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街道,其实是比较萧条的,也并没什么好转的。大半铺子都关门了,已过了用早饭的时间,街边不剩几个小摊子,颇有一点冷清。
不过卫知寒转得挺开心。毕竟,对他来说,别的人早就看腻了的王城却是难得一见的风景,别人家小孩老早就不碰的玩具却是新奇的玩意儿。
无影知道他是从来没出过宫的,看他在各种各样的物品而前都停留半晌有一点点同情,于是把他拿起来看过的东西都买了下来。
卫知寒兴致很好,跟个刚进城的乡下土包子似的,直转悠到了中午,也没觉出饿来。
早上着实吃得有点多。
无影几步追上他:“公子,要吃些什么?回客栈还是?”卫知寒思考一会儿,然后回答:“不回去。我先想想吃什么。唔……对了,我母亲以前提起过那什么楼来着,味道还不错,好像是叫,醉仙楼吗?”
无影道:“公子,醉仙楼五年前关了。”
“啊……这样呀。”卫知寒有一点淡淡的惋惜 。“那还是你来决定吧。”无影在脑袋里边搜刮着几年前来齐朝王城的记忆。
“主子曾经去过一处酒楼 ,说那里味道不错。”卫知寒很是潇洒飘逸的甩甩袖子,心情还蛮好的:“那好,我们去吧。”
“是,公子请跟属下来。”
去那家酒楼的路上,无影还给卫知寒买了块糍糕。
“卫公子,这糍糕还好吃吗?”无影问他。卫知寒吃东西跟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秀气得很,像只小松鼠一般,慢慢啃着。
“嗯,和宫里能吃到的食物都不一样。”他用袖子边抹了一下嘴。说是宫里的,其实也只是那些下人偶尔心情好,想起来了就给他们送些贵人吃剩下的残羹冷炙罢了,哪有什么特别的。平日里他们三人为了避免饿肚子,每日都要细细打算,吃的再简单不过。更别说是这些街边小食,宫里压根没有。
无影在心里默默想道,他吃东西看起来很秀气,像个可爱的小孩子。难怪主子能盯他吃饭盯上半天。
他胃口并不算大,吃下糍糕之后就饱了一半。所以等两人到了酒楼,也没有点多少菜。他要了一道烧鱼,一盘普通的炒青菜,糖醋排骨,再要了二两酒。他扯无影的衣摆:“来来来,无影兄弟,一起吃,我吃不完。”
无影略迟疑:“属下只是暗卫,公子身份尊贵,这怕是于礼不合。”
卫知寒单手托腮,依旧扯着那片衣袖不放手,还拉着晃啊晃:“哪有什么尊不尊贵的,在宫里的时候我和青意还轮流做饭烧水呢,没事的放心吧,不会有人怪你。”
既然如此,“好吧。”卫知寒才算是放过他。无影一撩衣摆在桌子另一边坐下。卫知寒看他拿起筷子,自己也心情颇不错的开始夹菜。
就在他筷子伸向鱼肉的时候,突然有个小二跌跃撞撞的从他背后跑过来,手上还端着碗热汤,眼见着脚下一滑,汤就要洒在卫知寒身上。
无影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卫知寒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挡在二人之间,一手接过汤,一手扶住了要摔倒的小二。“小心。”他冷冷道,眼神只差没把这毛手毛脚的小二脑袋看出两个洞。
“实在抱歉,两位客官!”接着他端着汤就跑开了。
无影回到自己位子上,重新拿起筷子。
卫知寒一边挑着鱼刺,一边状若无意的说着话:“我瞧那小二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可别是害了什么病才好,不然把病气过给我们,又是要你主子费钱请大夫了。”
无影细细回想,方才那人确实面上无光,脸色青灰,一副快要死人样。
“公子放心,那人并未碰到公子。况且,主子有钱看病。“他如是说道。
“进。”卫知寒被逗笑,笑了出志:“虽然说有些病不用接触也是会染上的,不过还是幸好他没碰到我呢。”
无影略诧异:“为何?”
卫知寒举起筷子比划两下:“你没看见吗,他身上灰扑扑的,手上还有块黑色的东西。万一是刚摸了炭或者搬了柴火就来上菜呢?”
无影再度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块痕迹,而且很是有点眼熟。
卫知寒摇头:“真不爱干净。”
“公子观察果真细心。”
他如此赞道。
卫知寒笑:“这有什么,你要也有洁癖,自然也会对旁人多注意几分。”无影再回头,却看不到那小二的身影了。他暗暗记下,留了个心。
“好啦好啦,干嘛聊不相干的人,无影兄弟快吃饭了。这个好吃,多吃些!”卫知寒夹了鱼腹上的一块肉,伸到无影面前。无影忙受宠若惊地举起碗接过这块鱼肉。“还请公子莫要再给属下夹菜,这……”
“于礼不合!”卫知寒接话。无影讷讷点头。“好了,我知道了,快吃吧。”言罢,卫知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呛着了,卫知寒咳嗽,脸都给憋红了。无影赶紧递过茶杯:“公子,您还好吗?”卫知寒拍几下胸膛,缓了过来,接过茶杯小小啜了一口。
“好酒!够烈!”他赞到。
吃饱喝足,两人便打算回客栈,原本卫知寒还想去转一转来着,奈何他临时起意喝了酒,正有些晕,倒不如趁着酒劲回去休息休息。
卫知寒一手捏着刚买的糖人,一手提着个小酒壶,晃晃悠悠地在前边儿走着。无影隔了两步跟在后面。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歌声,抬眼发现是卫知寒哼起歌儿来,像是西域那边的小调。悠然的,轻飘的,又莫名有一丝忧伤。
秦飞轩正在吩咐手下人事情,刚讲完,一抬头就见无影给他送回来一个“醉鬼”。
其实也不算醉鬼,毕竟卫知寒没喝多少。
“行了,你们下去吧。”几个人退了下去。卫知寒笑眯眯地把酒壶往他面前怼:“皇上,这酒好喝,你要尝尝不?”秦飞轩将酒壶接过来,放在旁边,指指他沾了薄汗的鬓角。卫知寒恍然大悟,乖乖解下了大氅。
“怎么喝酒了?”他低声问道。卫知寒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揉揉头:“没喝过,就想尝尝什么味道。皇上放心,我有分寸,没醉。”
秦飞轩唤来吴乘舟:“去煮碗醒酒汤。”
吴乘舟很是郁闷,为什么自己总是被当成老妈子使唤?他唉声叹气,任劳任怨,拿起打仗的态度进了厨房。
秦飞轩一转头,瞧见卫知寒撑着脸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看什么?”他问。
卫知寒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皇上,您真好看。”
秦飞轩:……
他是不是应该答一声“谢谢”?
醒酒汤很快送了来。
“过来。”秦飞轩一手端着碗,朝卫知寒招招手。卫知寒听话的凑过去,端了碗一饮而尽。
“皇上,我喝完啦。”卫知寒喝完,把碗还给他,趴在桌子上对他笑。秦飞轩本想叫他去床上躺着歇会儿,这时无影恰巧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秦飞轩微微皱眉,将手中碗塞给无影:“处理掉,不要留下痕迹。”
“是。”
秦飞轩再回头时,却发现卫知寒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时不时砸吧一下嘴,像个小孩子。
秦飞轩抬起手背蹭蹭下巴。
是了,他这年岁,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某个不知名的小巷里,一个做酒楼下人打扮的瘦小男子在焦急地四处张望。“怎么还不来啊?”他在巷子口踱着步。
突然听见了什么声音,这人紧张的转过头,小声问:“谁?”待他发现只不过是一只野猫,他呼出一口气。还没等他把头转回去,眼前便寒光一闪,连是什么都没看见,就瞪着眼死了。
鲜血溅落三尺在雪地上,被黑衣人扫净,不知扔去了何处。而尸体则被拖去城外乱葬岗,分成好几块,喂那野狗乌鸦。
死得干净利落,也算种幸运吧。这人不会想知道是谁杀的他。
卫知寒睡得很香,大概是因为喝了点局,比晚上睡得还香。秦飞轩还给他盖了一张薄毯,大抵是怕他着了凉。一觉醒来,已过了快一个时辰。秦飞轩在一旁看他揉着眼睛伸懒腰,动作颇像以前在边关打仗时,后厨大婶住处隔壁那丫头对门住着的小子爷爷喂的小猫。那小猫儿整天懒洋洋的等着人来喂它,逗它。
他看了一眼,又把目光移回手中书上。
“睡得如何?”
卫知寒一愣,展颜答到:“蛮好的。”
“怎么不去榻上睡?”奉飞轩翻过一页。
闻言,卫知寒心里泛起一丝苦恼。他认床,乍然换了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如何能够安睡,偏生能趴在桌子上睡得特别香。他觉得这事儿不可以说,要不按活阎王的性格,指不准会让自己以后都没得床睡。
而且他也说不出口。
于是,卫知寒答曰:“皇上恕罪,不小心趴着睡着了,”秦飞轩点点头,没说什么。
为了转移话题,卫知寒凑到他身边来,和他一起看书:“皇上在看什么?”秦飞轩把书朝他方向移了移,好让他看清楚。
“吴乘舟找来的,你可以看看。"
卫知寒只看了一眼,就感到头昏脑胀头晕眼花。
要不要这么记仇?什么"育子经"?什么东西!
他往旁边的书堆瞄了一眼,看见的都是些诸如如何教育孩子的书本。
不就是自己看了一本书吗,不就是一本话本吗,不就是看了本写他的话本吗!至于吗!到哪儿找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书堆在这儿!要干嘛!这么计较好意思当皇帝?!
卫知寒把它们拨到一边,却看见了更可怕的东西:为什么还有人写他和齐奕朝?!为什么啊?
偏生秦飞轩还要问他:“写得不错,很有道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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