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树桃花

天色灰蒙蒙的。

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渐近深秋的日子里,寒风肆虐成灾。

失魂落魄若我,忆你成狂、成疾。

汲谒站在屋檐下,看着这场秋雨,从瓢泼滂沱落到细无声息。

这样的秋雨,不知已经看了多少回。

甚至于有时候自己起床开门,第一眼还能见到落雨的情景。

不过,只要他定一定神,眨下眼睛,这雨便凭空消失了,剩下那一抹艳丽的朝霞与冉冉而升的初阳。

她那里静悄悄的,仿佛是他的一个梦,入夜里来,晨醒时散,她确是不存在的。

秋雨如细丝,斩不断,理还乱。

那日,他本是过去查看她的伤口,并没有想要对她怎样,只是看到她,与年少的时候一样好欺,一样柔弱,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竟又忍不住说些残忍的话,做些残忍的事,让她难过,叫她惧怕。

他恨她,恨她骨子里流着季孙一族的血,恨她为什么不和季孙家的其他人一样,厌恶与轻蔑,根本用不着遮面掩饰,便能与他相对。

她却常常对他笑。

笑得太过美好,就变成虚妄,他不敢触,亦不能触。

明明像个玻璃珠子一样的易碎,却还要装得坚硬无比,用她柔弱娇小的身躯,插手一些不明所以、荒唐透顶的闲事。

那时,她来跟自己搭话,他总是出言讥讽,因为她脸皮薄,他就捡难听的说,每每弄得她又羞又怯地跑开,但第二天,她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继续说着讨好人的话来。

他不厌其烦,一把推开她,反过来问道:“季孙一家对我族民的欺侮会因你这一点的好处而消弥吗?”

她摇了摇头,想了又想,闷声道:“我只是想对你好一些。”

他心烦意乱,愤愤然说道:“谁要你对我好,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要是哪天真落到我手里头来了,我一样要变着法的折腾你。”

她眼泪巴巴地望着他,带着哭音说道:“只要你不要再伤害自己,要怎样都可以。”

她跟他一样,敏感且脆弱,在乎每一件事,看重每份感情,珍视所爱的人,怜惜受伤的灵魂,只有一点不同,他用冷漠包裹自己,而她用温和与良善感染他人。即便什么都不说,她也能知道他的心事。

她知道他用自己身体做引子炼药的事,知道他以鲜血生肉饲喂蛊虫,挖骨寻尸制痋。

她知道他最柔软的地方,也知道他最坚硬之处。

她知道他并不是无坚不摧的怪物。

她知道他不过是个可怜巴巴、倔强骄傲的大傻瓜。

她什么都知道。

汲谒恼羞成怒,受不了她的纠缠,一个人跑到丘茫山上去,躲在最隐秘的山穴中,看着她焦急地四处飞寻,就是不出现。

真是有趣,以前他就是这样,总是躲着她,就算碰到她,也不给她好脸色看,更不要说与她交谈几句,就算是说话,他都是故意挑最难听的来讲。不曾想,事隔多年,至此今日,他仍然只会用这种方法对待她。

他与她之间太过复杂,若是生与死就能清解,那便什么都好说了。

汲谒苦笑着,这一场秋雨没完没了,断断续续已经不知下了多少时候,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也不知过了多久。

但他还是当年那个年少轻狂,不知轻重的小儿么?

那个时候,他开始注意到自己的样貌,他忽然有了一种本事,只要他一出现,都郡里的小姐们会立刻安静下来。姑娘们害羞地偷偷看他,有大胆的甚至过来搭话,送他礼物,连一向讨厌他的季孙淽罗都向他示好,想要约他游玩。

他极其想要知道季孙汨罗会怎样看他,也会很惊讶么?也会脸红么?还是和她妹妹一样,看着他挪不开眼睛?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忽然回来了。

她还是那副柔柔弱弱,任人捏搓的样子,只是瘦了好多,却似乎一点没有长高。

他还不能适应要这么低头看她,她已经扬起了那张漂亮的脸,微笑着对他说:“汲谒,你长大了好多。”

他忽然觉得,那池边一树的桃花都开了,灼灼艳艳,不可说。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知为何他还记得。

他低叹一声,苦笑着,揶揄自己总是记得关于她的所有事,她笑、她哭,都在他脑海里翻覆,但她却把自己忘了,什么都忘了。

一阵秋风吹到他脸上,一直冷到了心里,这一树的叶子已经落光了。

他就此转身离开。

自那日起,他便再没有踏进这房间,在掀开被褥的瞬间,他自己也害怕了。她的身上带着的他的子虫,于她于己都是致命的诱惑。她是难以抗拒自己,同样的,他也无法轻易将她推开。

他还记得那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起来已不再发颤,他走过去,轻探她腰腹间的伤口,他以为这么久了她应该睡着了,殊不知手刚一碰到她,她又立刻轻颤了起来。

她背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脸,但他知道,她一定是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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