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被薄纱轻拢，风掀起层层纱帐，铜镜里映出宛若枝蔓交缠般的两具身体。
隐忍与放纵共示，痛楚与欢愉并现。
柔骨温肠，嫩玉娇香。
“你在这里，你在这里。”他喃喃低语，似吟诵一道未成的咒语，若然他不这样不断地刻意念给自己听，这蚀骨**之人便可能在倏忽之际，转身离去。
“我在这里——我在你的心里呢。”她浅颦轻笑，在他耳边玩笑似地说道：“一旦你不想我了，我便死了，彻彻底底得死了。”
“你想我么？”
他目色迷离，轻抚她面上的散发。
“我怎么可能不想念你？”
“欲念几要将我逼疯，我思念你无日无天，无休无止。”
“浩渺诸天，长路漫远，没有你，我不知道怎样过下去，每一日都成为一种煎熬，我强迫自己清醒，不要陷入虚无空洞的伤情之中，可是到头来，除了麻痹自己，我早已无能为力，我的身体随着你的离去陷入淤泥，连呼吸都显得可有可无，没有什么可将我摧垮，除了你，只有你。”
她从他怀中脱开，赤脚踏在地上，倏地吹灭了烛芯。
窗外已有微光，浮在一片轻云之上。
她转过身，面孔全然隐匿在幽暗之所。
“你该走了——”她忽然说道，声色清冷而疏离，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灼热与火烈。
“你说什么？”他迷茫痴惘，瞿然不知所以。
“去哪里？”
“回去，你在——”
“啊！”她突然痛叫了一声，双手捂了头，连退几步，一下将烛台打翻。
“小西！”他的头没由来地疼了起来，视线昏眩不定。他竭力凝了凝目，上前捉住她急问：“你怎么了？”
“我——”她忽而将低埋的头抬起，眼里满是柔情蜜意。
“扶御——夜尽天明，星月消蚀，你会再来找我的对吗？”
凌厉的剑从她的后背挪动到了肩颈，身后那人的手一下子揽住了她的腰腹，不安分地四下游走。
“别动。”那人凑在她耳侧，压低声音说道。
说话的间隙，那只手已经伸到她的胸口，透过领口，往里头探去。
她笑了笑，一把将那只手握住，回转过头，“我是不会跟你走的，阿紫。”
“唉，蘅芜姐姐。”紫拔将那黑布撤下，嬉笑的脸顿时打了蔫，“你怎么知道是我？”
“身形、声音、气味——我对你这般熟悉，况且你扮戏的本事实在太过粗陋。”
“那你又为何不愿和我一起走？”她将宝剑收走，满腹委屈。
蘅芜只是看着她微笑不说话。
“可是主君大人——”
“是他叫你一定要带我走的？”
紫茇点点头，“现在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正好不在，姐姐，你快跟我走吧，雷泽缠不了他多久，晚了，他就明白过来了。”
“我方才说过不跟你们走，不是说笑。”
她那样子的确不是说笑，紫茇见了，很是气恼，“阿姐，你为何要偏帮外人！”
“我没有偏帮他人，我所作不过是求心安。”
“你是受了那人的蛊惑，是他自己将那疫病招惹过去，现在讲什么天下大义，道德仁爱，那些羽民欺压我族，罪有余辜，死了也活该！”她愤愤不平地道。
“阿紫，这些羽民和中州百姓一样无辜，我不能见死不救。”
“大人知道你会如此固执，叫我们劫也要把你劫回来。”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姐姐，对不住了。”说完这话，她便要对她出手。
电石火花之间，一道光影闪过，气息流转，凌冽的刀锋向紫茇握刀的双手砍去。
“不要伤她！”
“阿紫，小心！”
奚真眼见蘅芜拦在那歹人身前，来不及收力，硬是偏转了刀口，把附近岩石劈成两半。他更来不及躲闪，背后当即刺中一箭。
雷泽从密林处一跃而至，他将弓箭拉得很开，对准那人的心脏。
“你们怎样？”他拦在她们面前，就要给他一记利箭，来个痛快。
“雷泽，不要伤他性命！”蘅芜急道。
“阿泽，杀了他！”紫茇道。“他方才要——”
“不是，他为了救我才会如此。”
“他是障碍——”
他稍一犹疑，突然一道火符燃起，一下子将他手中弓箭点燃，他迫不得已扔掉武器。
“你——”
“不是我。”奚真将手伸到背脊处，反手将那箭矢拔出，他喘了一口粗气，握紧手中之剑，望向密林深处。
那林间飒飒起风声，天已近明。
雷泽也察觉出了不妥之处。
“快走。”说这话的时候，他握了刀往那边走去。
“你呢？”
“我马上过去。”他皱着眉，头都没回，随口应道。
“蘅芜？”雷泽压低声音喊，因为她并没有随他们离去，而是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蘅芜姐姐，快走。”紫茇拉着她，再次催她快走。
“奚真——”她叫住了他。
“你不要忘记你所说的。”
他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撇过脸，“你放心，就算死，我也要将你送去燕怀。”
“你真是——”
他背过身，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子。
“呵——”他嘴角微微上扬，将咬紧的唇齿松开，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他俯下身，手贴在她冰冷的面颊上，用拇指指背轻轻去拭她唇角的血迹。
“疼吗？”
她低垂着目，默不作声。
“我一向颇为自制，到你这里，一文不值。”
他冷冷地笑了笑，促狭道，“如果要这么说的话还真是情真意切！”
说这话的前一刻他还轻柔地抚她面庞，下一刻，他反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一下子被打翻在地，鲜血再次从她受伤的唇口溢出。但她很快爬了起来，重新低了头跪在那里。
他半蹲了下来，捏了她的颚骨细瞧。
那女子神情淡漠，仿佛对一切都不甚在意。
他笑了笑，松开了她。
“你真得很容易将我惹怒。”他忽然很平静地说话，事实上，真是有些过分地冷静。
他重新坐回了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口气已近乎随意，“怎么样，随心所欲的感觉如何？”
“我的梦境？”
“我的梦境。”他唇角有不明意味的笑。
空气中有她轻微地吞咽声，但没有过多久，便听到了她的回答。
“很荒谬。”
嘴巴硬成这样，心却柔软得一塌糊涂，真是有趣。
“在梦中，还谈什么荒谬？”他笑了笑，似乎知晓她会如此言语。
“梦是欲念的放大，你越压抑克制，那么在梦里，它便越猖狂肆意。”他翻查着案几上的书画，继而抬头去看沉默不语的她。
“你不明白么？”他不出声地笑了，随手抽取一张画纸，悬在半空中赏玩。
那纸上描摹着一对年轻男女，在昏暗烛火下交缠躯体。那双头灯烛，盈盈之光，将他们赤露身体染得分外靡丽。
“他对你念念不忘，只要有一个借口，哪怕再小、再不可能的缘由，他都能够接受。这便是这幻咒的奇妙之处，捕捉的是人心易疏忽的最细微的错漏。”
“说得再明白一些，他对你的情意，可能连他自己也甚不清晰，或者说是因为他不愿承认，是梦，将这幽闭的情愫从自陷的牢笼里放出，叫他得偿所愿，从这点来说，他是否应该感激我呢？”
他重新将视线落在她面上。虽然她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迷茫与恐惧，妄图遮挡那点不轨的小心思，但是那张脸还是永远骗不了人。
他眼底浮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你想要如何都可以做到，或者说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满足，即便你要他为你死，也可以试着要求一下呢，这样不是很有趣么？”他半是讥讽，半是劝诱道，“在梦里你可是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呢。”
“如果是梦，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她倒还算理智，也够倔强。
他的笑意更甚了，她足够聪明，又足够愚蠢，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试探他的忍耐能力，试图从他严密的桎梏中逃离，一而再，再而三。
“他不会。”他在那叠画纸中又抽出一张，平摊在案，蘸墨添了几笔。
“比现实更像现实，比梦更像是梦。”他将手中的笔搁下，笑道：“他不会醒来，他只会从一个梦去到另一个梦里。”
他即在瞬间见到她面色的改变，惊愕的那双眼妄求从他面上寻到真实答案。
残忍的笑意蔓延到他冷薄的唇，他毫不避忌她直射而来的惊诧的目光，他从榻上不紧不慢地起身，来到她的面前，居高垂目，“你以为现在是在何处？”
他的脸无限贴近她苍白的面，带着阴冷的笑意。
“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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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蚀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