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启程3

手电的光亮再次闪烁起来,宁钰紧拍慢拍,还是赶不上这个老古董阵亡的速度。

黑夜如墨入水,顷刻间将世界静默。

井口幽深晦暗,李鸮先一步攀住井梯,纵身跃入其中。

视野一片漆黑,考虑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徘徊在他们周围的那只异化体,宁钰也顾不上会不会踩空,撑在井口边缘就要往下跳。

他的脚落在井梯上刚刚踩实,悬在半空的小腿却忽然停滞。

灰黑粘液如藤蔓般盘在腿间,没时间反应,那力道顿时缠绕收紧,瞬间拉住他的小腿拽离井道。

“……草!”

要不要这么倒霉!

胶体分支缠上脖颈,喉管被外力压迫紧收,呼救被掐断在嗓中,宁钰条件反射地抽枪瞄准腿上的粘液。

扳机扣动的前一秒,一道灰黑的胶状肢体从下方袭来,精准地将他手中的枪击飞出去,粘液带着宁钰飞速没入黑暗,在废墟之中拖起一道宽大的沙尘。

背包磨出沙沙声响,摩擦力推起后背衣物,在裸露的皮肤上划出无数道细碎血痕。

他只能下意识抓住附近的建筑废墟,试图把拖拽自己的力道拦停截断。

那只异化体在拐角处撞翻一处围墙,宁钰终于抓到机会,把自己卡在一根折断的路牌铁杆上。

空出来的手抽出匕首,猛地刺向攥在脖子上的粘液,随着虎口一阵酸麻,锋利的刀刃划开了韧性的胶质,却又被强硬的阻力停滞在原地。

异化体突然大声嚎叫起来,骤然加重的力道几乎要把宁钰的小腿骨捏碎。

路牌发出弯折的悲鸣,楔进地面的钢钉被根根拔起。

窒息的红晕一点点漫上脸颊,他抓紧铁杆,趁着意识还没消散,拼尽全力用尖刃刺穿了胶体。

紧密的粘液终于出现松动,氧气在一瞬间涌入肺部,宁钰喉头一痒,立刻剧烈咳嗽起来。

那道松动的粘液从他咽喉处溶解,又立刻凝结成团,裹挟着他的手腕,狠狠砸向碎石遍布的地面。

匕首脱手飞远,宁钰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他下意识想要抽身躲开,酸腐的腥风却已经近在咫尺,充斥在鼻腔之间。

……糟了。

“趴下!”

低沉的嗓音和风声一起拂过耳际,宁钰怔神片刻,随后立即将头埋进手臂。

爆破的火光直冲夜空,异化体尖啸着抽回肢体,巨大的躯体蠕动起来,挣扎着将那些点燃的皮肤粘液甩落在地。

被火焰灼热的劲风掠过脸颊,宁钰再抬头时,李鸮已经拎着他落到了井底的隧道之中。

井道的阀门入口被旋紧关死,异化体迟来一步,在铁阀上撞击出刺耳的砰砰钝响。

隧道里亮着昏黄的应急照明灯,厚重的阀门在一次次重击下逐渐变形,安全的时间所剩无几。

还没来得及道谢,宁钰就看见李鸮已经朝着隧道的一边进发了。

他赶忙提起背包紧跟上脚步,一点点开始感受到痛觉在逐步复苏。

肾上腺素褪得一干二净,迟来的股股灼痛在毫不停歇地冲击大脑皮层,他的眉头几乎要皱成一团,嵌入掌心的指尖硌出几道透红的甲痕,却仍无法掩盖后背火辣的痛感。

毛孔源源不断地渗出冷汗,在宁钰的贴身衣物上沁出了大大小小的湿痕,隧道内的穿堂风一过,紧贴在皮肤上的潮湿布料就越发冰冷,甚至都冻得他有些唇齿打颤。

不远处的身形停步,宁钰抬起头和人四目相对,这才反应过来那是在等自己跟上。他觉得莫名尴尬,只能热着耳根快步赶去。

好不容易还清的人情又欠回来一个,只是看李鸮这身手……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能还上。

窄门后的空间豁然开朗,李鸮将门后的器械清离,率先进屋。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将鼻腔里的腥臭一扫而空。

屋子不算大,四周紧密地排放着大小各异的铁架,后方的角落里还安置着张转运床,整个空间像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安全屋。

架上放满了各式瓶罐和医疗用品,药品的种类并不齐全,大部分都是抗生素和消毒剂,部分格子中还码放着类似档案的文件资料。

所有物件都被盖上一层厚重的灰,两人踏足落脚,扬起满地的尘埃。

李鸮掩住口鼻,在铁架间挑挑拣拣,没一会就拿着一堆东西丢在床上,招手让宁钰过去。

宁钰忍着发痒的嗓子,走到床边才勉强看清那是一些纱布和瓶罐。

这股有意的照拂来得有点突然,宁钰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图,疑问到了嘴边,想想李鸮又不像是会回答自己的样子,只能先领下好意。

他垂下肩拉去外套,两手揭起衣摆,把磨得起花的上衣脱了下来。

室内的电源电路大概率是故障老化了,所有照明设施都派不上用场,宁钰只能把瓶身放在月光底下,透过窗上木板间的缝隙,勉强辨认标签上的笔迹。

手写的笔迹在纸面上洇出一圈毛边,用的还不是他熟悉的语言文字。

幸亏先前长时间在各个地界摸爬滚打,宁钰接触到的东西足够多,即便不了解其他语种,看见眼熟的字符组合也能认得出它指代的是什么意思。

可那人不是不识字吗?

他满脑子疑问,从瓶罐里挑出贴着双氧水标签的大瓶,旋开盖子朝后背一下下淋去。

刺痛接连不断,疼到最后甚至都没了知觉。

宁钰正强忍着余痛,手上却突然一空,李鸮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身后响起:“给我。”

“啊?”

“别浪费时间。”

李鸮夺过瓶身,一把掐住他的肩颈,双氧水倾泻而下,快速把伤口上的沙砾冲落。

大面积的灼痛燃过,神经都区分不出该疼哪块皮肉,宁钰猛地打直脊骨,险些没忍住蜷缩蹲地。

短痛的峰点过后,整片后背都轻盈不少。

宁钰拧着眉,面朝木板间透亮的缝隙,心底想着怎么连消毒都得人帮忙,莫名感到一阵丢人,又不想把场面搞得太尴尬,赶忙随口扯了个话题。

“那个,多谢你了。我们要不换个位置,你会不会看不清?”

按在肩上的力道微微加大,他刚抬起肩胛就被摁了回去。

“别乱动,能看清。”

“这么黑你看得清?”

宁钰话到一半,突然又打起警惕:“你不会在骗我吧?”

“骗你有什么好处?”

瓶罐叮当作响,冰凉过电的刺痛从后背直穿心口,他一下子弓起背,痛呼出声。

扣住后脖颈的手纹丝不动,连头带肩地往下摁紧:“忍住,你如果不想要这层皮,我就帮你割了。”

“别!”宁钰哀嚎一声,鸡皮疙瘩沿着脊椎起了一路,“能忍能忍!”

瓶盖旋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鸮搁下双氧水,扯开纱布开始一圈圈包紧他后背的伤口。

伤口的灼痛随着时间一点点消散,宁钰配合着他的动作抬起手,被这异常沉默的氛围搞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硬着头皮再次搭话:“那个……之前你扔刀子的那几下是从哪儿学的,看起来不像野路子,能不能教教我?”

“保不了命,学了没用。”李鸮的语气毫无波澜,他扯下最后一节纱布,拿胶带固定完毕后,抬手拍了拍宁钰的肩头,示意处理结束。

“怎么没用?技多不压身啊。”宁钰展了展后背,重新套回了上衣。

李鸮却没再接话,任由话头径直掉到了地上,宁钰的心里正泛着嘀咕,刚要转过身,就听见那道低沉的嗓音在他身后突兀地响起。

“你在找你父母?”

宁钰转至半道的动作一顿。

天灾降临那天,世界陷落,规则解构,所有秩序条例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通讯网络被不明磁场干扰阻断,原本唾手可得的消息情报,变成了散落在生死之间的危险星点。

原本幸福快乐的生日,变成了噩梦地狱的伊始。

他一个人守在家中等待,想象着全家的欢笑和蛋糕彩带,可天光亮起,来人不是父母,而是一场将天地撕碎的漫天火雨。

无数拖拽着火焰的火球砸落在地,发出让人绝望的毁灭巨响,建筑震颤崩塌,哭号与惨叫响彻天际。

宁钰只是抱着相框躲在床底,相信父母一定会在灾难结束后回来找自己。

而直至此刻,这场无尽的等待已然变成了更虚无的追寻,世界也在混乱中度过了足足十六个年头。

“这你都知道,你是不是真认识我啊?”宁钰半开玩笑地轻声笑道,他回身披上外套,想了想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信息,“虽然是在找吧,不过目前为止其实也没多少消息。”

“他俩一直都神出鬼没的,所以我觉得这次应该也差不多,顶多是时间久一点儿。”他提着敞开的双肩包,一排排地摸黑认药,边搜刮起物资边补充道。

玻璃瓶身时不时地互相磕碰,发出几声局促的尖锐声响。

“你做快递员也是为了找他们?”

“说实话吗?”宁钰放绷带的手一顿,“也不全是,毕竟人在这个世道也得吃饭啊。”

他的步子转到排架的另一侧,视线留意到了挂钩上的老式工牌。

月光把工牌上的霉斑打亮,左侧照片上的男人有一副显眼的西方人长相,褐发碧眼,笑得和蔼可亲。

本想再找些其他线索,牌上的文字信息却已经被霉菌和水渍侵蚀得一干二净。

宁钰盯着照片,总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一番回忆,却还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号人。

“走了。”

迎面停下的人影把月光截断,宁钰寻声抬起头,只看到李鸮在黑暗里反着光点的眼睛。

他直起身让路:“你事办完了?”

李鸮应了一声,径直朝来路方向快步走去,宁钰落后几步,正好把那声尾音收进耳中。

潮湿的穿堂风带着腥臭扑来,地下隧道内的应急灯忽明忽暗。

来时的入口上方有异化体把守,按原路返回并不实际,然而安全屋位于单向隧道的底部,即便要另辟蹊径,恐怕也不得不经过原本那道井口。

李鸮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像是完全不在乎会不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但显然,紧跟在他身后的宁钰并不这么想。

宁钰踩着他的影子亦步亦趋,生怕自己一个迟疑,就又会被异化体盯上开刀。

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隧道之中,衬得周围环境越发幽寂,随着距离越接近入口的铁阀处,隧道里让人反胃的铁锈味就更加浓郁,甚至连空气都好像开始变得粘稠凝固。

阀门的入口被先前的攻击撞得变形,变成一道卡在井道里的坚硬防护,粘腻的绸液紧贴井道,正沿着变形的缺口缝隙,缓慢地向下淌落着。

宁钰被那道一亮一灭的昏黄灯光照得眼底发酸,在灯亮起的片刻,他留意到远处的地面上,已经蓄积起了一堆快要成型的异化体粘液。

不安的预感在心头油然升起,宁钰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李鸮握着短刀的手就先一步横拦在他身前。

地面上的粘液察觉到二人的气息,如病毒般加速分裂复制,眨眼间就在原地生长成一堵流转着灰黑稠雾的肉墙,密密麻麻的肉芽从墙上生长而出,如同一条条带刺的长鞭般垂落在地。

早早攀附在隧道墙壁上的粘液也显露出了嗜血的真面目,像是蛇首般悬垂在道壁附近,明目张胆地步步紧逼,挑衅着试探他们手下的底细。

冷汗从包扎完的背脊上点点渗出,伤口传来了几阵连串而短促的钻心刺痛,宁钰的眉头紧锁,咬紧牙关紧盯着眼前的异化体大气不敢出。

他下意识地背手摸上腰后的武器包,可落下的手却一下摸了个空。

宁钰的呼吸一滞,这才回想起他的武器早在第一次遇袭时,就已经掉在了外面。

李鸮一言不发,持着匕首压低重心,完全将宁钰挡在自己身后。

下一秒,骤起的锐风划出道道风啸,细长的黑色粘液如箭离弦,凝结成数道硬化的尖刺朝着二人猛然袭来!

自此,钰宝就被某位猛禽薅住了命运的后脖颈……(/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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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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