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川趴地上在客厅的一个书桌下掏了半天,终于摸出一个箱子来。
那是个大塑料盒子。看着有些旧,但依旧完好。
“这是什么?”秦墨问。
晏行川有点儿费劲的把盖子打开,里面整齐罗列了一本本笔记本、习题册,还有不少整理成册的奖状:“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日记本、奖状和笔记。”
晏行川细长的手指在上面一本本翻找:“我得找找我大学那本本子到哪儿去了。”
秦墨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翻箱倒柜。
笔记本上的字体有的规整、有的幼稚,从小小学到初中最后到大学,每一本就算老旧,也完好无损。
秦墨看的有些出神,晏行川的家最多只有四十平米,就算这样,周婶也把他的东西带好,妥善保存,跟他们一起搬到了这个地方来。
秦墨想起他的妈妈林诗雅,常年只有她和儿子在家,偌大的住宅放得下各种金银珠宝、名贵服装,却放不下他小时候拿的奖状和笔记,那些没有用的东西,会在他妈妈每次翻修房间时,连同一些算不上名贵的家具和衣服首饰一起扔出去。
他看着妈妈扔,站的远远地。
扔的太多,以至于他忘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秦墨发现,自己远比自己想的要感性。
没有多久,晏行川从箱子底部翻出了一本笔记本。
那是一本墨绿色的软皮本子,非常厚,有些皱皱巴巴的,似乎加了很多东西。
“喏。”晏行川将笔记本递给他,秦墨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
跟那双大眼睛稍微对了对,秦墨才恍然大悟:“哦对……你……”
一时语塞,秦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晏行川反而坦坦荡荡:“我现在不识字。”
搞得秦墨怪不好意思,还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矫情。至少他家财万贯,也没受那么重的伤……他细碎的想着,翻开了笔记本。
那是星华大学会送给所有新生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一行烫金的字:星华璀璨,光明未来。
所有能够考入星华的学子,都是他们父母的骄傲、学校的天之骄子。下面是晏行川的署名,三个字的行楷,写的端正漂亮,再往里翻,是关于人工智能的笔记。
不管是行文还是绘图,整洁干净,优雅动人。
秦墨坐在了沙发上翻阅,晏行川凑了个脑袋过来,反而显得像好奇的外人。
秦墨觉得他探头探脑的样子有点好笑,轻轻笑一声:“你当初的笔记做的很认真,成绩很好吧?”
“大概吧。”晏行川点点头:“我记得的不多。”
秦墨一点点翻阅着,晏行川歪了歪头:“上面写了什么?”
“都是课堂笔记。”秦墨指着其中的一个式子:“这是拉普拉斯方程。”
秦墨的手指从上面划过,几年前的黑色墨水笔记亮丽如新。晏行川转了过来,跟秦墨一起仔细的看,他的眼睛茫然,像是在看什么从未见过的画卷。
“笔记里,偶尔也有点日记。”他为晏行川解释:“这里写了,3月17日,你看了一部新科幻电影,你觉得很有意思。”
“喔……”
“还有这里,5月6日,同学赵家兴借你200块,说好了下个月还。”
“那他还了没有?”
“我看看……没还,但他帮你完成了一次小组任务,你说:虽然他的脑力价值不值这么多钱,但劳动价值超过了这个价格。”
秦墨看着忍不住笑了:“你点评这么犀利。”
“啊。”晏行川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有这么回事。”
晏行川抬起头,他看着天花板发黄的灯光,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这本笔记里记录了晏行川曾经的思考,但已经被晏行川遗忘。
这些记忆彻底散碎在了白梨花飞旋的树下,而秦墨将他捡了起来,一点点阅览,像是在走过晏行川曾经绚烂的人生。
曾经的晏行川,聪慧、严谨,也高傲、自负。
他零散的日记大部分其实是“事项清单”,今天该做什么,明天该做什么,每天都满满当当,严格执行。还有一小部分,是他在考试或论文提交之后对自己的总结,有什么还没弄懂,哪一部分做的不够仔细。
大学第三年,他破格入选进左安人工智能实验室,成为实验室内唯一的本科生。
同年,他被认为是实验室最优秀的晚辈,被预定直博,当时的麒麟工业和信翼集团,都曾对他抛出橄榄枝。
“你记得当时是谁来接洽的你吗?”秦墨问。
“都忘了。”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他看起来波澜不惊,好像已经习惯,只会弯着眼睛问:“找到线索了吗?”
秦墨的手指在笔记本上一敲:“有一点线索,上面写着,你的那个室友,赵家兴,你怀疑他进入实验室偷了你的手机。”
晏行川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至少曾经不是。
因此他的笔记本往往言简意赅,很少记录什么,关于这段偷手机的记录,来自于两年前,也就是腾华22年的7月10日,也就是【白梨花案】的案发前两天。
晏行川家境不好,两个月前刚拿了奖学金换了新手机,对弄丢手机这件事非常火大,因此在笔记里多记了几句,他从小心细,不存在弄丢的可能性,而找了监控、问了相关人等之后,他只得出一个结论。
那个为了“还债”而来帮他做小组作业的赵家兴,曾经偷偷配了实验室的钥匙,趁他在实验室休息时,盗窃了他的手机。
“他很缺钱?”秦墨下意识问了一句,然后他又想起来,都到了向晏行川这种知名穷小子借钱的地步,他应该多少有点走投无路。
“他好像……”晏行川在旁边坐着,皱着眉,从废墟一样的记忆中试图搜刮出很多事情来:“我依稀记得,我有个大学室友,好像赌博……”
“赌博?”秦墨眯起眼睛,立即提高了警惕。天底下最不可信、最能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里,赌徒肯定有一个位置。
“多半是他,他也肯定有你们实验室的技术。”秦墨笃定的开口。
晏行川有点疑惑,他没想明白秦墨是怎么从偷手机跳跃到偷技术上的。
“你们实验室就算没有防盗系统,最起码也有锁,他好不容易跟你套近乎然后进实验室,难道只是为了偷一个手机?”秦墨反问:“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在跟你接触的过程中,发现你们的技术非常值钱,在你们实验室偷盗数据的时候,顺便,带走了你的手机。”
秦墨说:“而偷手机的日期,刚好是你们出车祸的前一天,之后一切死无对证,整个实验室丢了什么也没人说得清楚,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那怎么确认?”晏行川问。
秦墨掏出手机:“我给君倪打电话,让她去查一下赵家兴现在的情况,如果他一夜暴富或者开了个自己的公司,那么多半就跟这件事有关系。”
秦墨很快给君倪打完电话,君倪那边也传来消息,司法署的人表示派遣了一个刑警来处理此事,她会在下午到达麒麟工业的办公大楼,与秦墨会面。
而这个人,正是云亦容。
“这么巧?”秦墨有点儿惊讶。
君倪在电话那边也感到了惊起:“据说是司法署随机下派了任务,刚好她有空。”
“那就一起聊聊,说不定能两个案子一起解决。”秦墨说。
下午两点,晏行川开车,带着秦墨来到了公司。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上岗,车开的不错,非常遵守交通法规,秦墨对其表示了满意。
公司门口已经没了围着的记者,这年头,热点变得比少女心事都快,今天是知名歌手的出道十周年纪念日,他们都去雾华市星空体育馆蹲点了。
走进井井有条的大楼,秦墨神清气爽,可刚出电梯口想去会客室,就看见君倪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云警官不在会客室,在您办公室。”
“在我办公室做什么?”秦墨不解。
“云警官不让我们进去,你快去看看吧。”
秦墨有些疑惑。
麒麟工业是雾华市的巨头,他秦墨名声在外,旁人避之不及。
难道这个云亦容也跟外界一样,认为是他绑架了晏行川,要过来查看情况?
秦墨的名声有多差,整个人实际上就有多乖。税款一分不逃,还每年给贫困学生捐几百万,根本不怕查。
他觉得有点儿好笑,将金丝眼镜推了推,直径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口,隔着落地玻璃窗,就能看见里面一个警员带着两个人翻箱倒柜,那个所谓的云警官正坐在他电脑前查阅着什么。
秦墨一把推开门,目光扫了过去,两个实习警察翻柜子的动作一顿,电脑后面的那个人还纹丝不动。
秦墨走上前去,一字一顿:“云警官,就算你有搜查权限,也没必要趁我不在的时候翻吧。”
话音落定,对面的人终于动了。
那张背靠着巨大玻璃窗,后头映着雾华市繁华景色的办公椅往后一滑,一个穿着高跟鞋、盘发戴着警帽,穿着女式黑白警员服的年轻女性站了起来。
云亦容的照片他见过,但真人却比照片更加肃杀,虽然严妆,但艳丽的面孔之下有一种说不清的杀气,她穿上高跟鞋以后站起来超过一米八,那双有些墨蓝色的眼瞳直视着秦墨的双眼。
云亦容站定,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警用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警官证:“雾华市司法署一级警员云亦容,从今天开始负责调查麒麟工业女工失踪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