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如何?”江浮云焦灼地望着守在床边为江芜输送灵力的阿离,一颗淡紫色的幻珠上下浮动在阿离与江芜之间。
几人到达云州桃花原小屋已经一天多了,江芜却始终昏睡,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司玄建议让阿离用幻珠试试唤醒江芜,却也没起什么作用。
江浮云快步走到院中:“司玄!幻珠怎么不管用?”
院中桃树依旧,只不过现在是晚秋,树上只余枝丫无数。司玄放下手中的热茶,道:“急什么?云山掌门也还未醒。”这是方才顾辛单独传了一张符纸告诉他的。
江浮云心中惊讶,嗤笑一声:“还云山掌门呢!……难不成这幻妖专门针对云山人?”
司玄道:“非也,你们将幻珠带离,最多半日幻境自然解除,除非他执念太深,不愿醒来。”
“那江芜……”江浮云不知十年前她在云山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过去的死因极有可能成为她的心魔。而在云山中有能力可以杀了江芜的,屈指可数,在他心中,凌霄最有嫌疑。
司玄与江浮云的看法大概一致,江芜未能飞升反而身死,指不定当年发生了什么让她有了心魔,既然她没有飞升,那究竟是她自己差了一步还是飞升的另有其人?
“不行,江芜神魂不稳,她今天必须醒过来。”江浮云广发传讯符,打听幻珠何解。
“江浮云!”阿离的声音自里屋传来。
无论里屋中哪一人出事,江浮云都承受不起,他三两步冲回去,只见阿离还在床边坐着,原本床上躺着的江芜背对着他立于窗前,她身形纤长,着一身月白纱裙,长发披散,背影显得清冷疏离。
江芜回头,半张脸影于阴影之下,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一种悲情,问道:“此为何处?”
江浮云只当她是忘了噬灵蛊案后那三年在这里渡过的日子,凡尘三年对于一个修道者,仅是弹指之间,他道:“云州桃花原……你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他心觉这个问题实在没什么必要,江芜素来不太喜欢他,他知道的,他也知道江芜收他为徒只是因为师不为,当时丢下他也是情理之中,可他想亲耳听她说说。
江芜没有说话,她看向窗外,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站在江浮云身后的司玄静默地看着一切的发生,悄然打开天眼,他认为下界之中,除了江芜,就没有他看不透的人了,没想到眼前这人,他竟也无法轻易看透。他记得天眼之中,江芜是朝霞的颜色,而眼前这位,是月白色。
请灵之术,他略有耳闻。这是一种上古时期从灵族流传出来的秘术,如今已被列为禁术,恐怕只有灵族之中藏有孤本。
思量片刻,他道:“在上古时期,各族为了争夺地域资源相互厮杀,请灵一术是他们为了再见亡故的所念之人,请灵上身一体双魂的一种术,可你一个上界的灵族,又是为何要请一个下界之人上身?”
江浮云本不理解司玄为何要这样说,可结合之前在伏魔窟所闻,心里也有了个大概,他看向“江芜”,等一个答复。
“江芜”也不再沉默,双手并于身前,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目光落在司玄身上时怔了一瞬。江浮云这才发现,这人的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种淡然,浑身气质非凡,宛如世外之人一般,他觉得这人一定与从前的秦危白一样无聊,与江芜真真是大不相同。
“施术之时我已濒死,请来的灵实非我所能愿,如今你们认识那人不知何故陷入沉睡,才致使我提前苏醒,我能感受到她现在的神魂十分不稳,随时有可能消散,你们需尽快想办法唤醒她。”她的声音很淡。
其余在场三人,唯有江浮云与江芜算得上最为亲近,听她此言难免心急,问道:“她沉睡是因为幻珠,幻珠现在就在我们手上,你可有什么办法能唤醒她?”
阿离在一旁也听得明白,这人出现得突然,不可全信,问道:“可如司玄所说,请灵术是活着的人召来死了的人,你却说你施术时濒死,那你为何要施术?”
“江芜”的目光不断落在司玄身上,她没想到会在下界碰见这个人,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如此虚弱时醒来,若他们知道自己与另一个人此消彼长,怕是自身难保,可那个名叫司玄的人并没有说出来,究竟是在试探还是不知详情?
她思量了一阵,眼神中透露出无奈,答道:“只要我能请来一人,我与她便是生死相连,如今我灵元微弱还需温养,很快便会再度沉睡,你们若是不唤醒她,我与她怕是得共赴黄泉了。”
她倒也不是刻意欺骗,施术后她二人确实生死相连,只是最后注定只能活一人,另一人则会被吸收消散。
她请来另一人保住性命,那人对她也算有恩,可没有她那人也只是世间一抹残魂。
当然,若是那人愿意奔走三界重塑身躯,她也不介意,全看人自己的本事。若是那人不愿意或是失败了,也是别人自己的造化,那人重返世间用她的身份了却遗憾,也算是对其小小的补偿吧。
另三人同时沉默,司玄没有说话,她心中多多少少松了口气,她道:“幻珠乃是幻妖一脉世代传承修炼出来的,她自己无法走出来,那只能进入她的幻境帮她走出来。”
阿离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江浮云,发现他脸色十分难看,简直是把他的想法直接写在脸上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犹豫要不要相信似的,她出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得尽快了!”
江浮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阿离不予理会,继续说:“我用幻珠辅助司玄进入她的幻境,江浮云,你在外护法。”
江浮云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是几人中最强的,如此不管是司玄还是另一个“江芜”,都无法搞什么小动作,他接道:“就这么办!”
司玄心中早已生出了些其他的盘算,加上肉灵芝还在江芜手里,这对于目前的他实在重要,他自然也希望她能快些醒来,便答应道:“可以。”
“江芜”和司玄都走到床边盘腿坐下,另两人各就其位,阿离召出幻珠,按照“江芜”所言,很快就将司玄顺利送入了江芜的幻境之中。
司玄整理了一下衣袍,抬眼看了一圈四周,竟是云山凌云峰的青云台,难道江芜是在这里遭了同门毒手?
青云台算是凌云峰最大的几个剑台之一,常用作弟子间练剑切磋的地方,现在虽是清晨,却已经聚集了不少晨起练剑的弟子。
“师兄,今日可要叫你瞧瞧我的剑术又精进了多少!”司玄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些傲慢,又有些俏皮,但一点也不娇气,一听便知是对关系极好的师兄妹。
“师兄可正等着瞧呢。”被少女称作师兄的男子言语温和,笑着答道。
司玄闻声回首,果见一红一蓝正往剑台来,红衣师妹一身劲装,马尾高束,捏着一把剑快步走在前头,蓝衣师兄则跟在后头。
他就这样看着二人离他越来越近,目不转睛。只因走在前头的红衣师妹不是别人,正是他要找的江芜。
原本挂在殿堂中的画上女子鲜活地出现在了眼前,此时的她不比画上那般英姿飒爽,言行间多了几分少女的天真无畏,与身后的人无话不说似的。
后头的蓝衣师兄眉目清秀,温润如玉,听着师妹的话,时不时被她逗得低声浅笑,应答两声。二人看不见司玄,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青云台上其他人见来人,纷纷行礼道:“凌霄师叔,江芜小师叔。”
不少人自觉让出一片空场,拿出小板凳围观二人切磋,还有些人算好了日子时辰,专门来看这对师兄妹的切磋。
“你们觉得今天江芜小师叔能摘到凌霄师叔的玉牌吗?”
“难。”
“小师叔十三岁才入门,如今不过十六岁,昨日便在剑台上打落了易知远的剑,易知远谁啊?那可是我们这一辈里剑术当论第一的!谁知今日会不会又创造奇迹!”
“聒噪!”一旁的易知远骤然出声道,刚才说得眉飞色舞那弟子才发现瓜主竟在自己身后,吓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霄负手而立,待江芜先出剑,江芜站在他对侧,出剑的瞬间便跃到凌霄面前。
霎时间,司玄所处幻境骤然破碎,重新组合,一处新的场景出现在他眼前。
溪水的声音环绕耳边,随着一阵阵风起鸟鸣,司玄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明,这里竟是他常待的那处山间水榭。
“师兄不高兴了。”
司玄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着白色外衫红色纱裙的女子正俯身拾落花,她的手在空中停了一阵,最终拾起一片较为新鲜一点的白玉兰瓣,她看着手中玉兰静默了一阵,叹道:“画符也挺好。”
司玄在水榭,而她在岸边,他认出了那是江芜,想要走近些看她,不料刚走出两步那人竟发现了他的存在!
“谁!”江芜厉声喊道,她回头的瞬间,灵剑照月划破碧空,直逼司玄而来,在剑尖快要触碰到司玄的一霎,四周空间再次破碎,又逐渐拼凑。
照月凌厉的剑气仿佛还停留在眼前,司玄抬手捂在左胸前,心跳还有些快,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胁。
幻境中画面流转如此之快,停留不过片刻,他猜想是江芜神魂不稳的原因,她恐怕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幻境了。
又一个场景再次汇成,司玄环视四周,草木茂盛,遮天蔽日。
“杀了他不就好了!这噬灵蛊遍布仙家,你知道把母蛊渡到你身上意味着什么吗!?”江芜一身红衣烈烈,在绿林之中格外扎眼。
“稚子无辜,待他日,会找到办法除去母蛊的。”另一苍绿色衣衫的女子答道。
她们二人中间躺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尚小的小孩儿,一身格外隆重的异域服饰,黑瘦黑瘦的,像个黑猴儿,两人像是正在为这个小孩儿争吵。
离她们三人之外不远处,还有一个着异域服饰的中年男人,身上遍布剑痕,散发着丝丝缕缕混沌,他吊着最后一口气道:“你们……都会死。”只是这微弱的一句话,无人在意。
“办法?师不为,人心可等不到你找出办法。”江芜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由得眼含清泪,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老儿死前说只有杀了母蛊的容器,所有噬灵蛊才能解去,他是千苗寨大祭司,蛊术最厉害那一个!你还能怎么找办法?”
师不为是东华顶的那位,传言江芜决意大义灭友却半途飞升而去的那位好友。司玄记得顾辛给他讲过。看来这里就是十年前仙门百家讨伐东华顶的起源。
“这孩子,明明与小白差不多的年纪,却这般瘦小,自出生起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捧上神坛,十几年都活在一个虚构的神子的世界里,神子为尊却无实权,最终又得知自己只不过是养蛊的容器,他也是受害者,这不该是一个孩子该承受的。”
师不为的语气温和,垂眸看向那孩子,眼中流露出心中不忍。
“那是他的命!何况他是这个主谋祭司的亲儿子,他们的果也不该你来承受!”
“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我只知当下若是不救这孩子,我终生有愧。”
江芜沉默了一阵,师不为这分明是在用自身性命来赌人性,她最终妥协,只说了一句:“回去我一定好好给你讲讲农夫与蛇的故事。”
师不为被她逗得一笑,笑说:“好好给我护法,回去我一定好好听你讲。”
江芜答好,用顺风耳给秦危白传音道:“小白,给那些修士带完路便来我们这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