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了一夜的噩梦,梦中似乎有什么叫他不断的追寻,但等睁眼醒来的那一刻眼前的画面又如被碾碎的粉末随风而逝,无论如何追逐也始终难存半刻身影。
言时雨睁开双眸,真的没有人喜欢被他们抛却在原地,那是无论什么理由都很可恨。
能被随手的丢弃的情谊固然可悲,可那所谓以爱你之名做出的选择,想恨不能恨,想骂却又不知该如何骂。
人始终是一个矛盾体,只能倾其所有尽力抓住眼前能被他所抓住的一切。
所以他想,这大概就是支撑着他最终还是回到这里的理由。
“哥哥,早啊。”
但是大清早一睁眼又瞧见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
言时雨伸手,绕过他脖颈,说实话言时雨有一点起床气,不对任何人就是下意识的对眼前这一个。
半阖着眼眸,刚醒来的时候连嗓音都带着几分平日里所没有的粘稠。
“阿衡,不想起,你抱抱我啊。”
呼吸一窒,君莫衡下意识的又凑近了几分。
“阿雨。”
他是半梦半醒的,君莫衡觉得自己现在分明清醒却又半醉半醒了。
双手向下一捞,连人带被子都一把揽入怀中,再低头看着言时雨那毫无防备的睡颜,喉头滚动,低头在他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其实你才是狐狸吧。”
如果说青洛和他和朋友,他们两个中间该有一只狐狸精,青洛他可真是太配不上自己狐狸的真身。
君莫衡敢说连他那半吊子心上人都比那只蠢狐狸本人更狐狸。
简直是在给他们狐族丢面啊!
其实本是不想管他的,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君莫衡所不知的前情。
君莫衡在柒七那头探寻无果后便果断转换了目标。
他看上了狐狸,所以就趁着深夜在所有人都无知无觉的时候悄悄潜过去。
扒人家窗户这种事情他本以为这辈子也最多只对一人干,结果现在为了曲线救国也甭提这件事情有多么的晦气。
烛龙就是要能屈能伸,遇上喜欢的人,想要知道必须知道的事,脸面是什么东西?君莫衡表示自己可以暂时放下一点点。
于是昨日。
明月高悬,夜风沉沉,虫鸣不止,烛火微动。
青洛一个人在屋子里面收拾行李,这应该是他重来一次的这辈子最狼狈的一件事情了,明明是自己选的路,觉得为何有一种被人扫地出门的落魄?
言时雨那句话还回荡在耳边,“现在的你的确还没有资格说那句任性。”
“青洛,你不回去,在有险情,你扪心自问,你护得住谁?”
是子民是家人还是爱人?不,他可能谁都护不住,撇去妖王之子的身份,他从头来过是没有天资吗?
有,可这世上天资卓越者凡几,妖族是否又实在就缺他一人?不是。
于家国面前他微乎其微,那于私情面前的,重来一世是为了弥补往日所缺,可他违背约定是否有了足以抗衡与他许诺之人的能力?
还是没有,007能倒转时空,他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拼尽全力才偶然分得的那片刻特殊。
可只是这样的特殊就已经令他身心俱疲,他还如何再敢去想其他?
手上收拾包袱的动作莫名的颓唐的坐下,低着头五指攥着布料的边角都隐约发白。
“青洛啊青洛,你可真是。”抬手再砸在桌上,“一事无成。”
“又何必这般妄自菲薄?”君莫衡突然出现在窗边,青洛回头又被吓的立即站了起来。
“是你?”
“咦,你认识我?”君莫衡闻言一下跳了下来,认识更好说,勾起唇角带出了点点笑意。
“我们很熟?在之前的时候。”
“你。”青洛疑惑:“不记得?”
还是记得?眼看着君莫衡突然从走道中翻窗而进,然后又十分不可气的拉了一把凳子在他身旁坐下。
“别紧张嘛,狐狸,我就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可偷听真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翻窗也是。
青洛叹了口气坐下,继续收他那点连装个储物袋都嫌大材小用的东西。
君莫衡翘起个二郎腿身子往后朝桌沿上一靠就笑了,一副吊儿郎当人间纨绔的模样。
“怎么,他叫你走你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神君今日若是特意来嘲讽我的,那你可以走了。”
说到半死不活青洛那便是半分脸面也不想给了,大概真就是胆大无畏吧,总之都重来,有些曾经敬畏的东西如今再看也就那么点回事。
这下君莫衡又笑了,只是跟先前的吊儿郎当不同,他这回完全是被青洛气笑的。
“呵,这么有本事这威风何不去该去的人面前逞?他让你走你转头跑的比谁都快,你竟然喜欢他何不就揪着他的领子告诉他?要是他敢不同意你就直接强硬一点把他带回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我看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动心。”
青洛数来数去收东西的手都僵在了原地,“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应该强硬点。”君莫衡仰面就开始胡言乱语,“既然都又追了一世,你俩又不是相互没情谊,何必婆婆妈妈,搞成如今这样。”
对了,说到这里他还饶有兴趣的回身,不靠着桌沿改用单手支着下巴提问:“狐狸,暗自伤神,把自己搞得那么悲情很好玩?”
不好玩,青洛黑了脸,这下有些许一言难尽,“这话,你敢去时雨跟前说的吗?”
君莫衡手一歪,茶展都差点被他打翻了一只,“不是,狐狸,我们的情况不一样。”
早料到如此,青洛继续默默别开眼。
“你不会真的告诉他吧?”君莫衡慌了,一点都不似方才给人出主意般的强横。
“我开玩笑的。”真的,这一群好似比他多知道点岁月的人身上好像都有一种毛病,一种莫名的冷漠。
阿雨除外,君莫衡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
“其实我知道你今日来干嘛?”青洛说:“瞧你的模样应是与我先前一般。”
“该知道的又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又知道,那种隐隐约约的熟悉,你比我聪明,或许现在都已经将前情猜了个大概。”
“可是,此生难得一糊涂,我看他不计较,你不知晓,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神君又为何非要寻回往昔,徒添烦恼?”
真是文绉绉的一番话,君莫衡觉得他听得头疼,但青洛说完他又莫名的正色。
闭眼长叹一口气,“唉,狐狸,其实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是。”
睁眼的时候他目视前方的烛火一脸认真,然后又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偏头,“过去不该逃避,将来是彼此之间相互努力,我还不是一个连过去都不敢直面懦夫,无论悲欢,也总不能叫一人去承担。”
“对吗?”
对,只可惜君莫衡的如意算盘没有打的太响,习铭前世死的早布置太多的前情,所以同样一直守在原地极少外出的青洛也一样。
“罢了,左右都是你的经历,如今便是告诉了神君也无妨。”
“在我眼中只三件大事。”
这第一嘛自然是当年言时雨金丹破碎,天才的陨落加上那年苍穹秘境一共就活着出来了两拨人。
一波是洛河,最有天分的弟子就此隔绝了仙途,一波是琉璃宫,得了机缘一时风头无两。
如此鲜明的对比实在是过于惨烈。
君莫衡听完面色已经阴沉了许多,更别提后头青洛说言时雨回到宗门后闭关了十年。
至于第二件大事应当是后来,在言时雨出关后不久封印魔族的大阵产生裂痕,据说当年有能力重补裂痕的大能全都陨落。
但封印的影响并不只持续于此,由于前辈们带伤上阵,所以后来没隔几年重修的封印再次震动。
只是这次好像就死了一个。
青洛说:“我不清楚,按理说根据传回的消息那人应当是洛河大弟子,那就是时雨,可等我想去洛河一探究竟时,他的师妹却告诉我他在闭关。”
死人怎么闭关?所以那必然是活着,可洛河又哪来的第二个大师兄?青洛说,“我只当是传闻有误,他身受重伤不便被人打扰,十年后他重新回信,我便也只当当年之事的确是如我所猜的那般。”
但是具体怎样,道听途说,不是亲眼见证青洛没打包票,毕竟连逆转时光,叫一切从头再来并保存了他们几人先头的记忆这样魔幻的事情都已经发生。
第三件,是彻底重来之前。
“我听闻他的修为已到渡劫后期即将飞升,我虽常年闭关,但到底此间就只余这三俩好友。”
所以那日他是去的,流光万丈,如瀑布般从天际而落。
升灵台,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光景。
结果他们一日飞升两个,但后头……
“后头你会杀他那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我真的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要你调转枪头,只是神光之下,你变得很不一样。”
“你我虽是点头之交,我与他才是旧识,可曾经你见他时眼中的那份情绪就差宣泄而出,可雷劫之后你的眼中只有淡漠。”
“其实不只是他吧,我觉得在场的每一个人在你眼中似乎都是空的。”
万物苍生皆蝼蚁,难道这就是飞升后应有的宿命?
“他们跑上去跟你拼命,你差点一手毁了整个洛河。”
故事讲完了,君莫衡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
如果说小妖女是骗他的,可为什么现在连狐狸都说他曾对言时雨动手?
青洛摇头:“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一瞬之间性情大变,而且那么狠,那么绝,只一弹指毁去的是自己曾经最在乎的一切。”
但说完他脑中又灵光一闪,“其实也不对,或许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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