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方整个身子吊在楼外，陆清凡那只扣在他脚腕上的手就像最后一道保命符，堪堪维系住他与生命最后的纽带。

陆清凡过来拽住李小方纯属一时冲动，现在只觉得胳膊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几乎要裂开了。

就好比书上所讲的古代车裂之刑。

宋芝云先前被他们两人破了幻境，现在跪坐在地上，脸色如鬼般苍白。

郁时均拎起她的衣领：“那几个失魂的小孩怎么办？”

“他们？”

宋芝云的嘴唇哆嗦着发紫，可眼中却写满了报复的快感：“他们都是李小方的帮凶！就他妈活该当一辈子白痴！”

陆清凡从一只手拽着李小方换成了两只，将男孩慢慢地从即将坠楼的边缘一点点拉回来。

楼下的救援队伍已经到了。非常规事务司的效率今天依旧很快，不到一会儿功夫，一块充气垫子便已经慢慢地鼓胀了起来。

宋芝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郁时均：“所谓正义之士，就是要救下这样心肠歹毒的凶手，是吗？”

郁时均蹙眉，慢慢走到宋芝云面前，挡住身后救人的陆清凡：“所以你就可以用私刑杀了两个老师？”

“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宋芝云话音刚落，原本算得上孱弱的身子里倏地响起“噼里啪啦”骨骼暴涨的声音。她痛苦地咆哮了一声，细密的血丝慢慢从脖颈处攀爬至脸上，如同一副不祥的画卷。

郁时均刚要提醒陆清凡小心，宋芝云周身却震荡开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扫了出去，接连后退几步才站稳。

陆清凡听见了自己身后的异样，但却无法停下手上的动作。楼下的气垫尚在充气，如果现在就让李小方摔下去，八成得非死即伤。

可宋芝云的目标却很明确。

她眼中没有别人，只有那个杀了弟弟的凶手。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如果就此折戟而归，那所做的一切便没有意义。

宋芝云从来没有为什么拼过命，她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平日用异能逗逗寡言的弟弟，只要他能高兴就好。

可有人毁掉了这一切。

而毁掉这一切的人，甚至还逍遥在这个世界上，会毁掉更多的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宋芝云想，这个世界......之前不是很好很好的吗？

她异变后的力量格外大，整个人向栏杆外扑了出去，径直抱向了身体悬空的李小方，带着他一同向楼下坠去。

不应该这样的。

她有异能，用异能保护家人又有什么错呢？

李小方在她铁钳似的怀抱里手脚乱挥，嗓子已经哭哑了。可宋芝云却依旧将他紧紧箍在怀里，绝不让他有半点脱逃的可能。

结束了。

宋芝云面上那突如其来的异变已经消失，血丝收拢回皮肤下面。她的脸色变得比先前还要苍白，长裙在空中飞舞着，像只振翅而飞的蝴蝶，让陆清凡想起了两人初见的那天。

最后蝴蝶悄无声息地陨落于地面，带走了那个别名“罪恶”的男孩。

陆清凡的手依旧在空中微微痉挛，整个人脱力地晃了一下，跪坐在地上。

“对不起，”他说，“我还是没能......”

郁时均站在他身后，看向楼下的一片兵荒马乱，轻声道：“其实我能拦住她，但我没有。”

陆清凡蓦地抬头。

“李小方杀了宋桥后，把尸体送到了那个废弃的工厂，”郁时均说，“然后李成就地取材，用里面的高温加热炉将尸体焚烧殆尽，骨灰和残骸埋在后院的空地里，而宋桥在被送进炉子之前，其实是没死的。”

“你怎么知道？”

郁时均面上闪过一丝阴霾：“李成刚交代了，宋桥其实只是暂时性休克，被送到工厂时其实就已经醒过来了。所以他是被活活烧死的，李小方死得不冤。”

说完，他拍了拍陆清凡的肩：“走吧，部长想见你。”

陆清凡游魂似的与他一同从天台回了楼下，看见不远处的路边静静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郁时均推了他一把：“去吧。”

陆清凡踉跄了几步走过马路，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却发现后车座除了沐鹤川外，还有一个老人。

老人须发皆白，阖眸坐在那里，就像静止了一般。

沐鹤川依旧像个精致的洋娃娃，笑眯眯地对着陆清凡打了个招呼：“hello，陆医生，感觉如何？”

陆清凡懒得掩饰自己的满脸菜色，敷衍地点了下头。

“郁时均和我汇报过，”沐鹤川说，“我们的‘海拉’同志似乎很欣赏你，夸你是个善良的好人。”

虽然但是，怎么一点都听不出这是夸奖呢？

陆清凡扯着嘴角笑了下，却比哭还难看。

沐鹤川见他确实没什么闲聊的兴趣，为他介绍道：“新人在第一次出任务后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心理障碍。但是问题不大，组织里有专门为新人准备的心理疏导环节。”

还挺人性化。

陆清凡将目光转向沐鹤川身边那位老者，而老者也恰巧睁开了双眼，淡漠地注视着他。

陆清凡心口一跳。

他从未见过如此深邃的双眼，就好像一双藏着浩瀚星辰的宇宙。

老人微微开口，声音却浑厚有力，完全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样苍老。

他将一摞纸递给陆清凡：“陆先生，请你不要害怕。一会儿在治疗的过程中，无论看见了什么，请务必都要画下来。”

陆清凡点点头，有些紧张地闭上眼。

老人浑厚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但奇怪的是，他说的并非中文，甚至不是英文和日文，但却充斥着古旧的感觉，像是自己突然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古朴大门。

可这古怪的腔调却偏偏能让他听明白。

“你在顺着一条路向前走，看见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笑着看向你，说你们是同事。”

“她长什么样子？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你们有过交流，不多，但她告诉了你很多事情，你顺着这些查了下去，最后发现了那个男孩子。”

陆清凡原本平静的表情忽然出现了一丝波动。

可那道古朴的声音却一直说了下去，语速越来越快，根本容不得他思索一些细节，只能也跟着加快脚步地沿着画面中的那条“路”走下去。

直到一声清脆的“停”字在耳边炸响，陆清凡才倏地醒来，双眼重新聚焦后刚想低头看一眼自己画了什么，手边的A4纸却被人抽走了。

“感觉怎么样？”沐鹤川看向他，“不难受吧？”

刚刚陆清凡的意识虽然是在一条虚构的“路”上走着，可却实打实地像与什么人吐露了心声一般，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好像也轻了不少。

他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看向一边静坐着的老人。

老人合上双眼，微微靠在椅背上，就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小陆医生这个case完成得很好，”沐鹤川拍了拍他的肩，“给你放一周的假，工资会打到卡上，这是你的id card，有事来总部的话直接刷卡就好。”

陆清凡听见有假期和工资，面色这才缓和了不少，谢过沐鹤川与老人后便下车了。

待车门合上的那一刻，老人缓缓睁开眼，望向他离开的方向。

沐鹤川低声道：“那个女老师吃了一种药，和前几日在邻城的案子一模一样。您说会不会是......”

老人低低地叹息一声，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就像喘不上气似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沐鹤川眉头紧锁，从桌上放着的药盒中倒出两粒药递给他。老人颤抖着用竹竿似的手接过，慢慢放进口中。

“您身体这个状态怎么还能坚持来呢？”

老人方才剧烈起伏的胸口缓缓平稳下来。

他眯起眼看向沐鹤川：“正因如此，我才要来。”

“我没有时间了，部长。”

老人近乎叹息似的说了这句话。

“占星的结果很不理想，不然我们也绝不可能这样强硬地将他吸收进来。如果我猜得不错，或许......”

他面上忽地浮起一层潮红，最后半句话没说完，踟蹰片刻后又低低道：“天机不可泄漏。”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老人伸手从桌上将那几张A4纸拿了起来。

A4纸上的线条凌乱，但却有着大致的轮廓，能看得出来有女人，女孩，孩子，和成年男人，拼在一起，倒像是一出拙劣的四格漫画。

他没在前几张的画面上停留，精致翻到了最后一页，一张笔触精细的速写呈现在纸上。

那个女人与先前的人物不一样，头上戴着繁杂的首饰，身上的衣服趋于古代化，身侧立着一张梳妆台。

女人的容貌被人刻画得很仔细，包括她凹陷下去的骇人脸颊，以及唇边疯狂也狰狞的笑。

老人深深地凝望着她那双空洞的眼窝，沉默良久，轻声呢喃道：“好久不见，我的......”

姓名：宋芝云

年龄：25

身份：二中老师

异能：幻术（Lv.2)

“凡所虚幻，皆为真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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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