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尾巴拍在床板上发出剧烈的响声,震得床仿佛都要倒了。
巨大的白蟒眯起眼睛看着自己身下的人,蛇芯吐出,故意从他的下巴舔上去,舔到眼睛,略湿的水渍和从对方脸颊上浮现。
而睡梦中的温叶毫无所觉,只是下意识躲了一下,手掰着白蛇身上的一块鳞片,另一只手则是被蛇尾尖攥住摁在被面。
大概是梦里梦见什么开心的事,温叶自下午起一直不自觉皱起的眉头松开,嘴角翘起,隐约有了点梦里无忧无虑的小孩懵懂天真的模样。
好想吞到肚子里。白蛇忽然想。
这个念头持续的时间太长,长到它这个想法冒出来的那一刻有一种大梦初醒的错觉。
它重新低下头,这次没有故意去用力舔温叶,而是变小了,盘到温叶的耳朵上,就像一个耳饰,然后它张开嘴,很轻地在那半掩的黑发中的薄而白的耳垂上咬了一口,留下两个淡淡的用来出气的红色印子。
……
温叶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拉开窗帘阳光透进来的时候他眯起眼睛,光线洒到他身上和衣服一结合,没两分钟就变得滚烫起来。
他习惯性地照镜子,没发现自己身上有痕迹,就出去洗漱,刷牙时不知不觉想到了梦里自己掐住小白蛇后对方瞪大的眼睛里出现难以置信的震撼,忍俊不禁。
蛇还是小点可爱,温叶想。
他刷牙时小猫迈着步伐走出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害怕地退后几步,又忍不住凑上来蹭了蹭,自己张开嘴舔温叶的裤脚,舔了几下不怕了,就开始喵喵叫着催促温叶给它弄吃的。
温叶拍拍它的脑袋瓜,洗了把脸进厨房,倒腾好之后出来,就听到了门口有敲门声。
“来了来了,谁啊?”温叶小跑过去开门。
门打开,出乎意料的是温崇文。
温崇文的手里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看见温叶后把塑料袋递过去,说道:“我爷爷叫我来给你送点驱蛇药和消毒药水之类的,要是遇到蛇被咬了可以做紧急措施。”
温叶接过东西,有点疑惑,就听到温崇文继续道:“昨天又有两户人家的小孩被蛇咬了,我爷爷去问了知道是那天挖了蛇蛋的小孩,现在村子里大家都怕呢,还好咬那两个小孩的蛇都是无毒,有一条还是四脚蛇,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看来以后还是要多注意,蛇报复心强。”温叶想起那窝蛇蛋,“以后村子里小孩恐怕都不敢再去挖蛇蛋了。”
“我看他们鸟蛋估计也不敢挖了。”温崇文说。
温叶失笑,随后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猛地想到自己厨房里面还煮着面,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屋里冲,温崇文吓一跳,连忙跟上,看见他关火,一脸紧张地打开锅盖,走上去:“没糊吧……”
他话语一顿,目光不经意落到了温叶的耳垂上,表情一变,竟是直接上手,拇指和食指捏了过去。
温叶被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动作迅速撤后远离对方,随后蹙眉问:“怎么了?”
温崇文的手还没收回,表情略有些阴鸷,但转瞬即逝。
他见温叶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攥了攥手垂下,“噢。就是看见你耳朵上面有两个红点,是被蚊子咬了吗?”
“……可能是吧。”温叶摸了一下耳垂,的确有两个凹进去的小点。
相对比这个,他更在意刚刚温崇文的表情。
很奇怪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我太自来熟了,忘记了你不喜欢被人碰。小时候我碰你一下你都要哭呢。”温崇文浑然不觉,笑着跟温叶说起了小时候的趣事。
温叶听了一会儿放松警惕,应和几句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面?我刚煮好。”
“不用了。我还要去给其他人送东西呢。”温崇文摆手,“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他说着就自然地往外走,温叶送了他几步,见人离开才把门关上。
在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后,走到小道上的温崇文却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向紧闭的暗棕色大门,脸上的轻松笑意消散,变得冷沉。
……
温叶对一切毫无所知,他先是回房间照了镜子,耳垂上的确有两个小点,看着很是显眼,像是蛇咬的又像是打了新的耳洞,温叶摸了摸,倒是没感觉到痛。
他觉得不太像是蛇咬的,蛇要是咬不会那么轻,况且他家里应该只有一条没跑走的大白蛇……虽然很害怕,但是温叶觉得对方直接吞了他的几率也比咬那么俩小口的几率要大。
温叶想着,给自己耳朵涂了点药,就跑出去吃早餐,然后给小猫又水煮了个鸡蛋,就打算去找一下赖婆婆。
总是做梦梦见蛇,家里那条白蛇似乎也没走,驱蛇粉和雄黄酒用处不大,温叶现在没有可以多问的长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去问问赖婆婆,或许对方会有什么办法和见解。
他把前两天刚冰镇好的西瓜和葡萄拿出来,装在塑料袋里面出门。
临出门前小猫扒拉着他的裤子一直围着他绕圈圈,看样子是想要跟他一块儿走,温叶放下袋子把它送回房间里,把门关紧。
他今天出门不可能全程抱着猫,不方便,也怕猫跑了就找不回来了。
温叶骑着电动车依照着记忆找到赖婆婆的家,他站在门口时看见里面门锁着,看样子赖婆婆是出门了。
温叶把西瓜和葡萄放在了门旁。
他走出没锁起来的院子铁门,还没把铁门重新关上,就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欸?叶娃子?你怎么来这里了。”
是住在赖婆婆隔壁的邻居大婶,曾经还在温叶家屋檐下避过雨。
她戴着草帽,玫红色的遮光布从帽内延伸出来挡住太阳,手里还攥着个空的红色的塑料袋子。
“我有事来找赖婆婆,没想到她不在家。”温叶想了想,问,“大婶你知道赖婆婆去哪儿了吗?她出街了?”今天也并不是街日啊。
“好像是上山摘捻子去了,刚走没多久呢。”大婶说着热情邀请温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我和你春花婶也一块儿的。”
“现在捻子熟了吗?”五月底还是太早了。
“害,不说棵棵都熟,好歹也有能吃的,现在摘一点先吃,后面再说嘛,况且我们这山那么多,摘不完的!”
大婶说着还去拉温叶的手,温叶拒绝不了,又确实也想参加点户外活动,整天不是待在老宅就是去镇上奶茶店,他人都要生锈了。
他答应了大婶,把电动车停到了对方家里,就跟着一起上山摘捻子去了。
捻子的成熟期是从六月份开始,现在日子还算早,但是温叶上山后,发现跟婶子说的一样,确实还有很多半青白暗红的,不过一棵里面至少也有五六颗暗紫色或暗红色可以吃的捻子。
温叶手里是大婶给的黄色塑料袋,袋面还印着“x天超市”四个大字,他摘了几个捻子放进去,熟了的就直接放进嘴里。
两个大婶有说有笑地一路往山上走,她们穿着钉鞋,走得稳稳当当,温叶穿着布鞋,倒是小心翼翼。
走到一处,大婶忽然看向温叶,说:“叶娃子,我记得你爷奶是不是也葬这儿啊?”
温叶怔愣,旋即道:“不在这儿,在村东那边的山。”虽然现在不将就土葬水葬,但乡下村里,老一辈人都讲究落叶归根,所以温叶的爷爷奶奶还是葬在了山上。
“这样。”大婶说着一拍手,想起来,“我记错了,不是你家的,是赖婆婆家,我记得她老伴好像葬这附近,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遇到。”
不过大婶就说了这一句就没说了,说到跟生死有关的事情,总归是要谨慎一点的。
三人继续往上走,走到顶上的时候分开两条路,温叶对其中一条有些印象,他小时候跟着奶奶走过,而两个大婶则是要往另一边走,说那边捻子多,说不定还有野生茶树。
“那我自己走这一边,说不定待会儿转一下还能遇到呢。”温叶说。
大婶自然没有异议,三人就此分开。
日头逐渐烈起来,温叶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十点半了,他没有戴帽子,只是用连帽T恤的帽子遮了一下太阳,头顶热度烫人。
他往树多的地方走,树荫遮下来会凉快一点,他找到一棵大松树,干脆坐下来歇会儿。
温叶边吃捻子边起兴致发了条友人圈,分享一下生活。
他抓着捻子的蒂将果实咬掉,捻子口感酸涩,带着一点甜味,里面的籽略有点硬,吞下去倒也不呛人。
风吹起,白云飘荡,山上的杂草和树木一起往风吹来的方向倒,发出沙沙的声音。
山顶的空气很好,温叶放下手机远姚,隐约看见了山下的房屋田地,山清水秀。
他站定了一会儿,打算继续去摘捻子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很轻很莫名的念叨声。
像是随着风飘过来的一样。
温叶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周遭一切声音都变小了,而那道莫名的声音却变大了。
白云遮住了日光,视线暗下来,草木仍在沙沙作响,温叶警惕地看向四周,古怪的变化让他几乎是瞬间做了决定立刻下山。
他没有继续往边上走,而是往回,顺着上山的路回去,他步伐迈大,加快速度,在鼓噪的心跳声下,没几分钟就返回了原本的山顶,往山下走。
“……大仙保佑,保佑我家平安富贵,保佑我家事事如意,保佑我家……”
“莫见怪莫见怪……求大仙庇佑……”
声音愈发靠近,就像是在耳边呢喃,含糊的话语听不真切,只听到了字句里面从未离开的两个词——
大仙、庇佑。
是谁在拜神吗?
脚步骤然刹车止住,一滴汗水从额头滴下,砸在干燥的山泥上,晕染开一点深色。
温叶屏住呼吸,捂住口鼻,在距离自己最近的草木丛中蹲下来,掩耳盗铃般锁起来。
因为就在他的侧前方……一个约莫两米的石头做的呈现扇形的神龛正屹立着,而神龛的面前,一个佝偻的身影弯着腰跪在地上磕头,双手捧着点燃了的细长香烛。
砰——
砰——
砰——
求神、拜神、祈神。三次磕头,血液流出。
那人抬起头,是一张似男似女的脸,年轻男人的脸皮,女人苍老浑浊的眼睛,高耸的鼻梁,小而瘪的唇,它们扭曲地纠缠在一起。
形成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恐怖脸庞。
温叶说不出哪里古怪,只觉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几近疑心自己还在做梦,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家……
“他”虔诚地把香烛插进香炉中,然后扭过头,看向温叶,两边嘴角高高翘起。
即使还有一小段距离,温叶仍然看见了对方的脸从两侧嘴角开裂,裂纹鲜红,流出鲜血。
就在这笑容中,“他”的身体开始膨胀,像是从内里打了气一般,迅速变得肥胖。
温叶脚蹬了两下,僵硬的身子缓过来一点,就马上抓着身旁的草叶爬起身要跑,但这时,“他”已然张开了嘴。
——一条庞大丑陋的黑蛇从窄细的喉管中涌出,扑向了他。
两人宽三米长的黑蛇鳞片散发着黑绿色的光,张开的嘴能看见内里暗红色的喉咙血肉,蛇芯如绳子一般弹动,尖牙锐利,淬满了剧毒,毒牙往后是细细密密的小牙。
温叶根本来不及躲避,眼前一黑,从头部被含住,蛇芯滑动这,几乎是瞬间,他就从黑蛇的口中被吞下了腹部。
首先感受到的是窒息,蛇腹内没有氧气,他下意识想张开嘴呼吸,但内壁透明的粘液朝他涌来,他只能紧紧闭着嘴,侧过身子想要躲避,而吞食了他的蛇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开始盘曲身体。
蛇在吞下活着的食物后会首先把食物绞死,再慢慢消化。
温叶感受到四周在锁紧,内壁的肉离自己越来越近,到了鼻尖眼前,曲起的腿最先传来剧烈的疼痛,“咔嚓”一声,温叶痛苦地拧紧眉头。
他的腿骨折了。
温叶想要自救,他用手抓住蛇的内壁血肉,想要顺着攀爬,去找到蛇的内脏……即使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该死的,这莫名其妙的巨蛇是怎么出现的?那个奇怪的人又是什么东西?
他不会在做梦吧?
温叶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很疼。
他心里有点绝望,又有些想放弃,在感觉自己五脏六腑即将被挤出来,意识即将涣散的那一刻,耳垂忽然有细微的疼痛感。
这种疼痛对温叶来说是很轻微的,但奇怪的并没有被忽略。
温叶在粘液和汗水中睁开眼睛,看见了一条细小的白蛇正坐在他的鼻尖,盘起身体静静地看着他。
短暂的沉默,白蛇颇有人性化,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温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在村委会办公室内听到的那个,说“滚”的声音。
温叶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听到了对方说:
“笨死了。”
……
温叶并不知道,在他昏迷的刹那,他鼻尖上的筷子大小的小白蛇骤然变大,尾巴尖熟练地把他卷起来,就在内部直接撑炸了黑蛇的身体。
但出乎意料的,黑蛇炸开之后没有溅射出血肉,而是一团黑灰色的烟雾就此消散,巨大的蛇头倒在地上,发出嘶嘶的声音,死死地看着在山上出现的白蟒。
比起黑蛇,它要更洁白美丽,像是造物主的神赐,雪白的鳞片表面像是在发光,透着一点珍珠粉,猩红的眼睛如红宝石。
它显然是没有完全蜕皮,身上斑驳着还有一小片颜色暗淡灰白的鳞片皮肤。
黑蛇“嘶嘶”两声,似乎在嘲笑着什么,最后却被白蛇尾尖拔起甩过来的树砸得烟消云散。
黑雾飘散,被云遮住的日光也跟着散了,灿烂的光线重新显露,白蛇回头看见那神龛消失,只剩下一个模糊看不清的墓碑,杂草丛生,也没有站着有人。
它低下头看了眼被自己卷在腹部的青年,脸凑过去,鼻子顶了顶对方的下巴,然后才把人放在了一棵松树下,消失了。
不一会儿,走到另一边山头的两位大婶莫名其妙地绕回来,看见昏迷的温叶后大吃一惊,赶忙上前……
骂老婆你完了(指指点点.jpg)
下一章终于可以现人形了(应该),大感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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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乡村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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