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了会儿，姜穹月刚想迈步进去，庙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那人走路极快，低头不看路的横冲直撞，她走到门口一个用力侧撞，姜穹月来不及躲闪就被撞了个满怀，脏兮兮的光脚在湿滑的地上打了个圈。

在摔倒之际，姜穹月下意识伸手扶住了长满藤蔓的石墙才勉强站稳。

人是站稳了，可胳膊却磕到墙体的交界处，如雪的肌肤片刻间红了大片，还破了皮，溢出些许血渍。

姜穹月感受着疼痛，左手慢慢收紧，攥住手心刺人的藤蔓，声音低沉闷吼，颇有回响：“哪来的人，走路不看路。”

在自家门前，被人撞了个踉跄。

姜穹月回头看过去才发现，冲出来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身子矮小，罗圈腿，穿着灰色的破布衣服，小脚上是黑布鞋长白袜，全身上上下下打了好几个补丁，几乎没一处好的。大概是人老了身体不行，她佝偻着背脊，木簪盘起来的头发黑白相间。

人类的生老病死，无疑是残忍。

姜穹月见状，心里慢慢消了怒气，神色清明，她总不能和一个老太太过不去。

只是，老太太回头看姜穹月时，那眼神空洞又深邃，姜穹月无意和她对视上，身子猛的打了个激灵，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不可觉察的颤抖着蜷缩了起来，甚至连身后的头发丝都飘动了几下，贴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个眼神……

和姜穹当年月第一次到地府见到孟婆的感觉几乎无二，甚至这人还要比孟婆多几分狠戾。不过这里人迹罕至，平日里几乎没有人来，哪怕从山下上来，也不是她这种老太太能爬的，所以这老太太哪来的？

等姜穹月回过神，那老妇已经走远。

少许，姜穹月脚步沉沉的往前走了两步，修长的身子站在石阶最高的台阶前，黑色的长发被凉风一阵一阵的吹起。

没一会儿，老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阶下，犹如人间蒸发。

“施主，您来了。”

身后有和尚的声音在喊。

姜穹月不再多想，转身刚准备问这老和尚刚才那人是谁，结果却看到这老和尚手里牵着一个鸡窝头的小女孩，穿着和刚才的老太太似乎有点相像，看这邋遢的模样……

哦，看身高，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太邋遢，她看不出模样。

“她是谁？”

姜穹月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两人跟前。

姜穹月是纤长的高个子，红裙下的身材极好，尤其是那一双长腿，雪白光滑，妩媚动人，盆骨撑在红裙两侧，更是婀娜多姿，不过这居高临下的姿态，很是傲人。

小孩被女人的气场吓的不敢动弹，双手紧紧抓着无尘和尚的手，圆溜溜的眼睛透露着胆怯，只能看到女人如玉的脚。

女人在和无尘和尚说话。

小孩这才敢抬头看她，但不经意看到女人漆黑眸子里透露出的凶狠，被吓的连忙低头，害怕的往无尘和尚身后躲着，这下她真的不敢再看，生怕自己被这女人吃掉。

无尘和尚右手持阿弥陀佛状，微微颔首：“这位小施主是刚刚那位施主留下的。”

那时无尘和尚正在打扫院落，老妇人带着她扑通跪下，无尘和尚连忙收起扫把去扶老妇人，可这老妇人不仅不起，还哀声道：“师父，你收留她吧，她是个不祥的人，村子里没人愿意要她，还望师父收留。”

老妇说完，也不顾和尚答不答应，直接把身边的小孩推到无尘和尚怀里，起身脚步急匆匆的便走了，像是在躲瘟神一样。

前后连一盏茶也不过。

“哦，被抛弃的啊。”姜穹月拔高着音调，就算是仙女般美妙动听的声音，这刺人的话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也是扎人的。

小孩敏感的低下头，小手扣着衣服。

一副委屈的不成样。

姜穹月不管这等杂事，绕过他们往庙里走着说：“时间快到了，我去后山。”

无尘和尚再次朝她颔首。

这次，他停留了一会儿才抬头。

姜穹月离开一会儿，小孩轻轻摇着无尘和尚粗糙的手，奶声奶气又可怜的说：“师父，奶奶不要我了，你会赶我离开吗？”

“自是不会。”无尘和尚怜爱的揉着她的小脑袋，牵着小孩跨过门槛，往里面走。

无尘和尚为了不让孩子伤心，温声问道：“小朋友，你是哪里人啊？”

孩子怎么说也是父母的亲生骨肉，就这样抛弃了，想来他们的内心也是难受的，若是能问到地址，无尘和尚想送这孩子回去，和她的双亲说说，不能做这不德之事。

小孩回：“黎村的人。”

黎村，这是哪里？

无尘和尚很是疑惑，他在这里待了四十年，周边的村子大大小小也都去过，可是却从未有过一个叫黎村的，难道这孩子不是附近村庄的？还是有村庄有改了名字？

无尘和尚带小孩进入殿内。

这白泽庙看起来破烂衰败，但殿内还是干净清洁的，正中央供奉着一位石像雕刻而成的羽冠中年男子，他手持《白泽图》雄伟傲立，双目炯炯有神，气势轩昂。

据已仙逝的师父说，这位就是当年把《白泽图》赠与黄帝的白泽上仙。

石像前有一红木高桌，上面摆放着一盏青铜香炉，里面是成年累月的香灰。每次香灰堆积满了，无尘和尚会把它们倒进后院的花圃，用来当做花的肥料。

桌案最前面，则是两个已经快要看不出是黄色的蒲团，蒲团中间的部分甚至还打了灰色的补丁，和尚原本是想换掉的，但念着补补还能用，于是打了补丁留下了。

无尘和尚又问：“黎村是哪里？”

小孩转身指着庙门的方向，眸色发亮，“在那边，只要出村庄就能看到大海，很漂亮。”

听到大海二字，无尘和尚当下沉了神色。

这里虽是大陆的东南方，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可若想要见到那大海，最近也得100多公里，她们祖孙二人是如何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找到这隐居深林之中的白泽庙？

无尘和尚慢慢回头望向小孩指着的庙门口，眉头皱成了川字。

轰隆，轰隆。

乌云密布的天，骤然下起大雨，啪啪啪的落在青石板的院落，迸溅出数道水痕，那乌黑的天空闪着数道雷电往后山劈去。

无尘和尚抬头看着，静静凝望了一会儿，脸上依旧温和，他带小孩去香积厨，给她下了碗素面，随后又把小孩带到殿内，他盘坐在蒲团之上，从木鱼中间拿出犍稚。

咚，犍稚敲在木鱼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无尘和尚开始诵经念佛。

小孩端着黑色的瓷碗坐在走廊靠门的地方，蜷缩着身子吃面，她才五岁，手指又小又短，拿不住那么长的筷子，只能捏到近筷子尾端，才能把面条勉强吃进嘴里。

小孩脚上穿着一双破了洞的黑色布鞋，露着大脚趾，迸进来的雨水慢慢打湿了她的鞋子和脚趾，留下一片深色清凉的水渍。

没一会儿，碗中的素面干干净净吃完，小孩没有打扰无尘和尚诵经念佛，她扶着门框撑着身子起来，根据之前无尘和尚带她走过的路，回到了香积厨，用葫芦瓢舀了清水，把锅碗用高粱制成的炊帚全部刷了刷。

之后小孩又回到了殿前，安静的坐在门口，拿起了一颗小石子轻轻在地上划着，不吵也不闹，只是那单薄在身子在磅礴大雨和渐黑的夜色中，看起来让人可怜又心疼。

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深黑，寺庙了发黄的灯亮了起来，灯泡用的时间已久，里面已经发黄生了暗黄色的油渍和灰尘，本来就不怎么亮的灯泡，这会儿朦朦胧胧的。

外面瓢泼的大雨慢慢停了下来，连同无尘和尚敲木鱼的声音也没了，小孩玩着石子渐渐察觉听不到里面敲木鱼的声音，以为师父出来了，她刚准备扒着门往里面看。

咚，旁边突然传来重重的闷响。

小孩被这怪异的声音吓的整个人弹起来，一下子起身跑着钻到了门里边，想要找无尘和尚，但是她把殿内环视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一个人的身影，而且抬眼看去，昏暗的灯光中，那大殿中央供奉的白泽上仙像是在直直的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小孩惊恐的连连后退，没注意到身后对她来说颇为高的门槛，整个人后仰着倒了下去，脑袋磕在了青石板上，也发出闷响。

虽然疼，但小孩也不敢喊，只能捂着快要疼死的脑袋坐起来，不过坐起来她才看到那个所谓的异响，原来是下午的漂亮姐姐。

幽暗的灯光下，姜穹月整个人瘫坐在走廊里，身上那件本来妖艳好看的红裙，现在却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裙摆处更是几乎成碎片，她双手和双腿瘫软着，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那细细的胳膊和小腿上，有隐隐约约的红痕正在慢慢消失。

“咳。”

姜穹月突然从喉咙里挤出一道闷哼，鲜血从她右边的嘴角慢慢流出，滴在洁白的胸口，开出花，小孩站在她左边并没有看到，姜穹月特意歪了下头不让那丫头看到。

胆子那么小，吓哭了可就不好了。

小时候

姜穹月：爱哭鬼。

小孩：姐姐（委屈）。

长大后

姜穹月和她撒娇：姐姐……

叶知安：再喊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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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