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齐朗。

与在西山不同的是，齐朗换上了一套剪裁得当的深灰色西装。这身西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他的宽肩窄腰，让他在一众中年人中显得出类拔萃。

如果说那日的齐朗是出世的山中人，那么今日的他就是入世的贵公子。

郁芷突然就没了来之前的担忧。

与她同样意外的，还有齐朗，他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郁芷。与她对视一眼后，他向大家弯腰致歉：“不好意思，临时有些事。”

他从西山来，本来已经计划好了时间，但冯思南临时找他有事，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律师们见到他都很客气，说没关系。

赵昕杰对齐朗的到来最为开心，齐朗入座后，他迫不及待地向他问起齐雁的近况。

齐雁不仅是齐朗的母亲，还是江城著名珠宝公司“铭心”的董事长。早年间“昕红”刚开始创办时，齐雁夫妇没少帮衬，所以他和齐雁很熟。

这也是闵红接这个小案子的原因。

齐朗应着赵昕杰的话述说着齐雁的近况，他说话缓慢柔和，像他这个人一样。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一道道菜精致可口，诱人品尝。

齐朗入座在赵昕杰与闵红之间，偏头与赵昕杰说话时，刚好看到对面的郁芷正看着桌子上的菜，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眸此刻里正闪烁着浅浅的光芒。

回想起她之前吃鱼火锅的样子，齐朗微微一笑，对大家说：“各位律师，动筷吧！”

“是！瞧我，看着齐朗你啊，我太开心了！”赵昕杰笑道。

齐朗客气地笑笑，随即轻轻转动转盘，待藕汤转到自己面前时，停下了动作。

藕汤清澈见底，透着淡淡的乳白色。他尝了一口，汤汁醇厚而不腻，带着丝丝甘甜，令人回味无穷。

而与此同时，一盘清蒸鲈鱼被转到郁芷眼前，她快速瞥了齐朗一眼，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她喜欢吃的东西很少，鱼是其中一样。

大家都吃起菜来，对这家餐厅的味道赞不绝口，赵昕杰直夸齐朗会选。

郁芷看大家都开始吃菜了，还以为这次饭局不会喝酒。可事实证明她还是想得太天真了。

不一会儿，赵昕杰就拿出了一瓶酒，道：“这瓶酒可是我从杭城带回来的好东西，不容辜负，不容辜负啊！”

其他几位律师当然附和，举杯共饮起来。

令郁芷稍感意外的是，齐朗竟然酒量不错。他不仅酒量不错，还十分健谈，和每位律师都能找到话题聊起来，就连难以给人好脸色的闵红也对他面色温和。

是她羡慕不来的社交能力。

回想起在西山的齐朗，郁芷一时觉得有些割裂。

但谁说出世与入世无法达到平衡呢？

正当郁芷默默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时候，赵昕杰突然点到了郁芷的名字，原来这时候齐朗已经跟几位律师喝过酒，轮到郁芷了。

赵昕杰看着郁芷，眼含赞赏，向齐朗介绍道：“郁芷小律师是我们昕红的实习律师，在C大的时候就很优秀，以后前途无量啊！”

郁芷正要站起来与齐朗碰杯，齐朗摆摆手；“小郁律师就不用跟我客气了，你我年纪相仿，我们都坐着吧。”

此时的齐朗已经喝了不少，但神色依旧清明。不知怎么的，这句“小郁律师”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带着些别样的意味。

她端起酒杯，与齐朗对视，说：“齐先生，很高兴遇见你。”

语气公事公办，仿佛两人从没有遇见过。

而齐朗听到她说这句话，脑子里却闪过了一些曾经的记忆，温和的眉目渐渐染上笑意。

他也端起酒杯，声音柔和，但能清晰地传入郁芷的耳朵里：“很高兴，遇见你。”

随即一饮而尽。

他说这句时声音很轻，中间有短暂的停顿，让听者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而这真诚之中又好像夹杂着些回忆、庆幸与欢喜。

本来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客套话，但在齐朗那样的眼神和语气之下，郁芷莫名听出了一丝奇怪的情意。

好像他遇见她，是真的很高兴一样。

郁芷喝了口酒，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说完后就专心地和赵昕杰交谈，并没有再看她，而其他的律师也各吃各的，好像她奇怪的感受只是短暂的错觉。

她默默地又吃了一块鱼，决定不再东想西想，继续专心填饱肚子。

等这顿饭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郁芷给几位律师都叫了代驾。

闵红担心她，主动说：“坐我的车回去吧。”

郁芷有些意外她的关心，觉得她凌厉的眉目都添了不少温和，但还是婉拒道：“不了闵律，现在太晚了，您早点回去休息，我打车回去就好了。”

闵红不赞同地摇头：“你一个女孩子打车多不安全，还是坐我的车，我才放心。”

郁芷平时都有些怵她，但或许是今晚她喝了酒，不如工作的时候那么严厉，反倒有些意外的平易近人。

还没等郁芷回复，赵昕杰就走了过来。他喝了不少，脚步已经有些虚浮，看向郁芷的眼神也十分迷离。

郁芷见状，关心道：“赵律，您还好吗？”

“我没事，小郁律师真贴心。”赵昕杰醉了还不忘夸赞她，又说：“坐我的车回去吧，我家离C大不算远。”

“不用了！”

闵红当即拒绝，皱着眉看着赵昕杰：“你自己都醉成这个样子，还送别人？”

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赵昕杰看闵红这样，竟然开心地笑了笑，又向闵红走近了一点，想去拉她的胳膊，说：“我你还不清楚吗？”

闵红瞥了他一眼，侧身避开他的动作，没说什么。

郁芷见二位上司僵持着，正要说些什么。这时，齐朗结完账出来看见这边的情况，对他们说：“还是我送郁芷回去吧，我朋友马上来接我，两位律师今天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彬彬有礼、无可挑剔。

闵红拉住赵昕杰，把郁芷往齐朗那里一推，感激地对他说：“那就麻烦齐先生了。”

说完不等赵昕杰说话，就带他离开。

齐朗将郁芷扶好，然后松开手。郁芷不想麻烦他，对他说道：“其实我也可以自己回去的。”

“总得给你的上司一个交代。走吧，我送你。”

毕竟有些晚了，他不太放心。

他刚才给严珣打了电话，说很快就到。

到了停车场，齐朗打开后座的门，让郁芷坐了上去，自己则坐上了副驾驶，又从储物盒里找出了一瓶苏打水递给她。

郁芷接过，道了声谢。她其实只喝了一杯酒，肚子倒是吃得很饱。

昕红的内部聚餐从不劝人喝酒。今天嘛，算对外的饭局，但遇上了齐朗，也没有喝酒的压力。

齐朗倒是喝了不少，但他酒量不错，只是脸有些潮红。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露出一小块胸膛，自己也拿出一瓶水喝，长腿微曲，完全放松地靠在座椅上。

上次郁芷坐齐朗车的时候还人事不省，这次终于有机会看到车内的全貌：

他的车很宽敞，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橘子味道。仔细一闻，这味道不仅有橘子的清香，还混合着浅浅的木质香，沉闷与清新互相中和，闻起来很是轻盈，跟齐朗身上的味道有一点儿相像。

郁芷往前看了看，前座的上方挂着一个香包，香味应该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一时无话。

郁芷觉得很奇怪，明明刚才齐朗和律师们还谈笑风生，怎么面对她就无话可说了？

“你回学校吗？”

正当她有些不满时，齐朗开口了，因为喝了酒声音有些低哑，但仍旧好听。

“不回，你把我放到前面那条街就好了。”

邱湫今天跟她抱怨说要通宵赶稿，她不想回去打扰她。她租了个公寓，离这里不算远。

齐朗点点头，开始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严珣到了，还没上车嘴上就抱怨着：“你小子很不客气啊！不给我做饭吃又要我出力！”

“师兄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齐朗睁开眼看着他笑，一脸理直气壮。

严珣无奈，瞥见后座的郁芷，愣了一下，接着打趣地看了齐朗一眼，好像在说：你小子闷声干大事啊，都把人拐上车了！

齐朗对上他调侃的目光，摇了摇头，转过头看向郁芷，介绍道：“这是明阅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咨询师，严珣。西山这次的训练营就是明阅发起的。”

又对严珣说：“这是昕红的实习律师，郁芷。”

“你好。”

“你好。麻烦严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乐意之至。”

严珣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几眼，眼神和声音都兴奋起来。

严珣边开车边饶有兴趣地问：“小郁律师是哪里人啊？”

齐朗继续闭目养神，没有睁开眼睛。

“我是南城人。”

“哦南城，那离江城很近啊！”

南城和江城之间就隔了一个省，严珣在江城就遇到过不少南城人。

“对，我小时候来过江城，很喜欢，后来就来江城读书了。”

“C大？”

昕红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进的，近年来昕红的眼光越来越高，听闻不乏有许多全国top级学校的毕业生去求职。

在江城本地，它也就只看得起C大了。

“对，我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C大读的。”

“我们家齐师弟妹妹也是C大毕业的，很巧哦！”

说的时候瞥了齐朗一眼，见郁芷和齐朗都没接话，接着又说：“C**学院很好啊！”

“是。”

“为什么选择法学这个专业呢？”严珣话音刚落，正在养神的齐朗微微睁开眼睛，皱着眉瞥了他一眼，好似在责怪他问得多了。

“因为……家里有人是法官，所以选了这个专业。”

说到“家里人”三个字时，郁芷的声音明显变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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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