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美人煞(七)

眼见苏言就要开口,屋外的敲门声更加强烈,东瑶细眉拧得更紧,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极大,纵使如此,那张脸依旧玲珑泛着可爱之气。

她勒过苏言衣领,威逼他:“快说!”

苏言娇嗔“哎呀”一声,红着鼻头,眼见就要急得哭出声来,可转念一想,自己尚且如此,那当堕城主比眼前的蛮女还要恐怖如斯,少爷岂非更煎熬。

他鼓足腮帮子:“少爷说,绝缘门有一处秘境,秘境中有一个宝物,可接承祖,祖……祖噗!!”话没说完,苏言噗嗤一喷,眨眼满口血腥。

东瑶躲闪得快,肩头还是沾了不少血,血痕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进衣内,腻腻难受。

“咳,咳咳!少,少爷……”苏言脸色瞬间沧紫,虚弱跪地,他拽住一处纱帘,努力几次麻软得站不起身来。

东瑶讶异,忙问:“你怎么了?”

苏言摇头,喉咙痛地眼泪直流,“哑,哑嘶……”他张着血嘴,吐不清话。

东瑶捏指附上他的脖间,半响,她面色如常:“不会有事的,等出去了你可必须告诉我!”

苏言还在疑惑,但兀自查看身体,发现只有喉咙痛得发慌,其余并无大碍,便也明白了什么。

不等他站起身,东瑶已经快步打开了门,那胭奴在外敲个没完没了,她实在忍不住,因此,门一开,胭奴便是看到半边肩头染血,怨气深沉的东瑶。

他抬起眉头,手还停在半空,维持着敲门的动作,眼见门开,他也不放下,缓缓伸向东瑶脖子,东瑶始终有些抵触外人触摸自己,特别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便浅浅往后退却一步。

那只手停下,人眼里娇娇含泪,他捏指一抹,往身后看去,阴风还在吹,除了风,四周静得可怕。

“先生,奴家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试探询问。

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东瑶想起白日那个被处死的胭奴,心中不免泛酸,面色缓和了些,问他:“什么地方?”

此刻深夜,人人皆已入睡,若说赏景,出了府便黑漆麻乌,此夜无月,无景可赏,且说月黑风高,东瑶又是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便想赖着不走。

胭奴却并未察觉,依旧柔声解释:“一个好看的地方,奴家为先生特意准备的,先生若去了,定会欢喜。”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把金色的钥匙,拿在指尖晃给东瑶看。

东瑶眼珠从钥匙上移开,直直盯着他:“好看的地方?”

“嗯。”

胭奴伸出手去牵她,东瑶反应迅速地躲开,又往屋内退了两步。

“哎呀……”他缩回手。

“先生可还记得两年前,您去碧石巷采物,还顺道救了个人?”

东瑶不知晓,亦不知这个胭奴要说什么,只好默不作声,等待他继续道来。

胭奴摇头,又道:“那也是夜里,只是那一夜很美,奴家记得,当时呀,先生从轿子里走出来,碧石巷漫漫黝黑,突然就飞来了几只萤火虫,很巧地,停了一只在先生腕上。”

他面露怀念:“先生没有将它打走,也没有像那些人一样,把那个人赶走,而是将他带回来……”

东瑶觉得奇怪,此刻,这个人为何与她说这个?

方才敲门如此急切,仅仅只是为了与她说这个故事?

“发生了什么?”东瑶凝眸,她觉得,这个胭奴应不是要带她看风景才对。

果见,胭奴瞳孔闪过一丝精光,他释然笑出声来:“先生,随奴家去看看风景嘛!”

东瑶道:“这风景,我们非看不可吗?”

胭奴敛了笑:“非看不可!”

东瑶旋即转身,从屋中拽着苏言一同走出,自回府开始,她便忧心忡忡,方才胭奴一语,倒叫她想起一件事来。

陆时安三人即被城主认出,那将这三人献出的她岂非会被怀疑?以那城主说一不二的心辣程度,只怕她这献花之人身有不保。

看苏言满口鲜血,胭奴倒吸一口凉气,到底没多说什么,单指着苏言道:“先生要带此人一同前去?”

东瑶眼尾一扫,她不是彻彻底底的大善人,若是可以,更不想在护己之时还带个讨人厌的拖累,于是没好气道:“他答应我一件事,不然我才懒得搭理!”

说这话时,东瑶挑起眉盯着苏言,又护了他一次,藏典阁那次也算她的功劳。

苏言哑着嘴,委屈不已,对东瑶的恩默默记下。

胭奴叹了口气:“先生与之前有些不同。”

东瑶迈动的步子忽而停顿,胭奴掩嘴嗤笑:“先生明明只心疼奴家,现在又心疼起了旁人,这叫奴家好伤心。”

东瑶心中安定些,原是说这话……

那胭奴还想再说,可四周无灯,他从假山缝里掏出几个火折子,轻轻一吹,火光燃起,话音一转:“这边。”

他们走的是下人鲜少的僻静小道,不仅没有夜间巡逻的卒卫,周边屋舍也暗暗寂寥。

“从这里出去。”胭奴指了指顶上高墙,一旁还摆着扶梯。

东瑶与着苏言本着一跃便能过去,但在胭奴眼前,她还是要装上一装,只得迅速爬上梯子,再一跃而下。

苏言第二个跳下来,才站稳,便想先走,这小心翼翼走了一路,有点危险气息他也该感知到了,然而,衣服却被东瑶拉住。

他看她,东瑶问:“他呢?”

苏言扯过衣服:“嘶,嘶哈……”

东瑶半猜半思他说的是什么话,便指了指墙内:“就是,就是刚才那个人。”

苏言道:“喔呲吓来,喔吱……么吱叨……”

东瑶眉头紧锁,抬头上看,墙内的火光突然灭掉,她心一紧,暗叫不好,当即就跳回墙头,将将蹲下,便见墙内齐齐奔出两队人来。

她们身着黑甲,手持银枪,步子急迫,发出阵阵破风之声。

胭奴还未爬上一半,便被来人拖住双腿,生生拽了下来。

她们要捉的人是东瑶,一抬眼,便与东瑶目光撞到一起,她们一排排上前,似要搭人梯,但东瑶却不走。

她腰间一磕,腰带上插着把小小的钥匙,这是路上胭奴偷偷放的,东瑶始终是修士,感知本就超出常人,胭奴此举她知晓,却没点破。

此刻一想,便知胭奴要送她走,自己却早做好舍己相护的准备。

“城主有令,活捉东先生,赏金银万两!”

东瑶的仙法伤不了她们,但也不想让这胭奴为自己而死,这时,墙下苏言“哈哈”哑声,东瑶看去,便见苏言扔了个东西给她。

是胭奴给的火折子。

他们自小修炼,熟知照明点灯只需火诀便可,但也有些未习得火诀的弟子点灯是用一个细细短小的东西,东瑶曾拿来玩过,只是自己本身控火极强,没玩上几个时辰便腻了。

东瑶吹燃火折子,看着她们,表情视死如归:“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点了啊!”

小时候贪玩,和大师兄下山遇到野猪时,她便是这般驱赶,只是那时用的是灵火,此刻,自己御出的火到底富含灵气,用来攻击这里的人兴许无效,但这火折子就不同了。

“啧……”

小小的火折子能点多少火?一落地她们就踩熄。

“先生快走吧,奴家断后!”说完,胭奴背上就挨了一脚。

眼见威胁无效,东瑶咬紧牙关,手将松开,身侧便有东西抛了进去,她回头,苏言将身上仅剩的两个火折子扔了进去。

火焰微弱,经风吹动,不过才燃开便被卒卫踩灭。

东瑶忽而有了主意。

她将火折子抛进去,一瞬,迅速在袖中捻诀,火折子沾地,那火光轰然变大,左右燃起,似沾了油,阔成一圈,将众人困于其中。

卒卫见这火燃得迅猛,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那两个准备踩火的愣在原地。

这火无法侧底消灭她们,但该有的炙热也令众人汗流满面,全身发烫,东瑶吐出气来,原想趁此威胁她们将胭奴放了,可这火一点,胭奴更是被她们禁锢牢紧。

东瑶不惧自己的火,她跃起便要跳下去硬抢,可猝不及防地,脚下一空,竟有种沉重之感,脚底像挂了千斤坠,整个人哎呀一叫,四面朝下摔到草地上。

东瑶痛得头晕眼花,仰起头,吐掉嘴里的草,看着一排排目光,她感觉自己白兔入了狼窝。

“怪不得……”

她面无表情呢喃,怪不得师兄们不飞走,原是不能飞了。她现在懂了。

东瑶忍痛爬起,两指一并,御剑将出,绕着她飞了一圈,突而重重落到地上。

……

*

“什么辣椒?”陆时安好气又好笑,这小藤球虽小,抖起来身上的粗刺差点刮破他一层皮。

小藤球呦呦大叫,用尽力气往四处飞,它不知道“辣椒”落到了哪,便每个方向都飞一遍,可风锁固定它,它到底没飞出多远,陆时安一个不慎,被它给扑面一撞。

察觉周边气温骤降,小藤球终于不乱飞,时间静止般看向陆时安。

“哒,哒哒……对不起哒!”

陆时安魔爪捏紧了它,面容阴冷,却突而笑出声来,这笑得可怖,嘴上还是在问:“维持秘境的力量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太深,小藤球一时定住,慢慢道:“不,不知哒。”

“哦?”陆时安逼近它:“当真不知道?”

小藤球道:“哒哒当真!”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紧。

陆时安不妥协:“那谁知道?”

小藤球不说话。

那这便是知道些什么了。

陆时安嘴角上扬,另一只手长袖鼓起,衣物摩挲,手上金色光芒游转,照亮一角,小藤球动了动,瞬间又抖得厉害。

风刃缓缓逼近它,啪呲一声,一根刺被卷碎,陆时安五指一张,化去风刃,再问:“还是不知道?”

小藤球吓得忘了说话,良久依旧不言,竟是给吓晕过去。

陆时安暗叹,对这小东西,还是得循序渐进,哄骗诱导。

御剑在手不能飞也无多大用处,东瑶隐去,想再御火焰阻隔她们,岂料烟雾弥漫,在空中久聚不散,良久竟笼成一团,渐渐有了形状。

东瑶察觉不妙,想断了火诀,手方抬起,腕上猛地一紧,刺痛感瞬间袭来,她虎口颤栗,低眸一看,不知是被什么给抓了,落下三道爪印。

苏言重新爬上墙头,见此低吼:“叨……!!咳咳!!”

东瑶应声一看,头顶烟雾越聚越大,她眼催出泪来,只消迷蒙中看清烟雾里露出四个刺红的圆点,耀眼如星。

另一边,火点从烟雾坠落,所覆盖之内,无一幸免,卒卫被烧得惊叫,四处逃离,刹那间,本该安静的小道火光漫天。

东瑶冲上前护住胭奴,微薄的灵气难以结出法盾,此刻一闪一闪,宛若油尽灯枯。

胭奴似不诧异东瑶使出的仙术,他双眼迷离,道不清情绪,满头细汗,长发沾湿紧紧贴在肌肤上,被火炙烤难忍,他却薄唇弯出一个弧度,细细道:“先生,奴家为你准备的风景,你还没看呢。”

“这种时候,还看什么风景?”东瑶憋足了劲运出灵气,巩固法盾,想到钥匙,她又补充道:“我又不知道在哪,你得亲自带我去!”

胭奴撑着身体:“奴家本以为,这世道大爱无私,众生承祖神护佑,会一样爱怜众人,只是,奴家在祖神像前,却差点失了命。”

他看向东瑶:“是先生救奴家于险恶,奴家欠先生的,早该还了。”

东瑶不解地看他,生怕他做傻事,有些怒:“不是我救的你,你无需报答我!”

胭奴却道:“奴家知道。”他孑然一笑:“奴家知道先生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恐怕连城主都不知道,先生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转变性子,与其说是转性,倒不如说,说是换了一个人,奴家与先生待的久了,城主对先生说的事,先生也会告诉奴家。”

他知道自己身处是地方总会有形形色色的人闯进来,只为拿走城主身边的某种东西,也知道这个地方被一种力量圈起,他们形如被豢养的家禽,每每与“先生”,自己最亲近之人相处,他自然也有些体会。

先生本性,当该如城主一般奢靡,欺弱扬权,唯权力是主,鄙夷常人,可他曾遇到过会温柔与他聊天的先生,会做这个地方没有的甜点哄骗他的话,亦有劝他,真心与他相交的先生。

胭奴在这个地方最是令人看不起,可他想用这个身份留在幕僚府,唯一的心愿,便是等回曾将他带回的那个人。

“先生救那个人时,应是二十二年前,少了一个二。”刚才说两年前,不过是为了试探东瑶,他确定了,现在的先生,不是曾经的先生。

东瑶满心疑惑,二十二年前,可自己模样才十六、七岁,这些普通人会随年纪生老病死,为何这个先生不会,为何城主不会?

东瑶来不及细想,手上法盾逐渐虚无,她拉过胭奴往后退,可后方亦是一面火墙,火球砸来,她只感眼前一黑,一道身影挡了上去。

不好意思,答应一位宝子的假期日更完不成,(到15号工作上的项目才逐渐结束,抱歉抱歉!)鞠躬!

最近会轻松些,嗯……希望能早点写完这个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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