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环境变化，三本宿舍变成木舟。

更穷了。

唐瞳摸了摸墙壁，想着。

他们还在船上，不过不是原来的船。

唐瞳往没有帘子的窗户外看去。与他想象中的一样，外面车水马龙，水道熙熙攘攘。

这里应该是个港口，一个繁忙的港口。

所以这大概率是一座繁荣的城市。

身上的衣服换成了长衫，民国时代气息扑面而来。

随身携带的还有一个小包裹，里面有几块硬币。

唐瞳拿出几块看了看。

不知道，不认识。

他看向两个朋友。

“唐衍，你认不认得？”

“不知道。”

“这谁知道啊———”

越靠近码头，周围聚集的船只就越多，他们的小木舟是着实不太起眼，也正好这样才给了他们隐匿的机会。

“这次是座城市，委托对象在哪里？”唐瞳拿出信，“陈谙，这名字男女都分不出来，”

“还有住宿饮食问题。”唐衍挑开自己的包裹看了眼，里面一样只有可怜的几个硬币，“还得去打工。”

“我们没有身份证。”唐瞳蹙眉，“黑户没地方打工。”

“……”

“……”

这是悲惨的沉默。

“这边有没有□□的？”谈晚森看了眼自动驾驶的船和岸的距离，“快下船了，船靠岸了。”

“□□肯定不行。”唐瞳整理皱了的衣摆，拎上包裹，“走了，先上去。”

船靠近了岸，自然而然就停了下来。周围都是船只，卖货的吆喝声，工人搬货的沉重脚步声，知识分子三三两两结伴的讨论声……

一副喧嚣的民国码头绘画。

唐瞳最后一个跳上河岸，他回头看了一下，刚才的小木舟已经消失了。

悄无声息，不知不觉。

三人都没说什么。闹市之处，人声鼎沸，或许上一秒还有人看向这里，这一秒船只消失，那个看向这里的人或许还看着这里发呆。没有人察觉，没有人关注。

码头旁就是闹市，也就是众所周知的菜市场。往前看，一条算得上是大的路通向市内。

唐瞳三人没多停留就走向前面较为空旷的地方。

“这里好乱。”谈晚森抱怨。

他躲过砸在地上的几片烂菜叶子，追上了大部队。

“小少爷没到过这种地方？”唐瞳打趣。

他伸手把小孩拉到自己前面：“这里安全。”

谈晚森龇牙咧嘴。

越往前走，人就越不一样。

靠近码头的是装货工人居多，他们身上穿着短汗衫；往前一点是平民，或者说是贫民，他们身上的短衫和祥子如出一辙。

偶有一两个长衫提包的学生穿梭在其中，脚步匆匆，吸引很多人民的目光。

大多数还是羡慕的，羡慕这种社会资源，也愤恨自己只能停留在几斤货物或几两菜叶上。

悲哀，但有是最好的现实。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一直看我们。”谈晚森低声道。

“他们羡慕吧。”唐瞳垂眸回答。

“不是。”谈晚森暗搓搓指向对面穿长衫的几人，“是他们。”

唐瞳不留痕迹往那边看了一眼。

那群学生模样的人已经不见，只有一座桥立着。

“一会儿买一把剪刀把头发剪短。”唐瞳对唐衍道，“太扎眼了。”

街上大多数人都是短发。短发配长衫，短发配短衫，半长发披肩发一人也无。

“嗯。”唐衍回复。

路上的短衫客几乎不见踪影，长衫青年的身影渐渐多了。原先宽阔的道路分成了几条，通向不同的地方。路上行人不多，偶有几辆车在开着，送车上的人到目不可及的地方。

三个人走到一个路口。

“现在要做的是租一个房间，以及找一个工作，先养活自己再说委托的事。”唐衍回头。

“找到委托人有没有限时？”唐瞳问。

“什么？”唐衍不解。

“信给我一下。”唐瞳伸手。

泛黄的纸页上依旧是那行清新的字，笔墨清晰，没有任何褪色的征兆。

“上次你的信有没有褪色？”唐瞳问。

走了这么久，信上的文字依旧，和在公爵先生的海岛上完全不同。

“没有。你有？”唐衍接过信纸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我上次那封信在找到委托人之前会一直褪色，交到委托人手上之后才会停止消失。”唐瞳略去了燃烧的部分。

“这里不是海岛，封闭也没什么人。这么大一块地方限时找到这个人是几乎不可能的。”唐衍道，“可能每次都不一样吧。”

“那你上次有没有收到第二封信？”唐瞳想到了一些其他东西。

上次自己的任务估计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没有。”唐衍答，“我那边没有委托人，信上明确要求是‘探索’，走完以后就回来了。”

他摇头。

“我后面收到一个信封，上面字迹很仓促，让我限时到一个地方。”唐瞳对二人道，“我猜想的是如果没有及时按要求办事的话就会被留在那边。毕竟是有三个人没回来。”

他想了下又补了一句：“我是在他规定时间几乎到期的时候才回来的。”

回来以后船就走了，所以……

“三哥你的委托任务是什么？”谈晚森插话。

“不知道。”唐瞳摇头，“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接到他的任务。”

再次沉默。

“有没有可能是一套机制，竞争机制。”唐瞳继续向前走着，他回过头来看着二人，“以所有遇难者第一个收到任务委托的人为限，开始倒计时；然后再以第一个完成任务的人为限，开始第二轮倒计时？”

“人太少了，不清楚。”唐衍淡淡道。

“那就先不着急找委托人，大海捞针也找不到。”唐瞳确定计划，“这个地方不会有太大危险，现在三个人各自探索，找到三个：”

“第一个，住所。便宜的优先。”

“三人一块？”唐衍问。

“三人一块。”唐瞳答。

“二，工作。能接触到广泛人群的为先。”

“三，尽量搞清楚现在的社会局势以及制度。包括这是哪里，货币兑率，地方势力，民生之类的问题。”

“没问题的话就分头找吧。”唐瞳拎着他那个不三不四的包裹，“差不多天黑了就回到这里集合吧，别走丢了。”

———

分头的时候还没到中午。现在这里正是春天，太阳暖融融的，和沙滩上的感觉很像。

唐瞳挑了一条路走着。

路上就只是很普通的民国街景，估计是靠近市中心，两边的楼房中西合璧，红砖的白墙的都有。

像是人类世界这个时代的风情街。

街边有银行，有商场，有歌舞厅，甚至还有电影院剧院等高级场所。

唐瞳揣着包里的几块钱坦然自若走进了银行，向柜台小姐问了兑率之后又泰然自若离开。

包里的几块钱大约可供给一天的消费。

不多不少，卡在能让他们安全活过第一天又不能安全度过第二天的边边上，促进他们的自力更生。

有点人性，但不多。

唐瞳走出银行又走进剧院。

里面如现在一样张贴着海报，不过是手工画的，工艺还不错。

唐瞳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柜台售票员在激情为他讲解戏剧内容。

“先生，今天有乌剧《金钗思月》，还剩下后排的票。”最后售票员这么说。

唐瞳点头，但不作答。

“下周有梅蕴礼先生的新剧目，先生您要预定吗？”见面前这个青年穿着不凡，售票员认为要大名头的剧目才可吸引，便问。

唐瞳压根对戏剧没多大了解，再一看票价，足以扣掉今天的生活费再加上明后两天甚至大后天的，就根本没买票陶冶情操的兴致。

但该知道的也要知道。

“梅先生是梅派传人？”唐瞳瞎扯。

“是的，先生。”售票员明显没有刚才那个激情了，但还是依然很有职业素养地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

唐瞳草草翻了几下。

梅蕴礼，出身戏曲世家，今年二十余岁，是新一代传承人。

如果按这里面来讲的话，这位梅先生天赋异禀。三岁首次随父登台，十二岁就能主演，现在他已经是掌管戏班子的老大了。梅家外门子弟和内门子弟都由他管，还带出了不少优秀弟子，是一代人才。

一个好老师。

唐瞳想。

唐瞳合上书，对售票员道了谢，转头就看见海报被换了下来。手工绘画上的两名戏子被揭下，换上了某皇家芭蕾舞团带来的精彩演出。

唐瞳又转回去。

“你好，请问这里招收芭蕾舞演员吗？”唐瞳身体前倾作专注状，“我先前在国外留学……”

“不收。”售票员彬彬有礼，“金祥剧院的直接收表演预定，不招收演员。”

唐瞳有些失望。

“那请问这里有舞团在招人吗？”唐瞳言笑晏晏，本就隽美的长相让对方无法心生厌恶。

“没有，梅城没有芭蕾舞团。”售票员思考后答道。她指向舞剧海报，“这是外国的芭蕾舞团。”

唐瞳微笑点头。

“现设您是要找工作吗？”售票的姑娘眼睛是清澈的，“您会讲西语吗？”

唐瞳顿了一下，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我在外地没有听说过西语，可能是表达不太一样。你能讲一句吗？”

小姑娘的眼神有点奇怪，但还是讲了一句。

唐瞳用所谓的西语回了一句。

所谓西语，就是俄语。

售票小姑娘道：“梅家家主在招聘交互传译官，你可以去试一试。”

工作就这么来了。

不过交互传译……

唐瞳一个头十个大。作为一位学习稍微好一点的高中毕业生，他的英语虽说比同学好上一些，但也没有达到翻译官的层次。

不管怎样，这都是值得一试的。

唐瞳问：“应聘需要带什么？”

小姑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晨报递给他：“送给你了，你自己看吧，有客人来了。”

唐瞳道会谢后离开。

果然，美丽的相貌在很多时候都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唐瞳在街边找了一条长椅坐下。

晨报上字很小，也因此塞下了不少内容。

榜首就是梅城时事———

《西月芭蕾舞团将至我市巡回演出》

在下一行就是梅先生的招聘广告。

小小一则招聘广告，竟然可以占据头版下方的位置，足以看出这位梅先生的地位之高。

或者说是戏剧在这里的地位之高。

唐瞳翻了下招聘。

出乎他意料的是，招聘要求上只明确提出了“擅长俄语”的要求，对证件什么的一概不提。

果然很适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