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走了几步,停在书架前。
江楼月在屋梁上偷偷望去,那男子在书架上摸摸索索,不知在找些什么,接着又打开橱柜,摸索了一会,拿了匹绢布出来。
他浑然不知,此刻江楼月正趴在他头顶正上方的横梁上,一动不动。
那男子行事鬼祟,江楼月心里也暗暗称奇,不知他所图何事,那庄广陌又为何睡得如此之沉,竟一直没有醒。
可惜那男子走来走去,江楼月一直只能看到他头顶,她觉得对方身形和走路的姿态都似曾相识,但却也没有看到确切模样。
如果她早知道自己会卷入命案,当时肯定会想办法看个真切。
不对,如果早知道,她才不会挑这样一个时间来盗画。
那男子背对江楼月,将绢布取出,又走书案前,将绢布卷成条,向上一扔,穿过房梁,又在下面打了个结。
见他此举,江楼月突然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心开始怦怦跳起来。
只见那男子拿了把椅子放在绢布条垂坠的下方,又将庄广陌从座椅上拖了出来。
庄广陌不知为何,仍然一动不动,四肢都拖在地上,显得死气沉沉。
那男子站上椅子,将庄广陌托举上来,又吃力地将他向上举,举了几次,才成功将庄广陌吊在绢布里。
江楼月见他此举,虽然急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却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听起来,分外明显。
那个男子站在椅子上,明显一顿,停了下来。
江楼月屏住呼吸,暗暗恨自己沉不住气,她向里藏得更深一些,却也握紧拳心,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时远处却传来了喧嚣声,不知是不是此刻宴席结束,宾客们要纷纷回屋歇息了。
那个男子犹豫了一下,接着便急急忙忙吹熄了桌案上的油灯,江楼月看他匆匆从桌案上拿走一张写了字的纸,快步走到书房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他抽得太急,以至于打翻了桌上的墨盘,溅了自己袖口几点墨汁,他都丝毫未曾察觉。
庄广陌的身体吊在半空中,轻轻晃荡,从窗外透过的月光照在上面,投影在墙壁横梁上,显得分外可怖。
淇乐伯这是,被人谋杀了?????
江楼月在房梁上风中凌乱。
她简直不敢相信,怎么自己就这么倒霉撞到了这种事。
听到书房的门被小心关好,江楼月长长出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放松半分。
此地不宜久留,她匆匆沿着横梁走到窗前,翻上屋顶,一路狂奔回了博雅斋,盼望能将在淇乐伯府看到的一切都甩在脑后。
等到了家,换下夜行衣,江楼月才终于松了口气,暗自庆幸没有卷入什么事端里。
看来,这幅中秋帖跟她无缘啊,她摸摸自己胸口放字帖的地方,遗憾地想。
这一摸,惊出她一身冷汗。自己怀中的那一幅《中秋帖》,怎么不见了?
糟糕,当时她正在箱笼里摸索,听到有人走近,她一时着急,不会将《中秋帖》一并落在箱笼里了吧。
她想到庄广陌吊在房梁上的尸首,登时冷汗直下。
一瞬间许多思绪在她脑海中喧嚣起来。
她能够仿写《中秋帖》一事,庄广宁、傅芜,乃至庄广陌和严润东都亲眼所见,虽说那一日她故意现拙,却也难保不招人怀疑。
淇乐伯平日里一直将《中秋帖》锁在箱笼里,平白无故绝不会查验的,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恐怕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发现被人调了包,到时谁也算不到江楼月头上来。
况且,说不定哪天,她看真迹看腻了,再回去把自己那一幅换回来便是。
然而,如今淇乐伯横死,若是仔细调查起来,难保不会找到箱子里两幅《中秋帖》,谁都会觉得有问题。
若是有人再联想到她前几日的行径,到时万一把命案也算到她头上,她岂不是有口难辩?
江楼月急得团团转。
真的,自己这样倒霉的贼,也该早点金盆洗手才是。
但是首先,她要找机会将自己那幅《中秋帖》拿回来才行。
可是,刚刚出了命案,淇乐伯府里处处戒备森严,尤其是书房 ,她如果再贸然去取画,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江楼月这几日正在发愁要怎么处理此事,没成想今日霍行知自己撞到她门前来,说在调查此案。
于是,江楼月当下便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让霍行知同意,带她一起出入淇乐伯府,到时候她想干什么,自然都多的是机会。
更重要的是,在霍行知身边,万一他调查方向跑偏了怀疑到她身上,她也许还能及时挽救一下——又或是及时跑路。
“霍大人,您若是带着我,我就给您端茶递水,保证不添麻烦。”江楼月见霍行知半天不置可否,连忙又乖巧地说道。
霍行知见她乖顺,也不回话,只在桌案上茶盏旁敲两下。江楼月低头一看,茶盏里已经没有茶水了,连忙又举起茶壶给他斟满。
霍行知满意地举起茶盏,欣赏碧绿的茶汤,又拿近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抿了抿杯中的茶。
见霍行知放下茶碗,江楼月又连忙站到霍行知身后,给他敲背捏肩道:“霍大人查案辛苦了吧,我来帮你按按。”
霍行知看到江楼月如此狗腿,心里暗暗发笑。
江楼月按了半晌,手都酸了,也没见霍行知说话,心里暗骂,下手不免就重了起来,只听霍行知哎呦一声。
江楼月连忙道歉,一边在心里骂人,一边下手又轻柔起来。
霍行知被她按得骨头都酥了,十分惬意。
但是想想她一个女子,这样不见外给自己按摩,难不成平日里行事都是如此?
想到这里,霍行知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侧开身子又不让江楼月按了。
江楼月莫名地看着他,心想莫非是我按得不舒服?不会啊,这可是我做了八百块牛排练出来的按摩**,凡是按过的牛肉没有一块不酥嫩入骨的,莫非霍行知的肉长得有什么不一样?
霍行知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这是查命案,你以为是逛庙会,想去就去的?淇乐伯府刚刚出了命案,我却带人上门去赏画,你若是淇乐伯家人,心里作何感想?”
江楼月早知道霍行知没这么好糊弄,低头落泪道:“霍大人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异想天开了。”
江楼月一直低着头,喃喃道:“自小,家父就说我太过爱画成痴,若是我放些心思在经营生意之上,当日也不至于让族叔将家产算计了去。”
绿袖原本立在一旁,听江楼月这样说,不免也伤神起来,偷偷抹着泪。
霍行知看着江楼月越垂越低的头,又听到她谈起自己的家世,不免有些心软。
江楼月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家父过去常说,他会一世护我周全,让我可以在家中写字,赏画,自由自在,没想到,他们竟会遭到横祸,如今也不知尸骨何在,只留我一人在这世间。”
江楼月一边说,一边接过绿袖递过来的手帕来擦拭眼泪:“我父母死的冤枉啊,霍大人。”
江楼月又抹抹不存在的眼泪,继续道:“是我错了,那个能够如此纵容我的人,早已不在了,呜呜呜。”
“小姐,你别伤心了,你还有我呢……”绿袖听到江楼月说得如此凄凉,不禁心里一阵难过,连忙抱住江楼月安慰道。
傻丫头,江楼月心里想,我这是为了诓霍大人带我去伯府,你跟着哭什么。
不过,绿袖这样贴心,江楼月也有一些感动。
这个世上对她忠心耿耿从无贰心的人,唯绿袖是也。
总之,江楼月言下之意,霍行知统领六扇门,至今未能查明她父母的案件,是他和六扇门欠她的。
江楼月说着说着,索性抱住霍行知的衣角痛哭起来。
霍行知被她抓住衣角,躲也躲不开,只好轻轻帮她拍拍背。只见江楼月哭着哭着,还用霍行知的衣
角擤鼻涕。
霍行知心里一阵郁闷。你手上不是有手帕吗?
“说起来……”霍行知犹豫道。
江楼月脸埋在霍行知的衣角里,听到他这样说,知道有机会了,立马抬起埋在霍行知衣角里的头,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他,等着听下文。
“说起来,听闻淇乐伯府上的字画藏品颇为丰富,不知是否涉案,我正缺一个通晓字画之人从旁协助。”霍行知说道。
江楼月一听眼睛亮了:“真的?”
霍行知点点头:“真的。”
江楼月激动地蹦起来:“太好啦,谢谢霍大人。”
霍行知看江楼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脸上脏兮兮像只花猫似的,不禁莞尔:“好了好了,不就是赏画嘛,我带你去看看,还不简单。”
霍行知心情复杂地望着对面的女子,无论她想要什么,只要他有,他都愿意全部拿出来。
江楼月见他神情莫测,生怕他反悔,又立马把头埋回去哭道:“霍大人您真是太好了,我替我九泉之下的双亲谢谢您了呜呜呜呜呜……”
于是乎,不一会儿,江楼月便唤绿袖来帮她更衣,净了脸,又换了一身方便出行的简单青色长衫,仍是作男装打扮,跟着霍行知一同出了门。
霍行知也不是傻子,被江楼月哭唧唧两下就哄得他带去命案现场。
不过对她心软也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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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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