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二人临行前,绿袖却又不放心起来。小姐一个黄花大闺女,跟着六扇门的大人去破案?江楼月好说歹说,才让她放下心来。
江楼月和霍行知一同坐在了马车里,霍行知有些探究地看着江楼月,直到把她看得心虚起来,忍不住问道:“霍大人您盯着我有什么事吗……”
糟糕,刚刚那说辞是不是太牵强,反而引起霍行知怀疑了?江楼月心里暗忖。
霍行知看着她微微皱眉,把江楼月看得心里又一惊。
“你为何总做男装打扮?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穿女子的衣服不是挺好看的嘛?”
江楼月没想到霍行知是要问这个。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穿男装到底像不像,是不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但是,开店做生意,又时常出门东奔西跑的,男装总比女装要方便些。
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被京城里的江氏族人认出来,又惹出麻烦来。
江楼月心里松了口气,答道:“霍大人有所不知,女子孤身一人开门做生意,总有不便之处,故而,我平日里都穿男装,这样方便招呼客人,也方便出入往来。”
“原来如此。”霍行知听完江楼月的解释,仿佛首肯似地点点头。
原来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那我就放心了,他心里想道。
刚刚江楼月和绿袖依依惜别的样子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见霍行知不再说话,江楼月被他没头没尾地这样一问,简直感到莫名其妙,完全没想到霍行知是对她的取向产生了怀疑。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淇乐伯府。
二人站在淇乐伯府门口,看到灰白的麻布取代了门匾周围原先的红绸,府里早没了前几日张灯结彩的喜庆景象,如今只看得到一派惨淡。
今日是五月初八,距淇乐伯的寿辰才过了两天,然而淇乐伯却已与至亲至爱从此阴阳两隔。虽然与淇乐伯仅有一面之缘,然而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江楼月也难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在门口等候的小厮迎上前来,见了霍行知的腰牌,忙点头哈腰地将霍行知和江楼月迎进了内院。
江楼月进了府门就想往书房方向跑,却被霍行知一把拎住,说道:“你老实跟着我,不要四处乱跑。”
于是她只好跟着霍行知一同行至设了灵堂的正厅处。
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赢弱地迎出来,只见她满身麻布白衣,不施脂粉,面色十分苍白。她对霍行知行礼道:“见过霍大人。”
霍行知双手扶起她,说道:“夫人不必多礼。还请夫人节哀顺便。”
江楼月猜想这位应当是淇乐伯的正室夫人朱氏,虽然她已经三十余岁,但仍然是个十分动人的清秀美人。
朱氏蹙着眉,焦急地对霍行知问道:“霍大人,不知我夫君何时才能入土为安呢?”
原来灵堂里并没有安置淇乐伯的遗体。想必是仵作仍在检验。
霍行知安抚了朱氏一番,又叮嘱道:“烦请夫人通知各房的人员,全部在屋里等着,我会去一一询问案发当晚的情形。”
那个美妇人目光泫然欲泣地看着他,说道:“案发?……大人可是确认了,我夫君死得有蹊跷?”
霍行知温和地说道:“案情尚不明确,我不便透露太多,还请夫人体谅。”
那美妇人失落地点点头,叫来小厮,命他通知府中上下仆从,在各院子里做好准备等候接受问询。
霍行知又提醒道:“不止仆从,各房的主人也要一并做好准备接受问询。”
那妇人为难道:“夫君突然去世,这几日大家都惊慌失措,不得安歇。那一日的情形,仆从全都知晓,还请霍大人体恤,可否让各府的仆人代为回答?”
霍行知对朱氏正色道:“淇乐伯乃朝廷命官,如今突然亡故,兹事体大,怎能由他人代劳?”
朱氏还想说些什么,霍行知冷笑一声说道:“究竟是哪一房的主人不敢面对本官问讯,需要仆人代为作答,夫人不妨告诉下官,下官也好考虑考虑。”
朱氏见霍行知这样说,无奈地摇摇头,便转身吩咐家仆去通知众人。
霍行知又道:“此外,烦请夫人将府上的仆人、主人及宾客的名单,列一份单子给我。”
朱氏点点头,又吩咐仆人这就着手去准备。
江楼月望着霍行知,他俊美如雕塑般的脸庞露出肃杀的神色。
像是注意到她的视线,霍行知转过头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楼月觉得他望向自己的时候,眼中多了一丝温柔。“走,我们先去案发现场。”
江楼月想到那一晚的经过,不禁心里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
霍行知抿嘴笑了:“不是你要来的吗?怎么,一听到是案发现场,就害怕了?”
眼前的少女像只受惊的小猫一般,他好想撸撸她的脑袋。
江楼月连忙摇头:“我才没有。”
朱氏沉浸在夫君去世的悲伤里,却也觉得霍行知对眼前的这个少年有些非比寻常。
她嘱咐好小厮去通知各房后,便带着一个侍女,亲自领着霍行知和江楼月走到书房。
霍行知推开书房的木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初夏的阳光便洒满了屋子。
满屋藏书浑然不知主人身故,仍静静待在书柜上,在满屋浮尘中等待着被人翻阅。
书案上的笔架上挂满毛笔,但笔尖的墨迹早已干涸,却无人再会执笔书写。
窗外一支晚开的桃树仍在初夏和煦的阳光中盛放。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唯有那匹吊死庄广陌的绢布,在房屋中间的横梁上,孤零零地吊着,伴随着他们开门时的风,缓缓摇动。
霍行知一挥衣摆,率先迈步跨进房里。江楼月和朱氏紧跟其后就要进来,霍行知却伸手一拦,说道:“且慢。”制止住了几人的脚步。
霍行知独自站在房子中间,仔细打量着四周。又观察地上的脚印,他小心地踱步,丈量房间尺寸,每一处都没有落下。
江楼月和朱氏耐心在门外等着,终于霍行知做好了检查,示意她们几人可以进入房间了。
“当天是谁发现的尸体?”他向朱氏问道。
“是我的贴身侍女彩云。”
“彩云此刻人在何处?”
“她发现当日的情形后,受了惊,这几日都卧床不起,如今也在房里歇息。”
“烦请夫人将彩云姑娘请来,我要问她当日的情形。”
朱氏安排人去请彩云,霍行知则在房里四周环绕,上上下下地观察着。
等到朱氏回转来,霍行知又问朱氏:“发现尸体后,房里摆设有没有变动过?这几日有人出入吗?”
“彩云发现夫君出事后,立马来禀报我,我们将他的……他的尸身取下,又循例禀告了城东府衙,府衙立马传话说,刑部会派大人来调查。”
朱氏垂着眼,说道,“我接到使示,便命仆人将这院子封了,不许人出入。”
“唔。”霍行知缓缓踱步到案几旁。
江楼月心里却感到有些奇怪。
这屋子,分明已经打扫过了,朱氏为何故作不知?
看来要收集证据,没那么简单。
不一会,刚刚那名小厮扶着一位面色苍白的侍女,到了书房门口。
那侍女见到霍行知,屈腿行了个礼,说道:“彩云见过霍大人。”
江楼月听她的声音觉得很耳熟,接着想起来,她便是那晚扶着庄广陌进书房的婢女。
霍行知点头道:“你将那一日发现尸体前后的情形都仔细说一遍。”
“是”,彩云定了定神,回想道:“那一日,宴席散了,主母命我去书房请老爷回屋歇息,我进了书房,便看到老爷,老爷他……”
霍行知柔声说道:“你不必害怕,慢慢回想。”
彩云勉强换了口气,继续道:“我看到老爷在梁上吊着,随着风一荡一荡,吓得我尖叫起来。院外的张九听到我喊叫,也冲进来看。”
“你进门时,房门可有反锁?”
“不曾,老爷在家时,时常在书房里忙碌公务,我也时常随侍左右,老爷向来是不反锁房门的,方便下人们进出端茶递水。”
“你和张九发现了尸体,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吓得动弹不得,张九说他去通知夫人,但我一个人在屋内待着害怕,便让他留下来守着老爷,由我去通知夫人。”
“眼下张九在哪里?”霍行知看向朱氏,问道。
“小人便是张九。”那位扶着彩云的小厮向霍行知行礼道。
江楼月定睛一看,这张九,就是上回庄广宁带着严润东、傅芜还有她一行人浩浩荡荡来淇乐伯书房里观赏《中秋帖》时,跟在淇乐伯身旁那个小书童。
原来他叫张九。
霍行知问道:“你们二人可记得,第一次进来时,窗户是否开着?”
彩云想了想摇摇头,说她当时受惊过度,并没有注意到窗户。
张九皱着眉头仔细思索了一会,说道:“小人记得,当时听到彩云姑娘尖叫,急忙冲进来时,窗户是开着的,小人还看到了窗外的月光,照在老爷身上,怪吓人的。”
“咦?”彩云发出了诧异的疑问声。
众人纷纷看向她。
“奴婢记得,先前扶老爷回屋时,奴婢怕他酒后吹了风会着凉,特意将窗门都栓上了。”
霍行知听到彩云这样说,便踱步走到窗边,窗户没有拴,他轻轻一推就推开了。望了望窗外盛开的桃树,又沿着窗棂向上看去。
江楼月见他看向窗户上方的横梁,心里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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