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知寒的东西也没有很多。衣服只有几套旧的，冷宫不会有人给他熏衣服，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香。书不多，各种奇奇怪怪的杂物倒是装了很多，大部分都是他幼时卫老夫人用树枝石头之类做出来哄他的小玩意。

临走之时，青意叫住了吴乘舟。

吴乘舟回头，见是一个长相挺可爱的丫头，礼貌的笑着问道：“姑娘有何事？”

青意垂着眼帘，没看他：“我家老夫人想请大人喝杯茶。”

吴乘舟遂应道：“好啊，劳姑娘带路。”他挥手让手下人先行回客栈，自己则跟着青意走。

青意低头在前边走得飞快，吴乘舟晃晃悠悠着道：“姑娘不必如此着急。”青意却并不理他，他只笑了一下。

至前厅，卫老夫人见他来了，为他斟了杯茶：“大人请用。”

吴乘舟倒也不客气，向她行了半礼致意，在桌边坐下。卫老夫人饮下一口茶，道：“寒儿前去梁国，定会不习惯。老身虽又老又病，但也能照顾好自己，烦请大人将这丫头一并带走，也好照料寒儿。”

吴乘舟看了看青意。“十四皇子亲口说过，要这位姑娘留下来照顾您。我家主子必会照好殿下，老夫人请放心。”

卫老夫人叹了一声：“也罢。青意，去把那个盒子拿来。”

“是。”青意转身离开，半晌后抱着一个长盒子回来，放在桌上。这盒子看起来挺重，青意揉了揉手腕。吴乘舟看向卫老夫人，她点点头，吴乘舟便打开了那个盒子。

是一张十分漂亮的弓。

“早前在西域，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礼物，如今我也用不着了，请替我交给寒儿吧。”卫老夫人姿态优雅地饮了一口茶。“麻烦大人了。”

青意心中一阵虚。这张口说谎面不改色的样子与公子还真是一家的……前一天晚上老夫人要找公子却发现人走了以后，也不着急，有条不紊地吩咐她将公子房中的一些东西收好，放到她房里。

不过如今确实需要编个理由将这把弓送到公子手上。

吴乘舟笑道：“倒不麻烦，不过拿个东西罢了。说不定往后，十四殿下也会成为在下半个主子。在下这便告辞了，卫老夫人保重。”

“青意，送客。”卫老夫人道。青意应了一声，却见吴乘舟摆摆手，她便又停下脚步。

说来也是好笑，齐奕朝大费周章要保护那张图，安排了那么多侍卫，却接二连三有梁国人视这些守卫如无物，来来去去轻轻松松。不过今天是他自个儿下令不拦人，只在旁盯着，毕竟吴乘舟此来为何他是清楚的。

吴乘舟经过御书房时，纠结几下，还是从袖中拿出一卷图纸放了进去。

皇上自有皇上的打算，总归不会让自个儿吃亏。离开之时，看见齐奕朝书房里挂着两盏精致的鎏金宫灯，还挺好看，就顺手拿走了一盏。

让你欺负我们郡主，拿你个小玩意来逗她开心开心还是你赚了。

不过分。

这盏灯看起来挺值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把郡主的药钱抵了。

吴乘舟回了客栈，正好撞见暗卫无影向秦飞轩禀报：“主子，郡主醒了。”

他看了一眼，秦飞轩在守着卫知寒吃饭，然后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

卫知寒被人盯着浑身不自在极了，吃个饭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谨慎得很，乍一听见无影这么一句话，两眼放光，说道：“皇上！不如咱们先去看看郡主？”

秦飞轩夹起一块豆腐，放在他碗里：“你先吃完。”

卫知寒：“……”

真是你亲妹吗。

行，你大你说什么就什么。

“皇上，您不吃吗？”卫知寒有点郁闷地问。秦飞轩的回答让他更郁闷了：“你沐浴时，已经吃过了。”

“……”我的错，我忏悔。

卫知寒再喝掉半碗豆浆，道：“吃饱了。”他拿出张手帕擦擦嘴角。秦飞轩便起身往郡主的房间走去，无影跟在他身后，卫知寒也赶紧跟上他走了过去。

转过楼梯口，卫知寒突然感觉到有谁在盯着自己，很是让人不舒服，转过头却又找不到这目光的来源。他轻轻搓了下胳膊，跟上秦飞轩，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少霜。”秦飞轩推开门，喊了声。

“咳咳……哥——”秦少霜听见自家哥哥的声音，马上在眼中蓄起了泪水：“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哪知秦飞轩此刻看上去依旧如此无情：“自己作孽。”

“你是我亲哥吗！咳咳咳……”秦少霜怒视秦飞轩，奈何实在伤重，禁不住咳嗽起来，还不小心拉扯到了伤口。卫知寒实在听不下去，从秦飞轩肩头探出头来：“那个，郡主，您不如先好生歇着，待伤好了再生气也不迟。”

秦少霜生气地瞪一眼过去：“你谁啊！”看清了卫知寒的样貌之后，却惊讶的呆愣住，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一直觉得哥已经长得很好了，但她从来没有想象过卫知寒这种样貌的男子。若说阴柔，却又不是，带着异域人的英气；若说英俊，却又差了点棱角。而他哥就是单纯的俊，一股子阳刚之气，由于打仗打久了，看起来还凶巴巴的。

“在下卫知寒，那日在齐皇宫内，您受伤后闯的就是在下的房门。”卫知寒笑眯眯回答道。“真好看……”秦少霜小声嘀咕。卫知寒下意识伸出食指卷了卷自己的发梢。这是他惯常喜欢做的小动作。

“多谢郡主夸奖。”他讷讷道。秦飞轩把卫知寒一捞：“既然你没事了，孤便走了。”卫知寒差点没站稳，被扯到地上去。秦飞轩看了他一眼，然后拉着他转身就走。

“诶，哥你等等！”秦少霜忙道。

“还有什么事？”秦飞轩停住脚步，用眼神示意卫知寒。“你先回去。”

卫知寒知道他们估计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很听话的走了。

“你说。”秦飞轩回到床边。秦少霜低声与他说几句话，秦飞轩的眉皱了皱。他给自己伤得可重的妹妹牵了下被子，道：“你先养伤，待伤好之后回去。”

“好。”她点头。

迟疑一下，秦飞轩还是道：“辛苦了。”

秦少霜笑着回答：“不辛苦。这次就是不小心，换个时间，就那群草包我一个人能揍一群！”倒也并非虚言。秦飞轩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吴乘舟敲开秦飞轩的房门，没看见他，倒是看见了卫知寒，就问他秦飞轩在哪。卫知寒正在翻着暗卫带回来的包袱，头也不抬地说：“郡主醒了。他们俩正说悄悄话，别去打扰。”

翻出来一本书，他瞬间高兴起来：“在这儿！”吴乘舟好奇的凑过去看：“什么？”

卫知寒忙把小话本紧紧抱住，还猛地摇头：“不给。”

吴乘舟举起双手，笑道：“不看，不看，公子您自己看罢。”卫知寒看见他抱着的盒子，把书暂且藏进怀里：“这是什么？”

吴乘舟将长盒放在桌子上：“公子看看就知晓了。”

卫知寒打开，里面装着一张西域样式的弓。“唔？……我娘的？”他小心的拿出来。吴乘舟道：“卫老夫人说，她也用不着，恰巧公子生辰快到了，索性当礼物送给公子。”

卫知寒显得有些苦恼：“我也不会武功呀。”秦飞轩恰好这时候推门进来了。他听卫知寒这话，便随口道：“你若想学，孤可以教你。”

吴乘舟立马向他一躬身：“主子。”秦飞轩示意他可以走了，吴乘舟非常听话的退了出去，还把门顺手关上了。正好能去看看郡主，之前便总听她说喜欢齐朝的灯，这就去把鎏金宫灯送给她玩儿罢。

秦飞轩从卫知寒手里接过那张弓，放手里掂了掂，然后道：“是把不错的弓。有名字吗？”

卫知寒不动声色的捂住怀中小话本：“有的，叫舍偈，意为放弃一切去追逐。”秦飞轩看了眼他的手。

做甚呢，有什么东西不想让自己看？

“藏了什么？”

卫知寒一激灵：“啊，啊没有啊，哪，哪里有什么呀？”笑得可谓是天真无邪。

废话，不藏等着你来揍吗？

卫知寒暗暗咬牙。

“把手拿开。”秦飞轩细心地将弓放回去，朝着卫知寒那边走了两步。卫知寒就往后跳老大一截：“什么都没有，真的！”

秦飞轩仗着自己人高腿长，一个迈步过去，就站在他面前不过半尺的地方。“既然没有，躲什么？”

废话，不躲等着你来搜吗？

于是卫知寒非常有骨气的又往旁边躲。

“皇上呀，不如咱们再看看那把弓呢？”卫知寒小心翼翼往后退，打算瞅准时机将话本丢到窗外。

虽然貌似结局也没什么会不一样的……如果外边有条河就更好了。

秦飞轩趁他一闪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呀！”卫知寒惊呼一声，两手下意识一举，“啪嗒”，书掉在地上，朝上的那一页恰好是书中配的图画，上面画了两个……打情骂俏的男子。

秦飞轩扫了一眼：“……”

原来他喜欢看这种书。

卫知寒趁他一时无言，把自己的手抢回来，讪讪笑了笑。

“以后少看这些。”秦飞轩回到桌边，将“舍偈”装回去，关上盒子。半晌之后又补充道:“若想看书，可以找吴乘舟。”卫知寒非常乖巧的答应了。

他会从此不看了吗？那肯定不可能。

卫知寒搓搓手腕。有点酸。

“我可以去外面走一圈吗”他举起右手小声问。“我还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子呢。”秦飞轩闻言，稍微愣了一瞬。“去吧，让无影跟着你。”

“好，多谢皇上。”卫知寒笑一下，接着小跑了出去。

秦飞轩轻轻捻了捻手指。卫知寒的手腕太细瘦了，仿佛皮肤下就是骨架，很明显营养不良。

正想着，卫知寒突然又跑了回来，在包袱里翻了翻，翻出一条纯白色的大氅，又朝秦飞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跑了。

“……”

他低低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