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师不为乃是明光剑一脉后辈中的佼佼者,所有人都认为继一元道君之后,她会成为新一代的明光剑剑主,可她却迟迟没有受到明光剑的认可。
彼时十年一次的东华顶论剑,云集了东西两洲的剑道高手,师不为在东华顶摘星台与飞仙剑阁宣钰的一战中绝境逢生,终于在即将战败之际得到了明光剑的认可,反败为胜,一鸣惊人。
虽之后败于东洲云山清心剑剑主,论剑第二,却是西洲后辈之中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
在东华顶,师不为是温厚亲人的师叔,是惊才绝艳的大师姐,也是乖巧懂事的好徒弟,有人敬重她,也有人疼爱她。
师不为看着一众东华顶门徒,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暖意,可门中长辈皆不在此,以一门小辈之力对抗各个仙门世家,无异于以卵击石。
“宣钰,当年东华顶论剑你以一线之差败给我师父,位居于第三,你敢说你不是心有不甘,嫉妒成恨?”秦危白的嘴角已经染上些血迹,连灵剑也被划出几道痕迹。
“我宣某人怎会是那般妒忌之人?秦……危白是吧?还是叫你师父拔剑吧!”宣钰单手负剑,话是对着秦危白说的,眼睛却是挑衅地看着师不为。
师不为召出明光道:“小白,你退下。”
明光剑一出,霎时间摘星台上灵力翻涌,狂风四起。
秦危白震惊地看向师不为,他师父怎么会改变主意?
此时师不为早已执剑而上,瞬息之间,便与宣钰过了几招。宣钰越打越心惊,出招便也越发狠厉,他没想到仅仅几年的时间,师不为的剑就已经到了此等地步,恐怕百招之内,他必败。
正当他决意放手一搏之时,手中灵剑却没有迎来意料中的对抗,对方本来磅礴有力的剑势好似突然卸力了一般,他的剑犹如一道空中惊雷般势不可挡,一剑贯穿了师不为的心口,血色瞬间侵染了那人的灰白衣衫。
不过片刻,秦危白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师不为的想法,他执剑想要上去将缠斗的师不为二人分散开,可他刚有所动作,抬头便看见一道灵剑闪过,瞬息间便贯穿了师不为的身体。
宣钰的飞天剑,无论人妖,魂飞魄散。
“哐当!”明光剑自师不为手中滑落,与她的身躯一同自半空中坠下,先后落到摘星台上。
“师姐!”
“师叔!”
此起彼伏的杂音从四面八方灌进秦危白的耳朵,他却只觉这个世界静默得可怕,他的师父,记忆中那个什么事都会一笑而过再耐心教导他的师父从此以后,再不会同他说话了。
他也不敢相信,他敬重的师父,明光剑第一百三十一代传人,就在他思考的片刻时间里,就这样,就这样死在了他人剑下?
宣钰见状,也不由得大惊失色,这一切比他想象的比起来太过简单,他立刻反应过来,落到师不为面前,用灵气探查她的身体,噬灵蛊母蛊还在其中。
他心中那口气总算松了下去,抬手施法将师不为的遗体一并化去,使之消散于虚空之中。今日,噬灵蛊才真真正正的从修界之中彻底消失了吧。
事毕,他又看着师不为消散的地方怔住了,师不为竟一心求死?是事出有鬼还是……不,不可能!他身后站着诸多道友,就算他一人错了,难道大家都能错了?都能误会师不为?他们有理有据!
“师父!师父!”眼看着师不为就要消散,秦危白半爬半跑着冲了过去。
也就是在师不为开始消散的这一刻,一条巨型妖蛟自山下破空而出,绕着摘星台盘旋而上,似要直冲九霄,一声声悲痛的蛟声响彻云霄。一时之间,东华顶狂风肆掠,风云俱变,电闪雷鸣。
师不为作为主人身故,先前对则灵下的禁制自然解除,他才得以挣脱束缚,直上摘星台。
“师不为!”妖蛟化作人形,落到摘星台上,却只来得及亲眼看见师不为从他眼前消散,他如癫狂一般想要努力去抓住师不为的最后一点痕迹,却只能眼看着一片片光沙自手中流走,他佝偻着背,跪在原地,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还看得清师不为留在原地的血迹。
他抬头恶狠狠看向宣钰,一双凤眸瞬间化作一对竖瞳,逐渐染上血色,他道:“我要你们,为她陪葬!”
师不为已经伏诛,大家体内噬灵蛊子蛊自然解除,不少人见大事不妙,纷纷离去,也有修为高强者不甘轻易了解,各怀心思。
“是师不为的灵宠妖蛟!”
“这妖蛟性情凶恶,定然作恶多端!”
“虽未化龙,却也满身是宝!”
“妖蛟已是自由身,谁也别和我抢!”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摘星台上的局面便从东华顶弟子与众仙门弟子的争斗变作了妖蛟的争夺之战。
东华顶的弟子只能全身而退,而则灵以一人之躯于人群中厮杀,双眼血红,满身戾气,至死方休。
耳边不间断地传来他人的惨叫,秦危白很快便从悲恸之中回过神来,他怒视人群中的宣钰,是他送上了万人血书!是他一直在妖言惑众!是他逼死了师父!
明明是师父解决了噬灵蛊案!明明是师父救了他们!明明是师父救了江浮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究竟为什么啊?
师父就这样死在了这样一个一叶障目是非不分的小人手里吗?凭什么啊?凭什么啊?凭什么师父那样的人连活着都不能,这样的人却能受众人爱戴称颂?
师不为死的那一刻,明光剑便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了,而此时,它似又鲜活了起来,抖动了几下,一瞬之间便到了秦危白的面前。
秦危白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握住明光剑,一个闪身便到了宣钰面前。明光剑涌出的强大灵力逼退了周围人,使得二人单独对峙。
“明光剑又认主了。”宣钰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却也临危不乱,立刻摆出防御姿势,如临大敌。他道:“秦危白,就算你现在是明光剑主又如何?凭你的修为,就是来送死的!”
“呵~是吗?宣钰,今日我就要让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东华顶明光剑!”话音刚落,秦危白便欺身而上,一招一式较之平常,皆多了几分凌厉,压得宣钰直往后退。
可宣钰乃是西洲五派中飞仙剑阁的骄子,年纪修为远在秦危白之上,不过片刻便又调整好状态,虽略显疲态,接剑却越发得心应手。
秦危白心中知晓自己与宣钰的差距,且有伤在身,久战不败,便决意以身祭剑,誓要为师不为报仇。
此时身在暗处的一元道君早已看出了他的想法,召出灵剑接下了宣钰的剑,瞬闪到秦危白跟前运功点穴,秦危白便昏了过去。
再睁眼时,江浮云如梦初醒,心中乱麻般的情绪难以轻易抽离,他慌乱地看看四周,宣钰则灵等人早已没了身影,只阿离一人紧张慌乱地看着他,嘴里不知道在叫着什么,与他共处虚空之中。
他刚才是陷入了秦危白的回忆之中,而他与阿离早就缔结了契约,心神相连,是以阿离才能够进入他的神识中,将他唤醒。
江浮云见阿离此时脸色煞白,头上还留着些虚汗,眼角也有不少泪痕,想是经历过了万分悲痛之事,而他方才醒来之时,心中更多的是愤怒,他便猜测阿离经历的要么是秦危白的另一段记忆,要么是鬼姬月的某一段回忆。
“想不到这幻妖临死之际还有一手,若是长久陷于幻境,必有损神魂。”阿离见他清醒才对他道,“我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叫醒你了。”
江浮云终于能听见她的声音了,喘着粗气道:“没事,我们先出去。”
“天啊!江浮云!这幻妖竟让这云山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阿离醒来之后,便直上浮峰来寻江浮云了,一路上四处可见骤然昏睡的云山弟子。
江浮云环视四周,再看看天,约莫已经过去了小半天,除他们外竟无一人清醒。
他飞身到幻珠之前,施法想要收起幻珠,可那幻珠中的妖力太过强大,还带着些鬼姬月的残念,收服起来颇为耗时费力,他只得放弃道:“定是这珠子在作怪,想必不止云山,周围的城镇村庄也多少受其影响,可若是我们因为这个耽误下去,难以脱身。”
阿离自是知晓江浮云的意思:“没事的,云山那些老头儿长老什么的,肯定很快就会醒,让他们来处理吧。”
“就是可惜了,幻妖的妖丹,那可是好宝贝。”
“妖丹!?”阿离一扫疲态,两眼放光。
江浮云离开打断道:“不许吃!不能吃!这幻妖鬼姬月可是死生界出来的恶妖,传闻里面的妖魔可都是同类相食!”
“我吃妖丹可以增长灵力,这不都差不多吗?”
“他们吞吃,可都是茹毛饮血,能一样吗?而且传闻他们一踏出死生界法力便只有原来的一成,你敢吃?”江浮云恐吓道,“快些走吧,等会儿他们该醒了。”他一边说一边起势御剑。
“是啊是啊,不一样,本姑娘可是吞吃邪祟的祥瑞灵兽!走吧!”阿离撇撇嘴道,假意要跟着江浮云上飞剑,下一刻又趁他不注意骤然变作与老虎一般大的原形,瞬间将那颗幻珠吞入腹中,再变作人身站在江浮云身后:“快快!快走!”
江浮云气急,可当务之急是找到江芜再离开云山,便也只能作罢,叫阿离为他指路前去寻找江芜。
二人一路飞至小崖剑台,竟发现司玄那厮已经清醒,却拽着还在昏睡的江芜的手不知在做什么。
司玄已然感受到杀气,刚想避开,可无常已然横在了他的脖颈处,他无奈一笑:“年轻人,不要冲动。”
“你还想偷她的双响环?”他内心极其厌恶顾辛司玄这等功利之辈,可不等他再说什么,他就感觉背上一重,阿离虚弱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江浮云~我好像……不太对劲~”
江浮云收起无常,一下接住阿离,摇了两下喊道:“阿离!阿离!怎么回事?”
司玄道:“你再怎么摇她也回答不了你。”说罢,他抬手用微弱的灵力向着阿离探去。
江浮云看着这一缕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灵力,感觉施法人也气若悬丝似的,质疑道:“你要是不能看别勉强。”耽误我救人。
司玄不发一言,闭眼感受着灵力给他带回来的每一丝反馈,忽的又一睁眼,一双黄金竖瞳散发出精光,他再次闭眼睁眼,那双眼睛便随之恢复如常,他道:“六耳灵猫,可惜尚且年幼,这幻珠不仅妖力强大,还带有幻妖的执念怨念,她有能力吃却没能力消化。”
“如何可解?”江浮云见他说得有理,着急问道。
司玄嘴角微微上扬,看了一眼江芜道:“她还欠着我东西,我要与你们一同离开。”
江浮云确实是想带上江芜先离开再说,虽心中厌烦司玄这副威胁意味的模样,却一口答应道:“好!”
司玄伸出一只手:“借点灵力。”
江浮云有点后悔一口答应他了,可事出紧急,单手起印打在司玄手上输送给了他一些灵力,哪知刚起印一会儿,司玄便打断道:“够了。”他心中更怀疑司玄是不是诓他了。
司玄用借来的灵力双手起印,片刻后便结成一个封印打入阿离体内,阿离的脸色逐渐变得好些,可司玄却喘着粗气,有些力不从心道:“暂且将幻珠封住了,待时机成熟自会解封。”
话音刚落,阿离便又变作一只小橘猫,温顺地盘作一团沉睡起来,江浮云皱着眉头厉声道:“怎么回事?”
司玄解释说:“封印只是让她能够慢慢消化幻珠,并不是将幻珠完全封住,她一下吃了太多,自然要沉睡一段时间。”
江浮云心叹这幻珠蕴含妖力之强大,将阿离召回养灵珠里好生收着,又抱起江芜,飞身上剑,对司玄道:“自己跟上!”便化作一道流光而去。
司玄抛出一把剑,也跟了上去。他灵力太过微弱,连御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顾辛便请人造了一个这样的飞行法器送他。
他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腕间,神色平淡,眼底却露出些悲凉。
幻珠的出现使云山众人皆陷入幻境,凌霄也不例外,好在无极乾坤阵也随之沉寂了,是以江浮云三人畅通无阻,很快便出了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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