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云湛城里闲杂人等太多,夜里需要加强巡逻。”
“是。”
两队侍卫分两队分别朝相反方向开始巡逻,各自拐入转角的瞬间,围墙上一道高大而轻盈得宛如风一般的黑色身影跃到对面一道围墙上,脚尖沾瓦片时,没有发出丁点儿声响。
全此刻遮挡月亮的乌云被吹散,黑巾上一双深黑沉静的眼,借着月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了圈眼前大到一眼看不到边沿的府邸庭院。
沈家府邸占地面积之大,以及夜里巡逻森严程度,都有些超乎了越长明的想象,但还好,还在他能隐藏自身而不被发现的范围之内。
如果不是白天得知了阿愚出身沈家,越长明原本是不打算在圆月十五夜潜沈府的。
但今天他与沈家家主,也就是阿愚的爹爹没能碰面,是他运气好,可这无法保证明天对方仍旧不会上门。
越长明一开始就不打算暴露自身身份,连他原本在越家村的身份,他都已经掩埋处理,另外虚造了一份,就是为了不让五年前将那个人带离他身边的势力,察觉到他的行动。
毕竟,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就将一个大活人带走五年的,肯定是个深不可测的神秘势力组织。
他不能再掉以轻心。
他此次夜里潜入,便是想尝试能不能提前和我沈家家主接触,即便不行,也可以摸清一下沈家的情况。
察觉到有一队巡逻侍卫脚步逼近,越长明双手轻轻一攀,便隐秘翻进一个花园之中。
而正在他隔墙蹲地,用耳朵观察巡逻侍卫是否已经走远,鼻尖却率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不由神情微怔。
这是他最爱的花……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
这声音怎么有点儿耳熟……
越长明循声轻步,伏着假山上拳头大小的凹洞,正好就窥见一盏发光纸灯笼旁缩成一团的小身影,沮丧说:“越叔叔不是说会下雨之后它们就会出来吗,为什么我没看见呢……”
而他身后的侍女则低声劝道:“少主,天已经黑了,要不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看。”
“明衣姐姐,我还想再看一会儿,要不你先回去吧……”
阿愚刚转头对侍女说,耳边突然“咻”的一声,下意识回头,正好看到阴暗草丛窸窸窣窣轻轻摇动了下,似乎有什么纤长的东西逃窜了进去。
再一低头,一颗小石子正“骨碌碌”滚停在他脚边。
而后面的侍女看着昏暗灯火下的阿愚愣愣地捏起小石子端详,鼻子动了动,随后瞬间露出惊喜的神色,蹭地站起来,左顾右看,似乎是在找什么。
侍女遂主动问:“少主,你是在找什么?”
阿愚却回头看了看她,突然说:“明衣姐姐,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
这让侍女极为为难,毕竟阿愚才四岁,她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花园里,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可过去可爱懂事的阿愚,此刻罕见地露出一丝说一不二的气势:
“明衣姐姐,你先出去吧。”
阿愚虽为少主,但过去从未用过这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侍女下意识就出去了。
而确定侍女离开,阿愚登时就高兴地压低声音喊:“越叔叔你可以出来了,这里只有我了,没有别人了。”
突然,阿愚一个转身就朝身后扑了过去。
看着抱着自己腿的阿愚,越长明很自然就把他抱起,“阿愚怎么知道是我?”
阿愚趴在他怀里吸了一大口,老实说:“因为越叔叔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味,阿愚刚刚闻到了。”
爹爹身上有时候也有会。
越长明眸子微微闪烁了下。
他猜到阿愚说的应该是指自己后颈腺体散发的天乾信香,但他为了今夜潜入沈家,不因为信香暴露行踪,提前服用了抑阳散,还戴了抑香符,按理说身上残余的信香应该微乎其微,极难被人闻到。
但阿愚却说他能闻到。
有些难以理解,但越长明并没有多想,或许是小孩子比寻常成人要对信香更加敏感的缘故吧?
越长明问:“怎么这么晚还不去睡?”
要不是他方才刚好看到了花丛里那尾悄悄逼近阿愚的蛇
阿愚很兴奋:“叔叔你家之前说的下雨前,蚂蚁会搬家,我下午下雨之前真的看到了,你还说下雨后,土里会有蚯蚓爬出来,我就想看看。”
越长明没想到阿愚是因为自己,才这么晚不回房间,待在外面。
“以后天黑了,就不要轻易到外面玩,很危险,知道了吗?”越长明温和地说:“你想看蚯蚓,我明天陪你看,好吗?”
“好!”
阿愚眼睛亮起来,里头还泛起湖水月光的潋滟,和他记忆里的那双眼几乎一模一样,越长明又不禁有瞬间的失神。
二人坐在水榭下,月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映射得他们身上也似是批了一层霞衣。
“越叔叔今晚怎么会来我家呢?”
越长明不好怎么解释自己的出现,尤其是自己还一身夜行衣。
他原本是没有解释的必要的。
——如果不是方才看见草丛里那尾蛇,担心阿愚安危,便用石子悄悄击退,却不想还是暴露。
“越叔叔是来我家找东西的吗?”
阿愚突然问。
越长明一愣,随后听阿愚说:“我听明言叔叔说,经常会有人来我家偷东西,但是都会被抓住,没有例外。”
但随后阿愚拉过他,小声在他耳边说:“但我知道越叔叔你不一样,你应该是想要找什么必须的东西,才会夜里来我家吧?”
越长明眼中掠过一丝讶然,抿了抿唇,“就这么信任我?”
阿愚脱口而出:“因为越叔叔是除了爹爹之外,对阿愚最好的人!越叔叔刚刚都保护了我。”
越长明没想到阿愚竟然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孩子对他的无条件信任。
明明他们二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但越长明心里还是生出这始终痛苦的五年来,头一回的如饴般甜蜜的滋味,好像这辈子除了有那个人在他身边的一年外,他又有了一小段,值得好好保护的记忆。
“越叔叔你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呀,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明天去问我爹爹,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放在哪里,这样你也就不用辛苦找了,可以直接去拿。”
阿愚甚至还主动提出自己给他当内贼,给他刺探军情。
越长明摇了摇头,“不用,我不是来找东西的。”
阿愚大而亮的眼睛里露出疑惑,“不是找东西?”
越长明摸了摸他的头,可下一瞬,他的手就被阿愚的四个字定住。
“是找人吗?”
阿愚清晰感受到头上男人宽大的手掌一滞,许久之后,才听到一声艰难“嗯”。
他抬头,就看见男人被月色湖光衬得铺满落寞痛苦的眼。
“五年前,因为我的过失,我的栀栀不见了。”
“我一直在找他。”
阿愚愣愣,小声问:“‘栀栀’是叔叔的很重要的人吗?”
随后偌大静谧的湖面响起男人痛到极致几近哑了声的声音。
“他是比我的命还重要的人。”
阿愚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这蕴含汹涌情绪的一句话里缓过神,但马上就又被带着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
因为他的爹爹也经常和他说——
阿愚,你要好好的,因为你比爹爹命还重要。
想到自己的爹爹,阿愚眼眶不由酸了,轻轻拉了拉越长明的袖子,小声说:“越叔叔别伤心,你肯定能找到的,就和我上次走丢,我想见到我爹爹,然后我就遇到了叔叔,叔叔你之后就把我送回我爹爹身边,所以只要你想找到,最后肯定就一定找到的……”
越长明能感受到阿愚话里的安慰,可这五年里一次次的燃起希望,又马上希望破灭的经历,到底还是让他喉咙无比艰涩,“可我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这时,一道声音却从他们身后遥遥传来——
“家主,您这是怎么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