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崖之上,海风呼啸,卷起众人的衣角猎猎翻飞,仿佛要将人一并吞入风中。
卢西恩站在崖边,低头望向下方翻滚的海浪,脸色苍白如纸,两腿止不住地颤抖。他死死抓着披风,眼泪早已控制不住地顺着面颊滚落,成串滴落。
他回头看向身后那群人。
除了两名奉命监督的士兵,便是些面色不明的学院学员。一些人望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瞬的恻隐,但那份同情很快被压抑住了。
唯独凯恩斯,始终冷眼旁观,神情平静如水,仿佛眼前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卢西恩早就该明白,有些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曾亲手将凯恩斯·维尔兰推下断崖,在所有人面前冷眼旁观,没有丝毫悔意。那时他没有想过后果,如今不过是偿还罢了。
卢西恩嘴唇发白,想要开口辩解,他想要退缩,脚下却忽然被一阵劲风刮得踉跄向前,衣摆扬起,重心一歪,身形失衡。
“啊——!”
随后,只听“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在浪涛之间泛起回响。
奥利弗脸色大变,立刻冲上前去:“快,下去救人——”
“等五分钟。”
凯恩斯的声音冷冷压下,仿佛是给这场审判划定的时限。
奥利弗僵在原地,侧头望向阿尔文大公,却只看到对方波澜不惊的脸,沉默得如同那片没有回应的深海。
他咬了咬牙,低头站回原位,把眼中的怒意死死压了下去。
凯恩斯没有动。他站在风口,任海风刮得他眼角微微泛红。他望着遥远的天际线,心中轻轻说了一句:
——再见了,凯恩斯·维尔兰。
——再见了,谭川。
五分钟一到,奥利弗忍无可忍,带着人火速下了崖。
后续凯恩斯没有再理会,只听说卢西恩被救了回来,人还活着,却吓得魂不附体,整整昏迷了一日。也好,也许这次他们会长点记性。
阿尔文要离开前,站在高阶处,目光冷冷地审视着这个儿子。面容越发出色了,曾经的懦弱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副沉静得令人不敢靠近的骨架。
“希望以后别再为这种事叫我来,”阿尔文语气不冷不热,“耽误我的时间。”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凯恩斯垂着眼,声音沉静,表现得十分顺从。
阿尔文冷哼一声,转身上马车,没有留一句告别的话。
凯恩斯站在台阶上,目送那辆马车越行越远。
他记得,阿尔文曾想害死他的哥哥夺取王位失败,才被贬到边陲。
一个心术不正又能力平庸的老贵族,偏偏还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凯恩斯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淡漠而锋利的寒意:
“别拖我下水,老东西。”
——
卢西恩被抬回学院医馆时,整个人已然昏厥,脸色惨白得如同失了魂魄,嘴唇毫无血色。奥利弗坐在床边,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把牙咬碎,却无力阻止凯恩斯对他儿子实施的“合法制裁”。
毕竟,推人下海的,不是别人,是他的亲儿子;而站在崖边冷眼旁观的,是大公阿尔文——还有那个他们一直没有放在眼里的私生子。
索兰学院不大,流言却总能迅速发酵。
“听说凯恩斯之前受伤也是卢西恩推的……”
“凯恩斯居然还活着回来……不但没躲着,居然还逼卢西恩跳了崖?”
“听说大公也在场?结果他什么都没说。”
“啧,维尔兰家的那个‘废物少爷’,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议论如潮水,从走廊蔓延到教室,从教室蔓延到图书馆。风向,在悄无声息中转变。
这些风声落进凯恩斯耳中时,他却只是勾了勾唇角,没辩解,也没有张扬。
风波过后,学院的日子逐渐归于平静。他的课程安排一如既往紧凑,还有数门考试待过,生活看似再次回到正轨。
某天,一场理论课的考试刚开始不久,凯恩斯手中拿着卷子,眉头略皱。凭借系统的帮助,理解这些原本晦涩难懂的魔法理论和历史已不算太难。他答题迅速,眼角余光却注意到右前方几人鬼鬼祟祟地动着。
是班上的几个贵族子弟,正低声向奥拉递纸条。
凯恩斯记得奥拉——一个因为天赋异禀破格入学的平民魔法师。听说他父母只是沿海的渔民,他平日沉默寡言,不喜交际,学业成绩却一骑绝尘。由于出身贫寒,他经常靠替人写作业、提供“辅导”来贴补生活,甚至被某些贵族当作“有偿工具”。
那几个贵族少爷前几日才和奥拉交易过作业,如今看来,是想让他帮忙作弊。
凯恩斯没有出声阻止,只是静静地沉思。
考试结束时,他注意到奥拉正被几位贵族少爷嘻嘻哈哈地围在中间。奥拉神情木然,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被他们拉着离开时,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一群人消失在教室后门的方向,不知去了哪里。
凯恩斯微微皱眉。原主作为大公之子尚且被欺辱得体无完肤,这些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平民魔法学徒,又怎会好过?再高的天赋,在这个讲究血统与阶级的地方,也不过是被随意践踏的工具而已。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循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跟过去——最好是他多此一举。
可走了好一段路,依旧没见到他们的踪影。他叹了口气,正准备折返,却在拐角处听见了几句对话。
“再优秀又怎么样,不还是趴在我们面前?”
“喂,你今天表现得好点,我们多给你一百卢比,够你买几顿饭了吧?”
“优等生就是不一样啊……简直比锈潮巷那几个最浪的妓女还要乖。”
下流、侮辱、不堪入耳的话语刺破空气,如针一般扎进耳膜。凯恩斯眼神冷了下来,怒火在胸腔翻涌,却没有立刻爆发。
他顺着声音找过去,最终在一间废弃的药剂室门前停下。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压抑的喘息和低笑声。
凯恩斯没有立刻闯入,而是极有礼貌地敲了敲门,清脆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
门内瞬间安静了一瞬。
“打扰了,”他语调平缓,甚至带着点绅士式的温柔,“我听说你们可能需要些冷寂药剂。”
——那是用于处理某些动物在发情期过于躁动的镇静剂。
屋内一阵窸窣,尴尬和惊慌四下蔓延。为首的德里克是布莱克伯爵的儿子,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猛地回头,脸色唰地一白。
凯恩斯就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将他整个人镀上一层冷色的光辉,表情却如常,仿佛完全不受屋内混乱场景的影响。
德里克一时间气血上涌,想破口大骂,却一抬头就对上凯恩斯那双漠然的眼。那是最近让整个学院都噤若寒蝉的“复仇之子”。
半分钟后,德里克支支吾吾地丢下句“……不需要了”,灰头土脸地和其他人提着裤子狼狈逃走。
药剂室里只剩下了奥拉。
少年坐在角落,棕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边,脸色苍白,浅绿色的眼瞳麻木空洞,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许久,他低声说了一句:
“你让我损失了两百卢比。”
凯恩斯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那不如……补你一笔一千卢比的生意,怎么样?”
奥拉一怔,抬头望向他。眼中没有希望,只有防备与冷意——那是一个长期被剥削后自然养成的本能。
凯恩斯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语气低缓却诚恳。
“我知道你为什么听他们的摆布——不只是因为钱。你的家人还在布莱克家属地的港口区域,对吗?”
奥拉的手指缓缓收紧,捏紧了衣角,却没有回答。
凯恩斯目光不动:“我可以给你们庇护,也能保证你家人不会出事。毕竟,他们在塔拉萨封地上——现在这里,我应该还能说了算。”
奥拉咬紧了牙,终于吐出一句: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定期为我提供一批炼金产品。”凯恩斯坦然开口,言辞清晰,“我会支付佣金,利润分成,我们合作——不是剥削。”
他看着眼前狼狈却仍然倔强的少年,一字一句道:
“你不是妓女,也不是工具。”
“你是天赋者,是魔法师。”
药剂室里安静了片刻,奥拉没有立刻答应,只是低头捡起地上皱巴巴的外袍,一言不发地披上。
“你是贵族。”
他低声说道,语气很轻,却像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凯恩斯没有否认,只是笑了一下。
“我是。”他看着奥拉,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但我也是个被歧视的私生子,是个连侍从都敢踩在脚下的废物。你受过的冷眼,我也没少过。”
奥拉愣了愣,抬头看向他,眼神终于有了一点波动。
“我不信你。”他说。
凯恩斯挑了下眉,似乎早已预料到,“很好。不信我没关系,只要你信这笔交易。你有炼金术的天赋和技术,我有渠道与保护。我们各取所需。”
奥拉沉默了很久,终于从药剂室的角落里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望着凯恩斯的目光仍旧冷淡,但话却出口了:
“我答应你。”
凯恩斯满意地点头。
“我会准备第一笔启动资金。需要材料和场地的话可以找我报销,不过——”他停顿了一下,“我希望你能再介绍几个靠谱的魔法学徒给我,他们的生活困顿、胆子不小,也有手艺。我不缺听话的人,我缺有能力的。”
奥拉面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奥拉此刻好像意识到对方并不是简单的想要做生意,而是想要建立自己的势力。
凯恩斯笑了笑,轻描淡写的回答:
“自保而已——为了成为那个坐在桌子上,而不是躺在地上的人。”
奥拉眼中的冷意缓缓退散,转而是微妙的审视。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贵族少年并不是在开一场随口的空头支票,而是在筹谋些什么,塔拉萨可能要变天了。
“……我知道有几个人。”
他说,“他们平时不太敢说话,平时也被欺负的厉害,但是天赋都不错。”
“很好。”凯恩斯轻轻点头,语气一如既往冷静有力,“把他们带来,我亲自见。”
走出药剂室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走廊尽头的窗户透出一束夕阳,洒在凯恩斯的肩头。
他站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曾经这双手只握惯钢笔与鼠标,如今却要拿起刀剑,在鲜血与腐烂中,一点一点建立属于自己的帝国。
他喃喃自语:
“来吧,我们就从最肮脏的泥土里爬起,让他们知道谁才应该跪下。”
榜单把我存稿薅没了,作者其实是个淡人,这种有能力有手段的儿子太难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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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奥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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