞玉,他都一点不喜欢。

他低着头的时候,看到一株被砍得只剩木桩的梧桐,就在他们跟前杵着,模样很是突兀。于是,他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推着他向前走去。

“这边怪晒的。”他凑到他耳朵根处,笑了笑,问道:“话说回来,你真要与那女祭师成婚?”

“是的,会很快。”

不知为何,他怎么看他怎么觉得落寞,这么一件好事,一件他心心念念的好事,怎么看着这么糟糕。

他突然想起那晚在他房前看到的画面与听到的声音。

“扶御——”他停住了脚步。

他的身前背后交错着新旧伤痕,手脚的骨头被折断,又被粗暴地接了上去,轻轻碰一碰都是痛的。腹部处,避开要害的地方还有好几处刺伤,反复多次地被利刃刮入,连轻微的呻吟都要极力克制,因为剧痛会撕裂你疲倦的神经,摧折你孱弱的意志。

这还不是最叫他难过的,最难熬的是由于体内蛊虫的咬嗜,他对新鲜血液的极度渴望几度要将他逼至疯狂。

他额头上都是冷汗,血红色的唇瓣微微张开,断断续续地溢出几个字来,亲昵又炙烈,往往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他的身旁都是残肢与死尸,显然腥腻的蛇血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欲/望,他要的更多,更胜,更真实露骨,更血腥残暴。

他太冷太冷了,还没到叫他痛苦的时节呢,他便这般怕寒,即使终日在烈日下暴晒,抑或在烈焰中炙烤,他的血仍旧是冷的,身体也是僵硬的,只有从鲜活生命里吞噬的那些鲜血可以暂时的温暖他。对鲜红热血的极度渴求剜心剔骨,这种欲/望不断侵蚀他的五脏六腑,剥离他的清明神志。

已经不知这样过去了多少日,一具又一具枯萎了的苍白躯体被一批一批的从屋内清理出去。

他仍旧一半清醒,一半昏迷。

“汲谒。”

他约莫听到一声叫唤,很明显地怔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将她压倒在自己身下,头埋进她的脖颈,想要重复这吸食血液的下作勾当。

她推开了他。

可能还痛叫了一声。

他神志半处癫狂,根本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样的话,也不愿意费劲去听。

他只要饮血而已。

无所顾忌地饮血,饮个痛快,饮个舒坦,饮个了无止境。

你不知道,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便没有停止的时候。

他低低喘了一口气,牵扯着的胸腹伤口又痛了起来,但比起他嗜血的欲/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知为何,她比其他“猎物”还要灵活一些,也许也更有趣一些。

他早就厌烦了这样循环往复的嗜血过程,如果不是因为他脑中的欲/念在不断地撺掇自己,折磨自己,叫他身心俱疲,他怎会不厌其烦地去做那样一件事情。

他曾经深恶痛绝的事情。

他克制压抑了那么久、那么久,也许早就应该就此彻底沉沦,迷失自我,丧失人性,好不用思索、也不用自我厌弃。

他一向不可自制,怎会在欲/望之海翻覆长久?

简直不可思议。

他残存的理智很快被汹涌而来的欲/念之潮淹没殆尽。

难受,真是难受。

这比单纯的痛苦还要叫他不可忍受。

他抑制不住地蜷缩身体,大喊大叫。

“汲谒,汲谒。”

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又那么地似曾相识。

熠熠春日,那株桃花树下有人背对着自己,轻喃低语。

“玖离,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想去看一看那人的面孔,却一点都不敢靠近。

忽然光影变动,瞬息之间她就出现在自己身前,她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上。

“阿离,阿离,你好么?”

她面目仍旧模糊不清,但他知道,是她,只有她,他所有的梦和希冀里只剩她而已。

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彻底丧失意识,而钻心挠骨的渴切又叫他奋力地自我抛弃,持久的昏迷与间断的清醒一度让他分辨不出幻象与现实。

但他已经无所谓了,他将她伸过来要安抚自己的手臂一把捉住,鲜红色的唇齿一口咬破她柔嫩的肌肤。

呵,真是酣畅淋漓。

他揪扯着她的手臂不松开,贪婪地汲取着那甜美的汁液。她比想象之中还要鲜美可人,还要温煦馨香,真是快乐,无与伦比的快乐。

他咬嗜的伤口愈加深入,吸食鲜血的速度愈加快速,血液顺着她纤细的玉臂不断流出,初始的疼痛与恐惧已过,她的身体渐被空无所有的虚妄与疲乏占据。

她已经无法坚守初衷,无力抵挡他飓风骤雨般的侵袭,她连自己都想要放弃,何来拯救旁人?

“汲谒——”她以面相对,以身躯相迎,剩下的一臂轻揽他的脖颈,将他的头颅抱在了怀里。

她闭上了眼睛。

“你我纠葛牵连不断——”

“——让我死去你能否得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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