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您这是怎么了？”

沈清枝被这一声唤得下意识回头。

是一脸疑惑的沈明言。

可马上，沈清枝就回过神，再度转回头去瞧那水榭下，小小的阿愚尚在水榭围栏旁坐着，可他身侧那与之像一比一放大的高大背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似乎刚刚他看到的全都是幻觉。

沈清枝的心莫名一紧，赶紧跑到水榭下，阿愚原本还呆呆看向某处，闻声转头，却看到沈清枝朝自己飞奔而来，下意识开心喊：“爹——”

“刚刚就阿愚你一个人吗？”

沈清枝气喘吁吁一把抓住阿愚的肩膀打断似的问，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阿愚身体一僵：“…什、么？”

沈清枝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刚刚这里就你一个人吗？这里有没有其他人在和你说话？”

“没、没……”阿愚似乎有点被吓到了，声音越来越小，扑到他怀里，小脸埋起来：“一直就我一个人的，爹爹……”

听到这个回答，沈清枝没有起丝毫怀疑，松了口气，可心头却又有一缕淡淡的空落惘然。

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

甩开杂念，沈清枝轻轻搂住怀里温温软软的小身体，“阿愚，下次无论如何，都不能一个人待着，爹爹会担心的……”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阿愚模糊地说，小脚乱蹬，小声催促说：“爹爹，阿愚好困，好想马上回去睡觉……”

沈清枝没有多想，抱起阿愚离开花园，但他没有看到，趴在他肩膀上的阿愚悄悄往后看了眼那似是被风吹动的竹墙。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阿愚就率先自己脱了衣服，滚到被褥里，只留个圆圆小小的脑袋在被褥外面。

沈清枝披散一头乌发于脑后，一身白衣，坐在床边，拿过床头的故事书，打算继续给他讲故事，腰身纤瘦而柔软，却突然听到阿愚突然愣愣说：“爹爹今天好不一样。”

沈清枝微讶，“哪里不一样？”

阿愚犹豫了下，“爹爹今晚不太像平时白天里的爹爹，但是有点儿像…像……”

看阿愚吞吞吐吐的样子，沈清枝难得起了逗他的心思，“像什么？阿愚说给爹爹听一听。”

阿愚咬了下下唇，“爹爹听了会不高兴的。”

“怎么会。”沈清枝捏了捏他的脸，“阿愚说什么，爹爹都会高兴的。”

“…真的吗？”

“当然。”

阿愚小嘴巴来回张了好几回，最后最终鼓起勇气，小声说：“我觉得今晚的爹爹，有点儿像阿愚夜里做梦时，梦到的娘亲的模样……”

啪——

书卷摔落在地上，书页四散。

沈清枝一脸惊愕，衣袖下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阿愚见了，还以为真是自己说错话，眼眶都红了，“爹爹，阿愚不是故意这么说的，阿愚……”

“爹爹知道。”

心乱如麻的沈清枝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惊惴，轻轻摸了摸阿愚的脸，轻声安抚道：“阿愚，今晚太晚了，爹爹今天有点累，想早些休息，爹爹就不讲故事了，好吗？”

阿愚一听沈清枝说自己有些累，立马点头，抓住他的手，催促道：“爹爹快回去睡休息，阿愚今晚不听故事了。”

看着如此乖巧的阿愚，沈清枝心里情绪再次汹涌，又险些面上就要克制不住，只好匆匆在阿愚额上留下一吻，便擦着眼睛，逃也似地离开。

屏退要跟随其后的侍女侍从，沈清枝孤身乱走，迷糊之间，发现自己竟然来到花园水榭下那，先前产生阿愚与一道高大身影同坐的幻觉的地方。

湖水波光粼粼，映照着那块儿地方愈发清晰，沈清枝鬼使神差坐了过去，还褪去鞋袜，将双足轻轻没入其中。

波澜于他身下一圈圈向外泛开，将他的面容与双眸也泛起一圈微亮的涟漪。

五月的天已经开始热起来，可夜里还是凉爽的，湖水甚至有些凉，看着水面上的波光，沈清枝很快就有些迷糊。

似乎在好久之前，在一个和今晚一样亮的月夜下，有个高大身影不顾浸湿自己踩入溪中，笨拙而又无比珍视将他的双足从水流中捧起，用自己未湿的衣袖擦净净每一处，最后小心送入自己胸口衣襟最里层，贴上男人火热的胸腹，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足心寒意。

还笨笨傻傻地说：“栀栀，溪水，凉。”

沈清枝瞬间惊醒，低下头，眼前他的双足已被冰冷湖水冻得麻木。

再没有那么一双粗糙却火热的手，会视自己如独一无二的珍宝般，捧住他的双足送上滚烫心口。

这一刻，沈清枝几乎无法控制地失神地想，那个住在瀑布山腰茅草屋里的老实沉默的大傻子，如今过得好不好，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会不会又傻傻任人欺负，都不还手……

突然，他听到有人喊他。

–

确保脚步声渐远于无，越长明这才起身，让耳朵离开地面。

差点被发现了……

重重地呼了口气，越长明有些庆幸地想，还好阿愚那里没有穿帮，不然麻烦就有点儿大了。

仰头看了看夜穹下的月亮所处位置，越长明基本确定了自己所处方向与时间。

时候不早了，他还是先回去，不然，负责在外面接应他的乌云就会急了。

而就在他打算起身翻上房屋屋檐离开时，突然，他耳朵敏锐捕捉到了一声极轻微的瓦片破碎的声音。

越长明一瞬间就意识到今夜潜入沈家的，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越长明不清楚这人潜入沈家的目的，但他发现对方潜入的方向，正是他刚刚离开的地方，也就是阿愚所住的院子。

霎时间，越长明就在心中做下决定，隐蔽自身，悄无声息地追了过去。

另外这个潜伏者功夫极佳，脚下功夫竟有鬼影之感，越长明行走江湖的五年，竟是前所未见。

如非遇到了自己，恐怕今夜沈家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

眼看那人翻过院墙，越长明也跟再度翻过去。

可在脚尖落地的瞬间，越长明便突然意识到不对——

另一个潜入者的呼吸竟然凭空消失了。

扑通——

而这时，一声叮咚水声再度吸引了越长明的注意，他瞬间发现那呼吸声并不是凭空蒸发了，而是在一息之间，转移到了湖水的另一边！

可怎么会这么快？

除非这个潜入者的轻功，已经抵达了江湖第一的程度，但越长明马上又皱眉，可如若对方功夫已经到了这等登峰造极的程度，方才又怎么会叫自己发现？

而抱着满腹疑窦，越长明靠着假山轻轻侧身，想先亲眼确认一下对方所处方位。

越长明转眸望凝，耳边突地嗡地一声，霎那间，呼吸停止，灵魂震颤，地动山摇。

——湖光月色下，一道绰约纤瘦身影正坐靠在水榭围栏旁，身若沐霜，乌发如缎，垂眸哀郁，衣衫下，一双骨肉匀停的足没入粼粼水中，波澜与雪色的衣带自他足下荡漾开来。

宛如一尾刚褪去鱼形的鲛仙。

是他的栀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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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色鲛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