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通道内，三个道士打扮的人沿着烛火往前走。墙壁上的蜡烛只有在人接近时才会一闪蓝光亮起，像是游戏正在加载地图。

“123，我拿你当兄弟。接下来的一切，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领头那位痞帅的年轻男人亲热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丝毫不顾及自己头顶金灿灿的“至尊嗜血のsuper黑焰犬”ID狠狠把对方“123”ID顶到了角落里。

“好，都听狗哥的。”

123乖顺点了点头。他白净的脸蛋在烛光摇曳下仿佛罩着纱，唯独一双眼映着火苗显得格外亮，衬得眼下泪痣越发深。

灯下看人自带一番温热，狗哥不懂形貌昳丽肤若凝脂这些文绉绉的词，只觉得123像块顶稀罕的玉，翡翠和羊脂玉都差了点意思，唯有沁血的红和田最合适。

修长的眉毛倏然一弯，123在笑：“狗哥，想什么呢？”

长而密的睫毛抿碎眼底烛光，狗哥终于回过神来。他脸颊微红，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刚才看123看呆了，生硬转移话题：“哈哈，我突然想起二狗今天肚子疼，待会儿恐怕没法陪我们了。”

“是，我难受，开完锁就下线。”

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弟二狗仰头翻了个白眼，声线毫无起伏捧哏。看老大鬼迷心窍的殷勤样，他货真价实感到胃疼。

这俩人才认识一周啊！要不是123拒绝了，不然老大恨不得把自己送给123！

工会宝库需要两个五级以上成员验证开启，没这条规则他才不会跟过来当电灯泡。

待会儿要展示的秘密关乎他们整个工会存亡，若123是别的工会派来的间谍，他们狗帮可就完蛋喽。

想到这，二狗脚步慢了一些，谨慎抬眼打量这位蓝颜祸水。

纵使他性取向笔直也不得不承认123长得是真好，往他们狗帮一堆糙汉里一站就跟谪仙下凡似的，新手青袍再素都挡不住他周身气质……只是123这名字听起来过于随意，像玩游戏玩个一两天就不会上线那种人。

人好看做啥都赏心悦目，虽然不太想承认，二狗心里还是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转眼他们到了后山宝库门口，双重封印解锁后，狗哥迫不及待地开始赶人：

“二狗你快下线休息，我可得好好给新来的兄弟介绍介绍咱们工会的库存！”

老大你争口气啊……二狗恋恋不舍下线了，消失前一秒还不忘装模作样抱着肚子叫唤一声。

宝库内金银夺目，刀啊剑啊见缝插针密密麻麻扎成一座山，地上铺满铜币，每走一步鞋底吱呀吱呀硌得慌，123抱臂打量着四周，状似闲聊开口：

“据我所知，狗帮在一个月前只是个小帮派，待会儿你想展示的东西，与狗帮近期一跃成为《修仙传奇》第一工会是否有关？”

狗哥听了这话，心想咱可得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表现，腰杆挺直拍着胸脯说：

“工会变强哪有靠外物的道理，咱们狗帮成为第一工会靠的是帮主我智勇双全的才干！想当年我上拿金鹏下斗蛟龙，一声剑来横扫九州，杀得那黑山姥红皮伥跪地求饶，剥皮提头恨不得奇珍异宝齐齐奉上。”

接着他一指宝库近门处：

“喏，这些是我昔日杀敌的装备，你要是瞧上眼了，通通拿去！”

123却不看那些冒彩光的高级装备，叹道：

“机密就这些？”

狗哥被他话里的失望烫得脸颊一热，知道自己会错意了。想让123高看他一眼，必须拿出些真本事。

“别急，区区开胃小菜！重头戏在后头！”

说完他小跑向前，画阵掐诀捣鼓一番，宝库石壁幻化出一个带锁的低碳合金钢房间，充满高科技色彩的虹膜识别和静脉解锁与周围格格不入，仿佛从福地洞天掉到了现代银行保险柜前，身上的道袍平白添了几分小孩子过家家的意味。

狗哥凑到摄像头跟前扒拉眼皮，边验证身份边肉疼：

“全是噱头！底层逻辑是验我游戏数据，非搞形式主义。破游戏连装个锁都要氪，我在现实花了几百大洋才搞到这么一套。”

“修仙世界能允许你装保险柜已经很不容易了。”123抱臂看他操作，墙壁周围警示电流噼里啪啦闪过，比用来照明的烛光还亮。

随着“咔”一声，保险柜大门终于向二人敞开。

蓝光扫描过后，两座比人还高的石狮子显露身形，似乎是检测到外界光线，石雕的眼珠子动了动，威风凛凛瞪着来人。

它们的活动范围似乎限制在脚底石墩子上，其中一只鼻子往前嗅了嗅，想抬爪子又放弃了。123注意到石狮子嘴中原本放石球的地方空荡荡，在房间内灯光下依稀能看见某种油性物质涂抹在它们口腔内。

难不成狗帮兴盛的秘密就藏在这两只油嘴石狮子身上？

可它们有什么用？

给没见过的玩家表演戏法赚钱？外表朴实无华实际价值连城一石千金？

“你刚开始玩这游戏，有些细节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狗哥解释道：“这两只是我们几个兄弟半夜从游戏登录大厅门口卡了个拾取bug偷回来的真货，偷完留了俩复制品狸猫换太子。游戏官方给这两只石狮子埋了个彩蛋，你朝它们扔道具，石狮子会用嘴接住吐给你。”

狗哥边解释边偷偷观察123，见他没有对狗帮偷盗这事不满，心中一松。

“这设计好玩，狮子嘴里油乎乎的那些又是什么？”123兴致勃勃地环顾四周，想找个称手的东西扔了试试看。

狗哥从游戏背包界面取出一串铜钱递给他，竖起食指：“扔这个，试一次你就知道那油膏的作用了。”

123捻住串钱的红绳，不等石狮子曲膝弓背警惕，那亮闪闪的钱串如闪电般蹿进其中一只的嘴里。

啪！红绳不偏不倚勾住石狮下排尖牙，那石头造物张大下颌想低头把钱串从嘴里倒出来，奈何红绳系的牢，它只得仰头晃脑袋，试图用上牙勾住红绳。

变故在刹那间发生。

钱串蹭到了石狮口腔内的油性物质，瞬间一分为二，参差触感挠得石狮吸鼻打了个喷嚏，原先那串钱缠着新变出来的钱顺着气流一齐朝123飞来。

123皱眉抓住，细细打量到手的两串钱。它们没沾石狮口水，也没沾油膏，从红绳到钱币全部干干净净，绳结繁复花样和钱币上刻的“传奇通宝”宛如一比一复制，分不清哪串是扔出去的，哪串是新变出来的。

“扔一个给两个？这恐怕不是石狮子的特性，而是它嘴里的油膏吧。”

“聪明！我就说123你一看就明白！”

狗哥从包里掏出一个葫芦型的绿玻璃瓶，盖子打开冒出一阵清凉味，他指着瓶子继续解释道：

“实不相瞒，油膏不是什么稀罕物，就一普通的治疗药。之前用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往这方面研究了一下，发现所谓‘治疗’就是数据粘贴，底层逻辑相当简陋。”

“游戏官方设置石狮子彩蛋时也没多想，只留了一条返回指令，治疗药和彩蛋结合起来正好构成一个复制bug。”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如今石狮子在我手上，我想复制什么就往它嘴里扔什么。商店里卖的什么天价限量法器统统是屁！只要我想，明天一早每个玩家邮箱里都能收到整套限定神装！”

狗哥越说越激动，张开双臂大踏步朝前走去：“整个游戏唯一限量的只有我狗帮库中的两只石狮子。有此赛博法宝，刷材料、炼兵器、倒卖不过弹指一挥间，我就是这游戏的王！”

“兄弟平时习惯用什么武器？来来来，狗哥现在就给你造！”

“什么都可以吗？”123轻笑，“我喜欢用?□□17，狗哥能给我造出来不？”

“这……”

且不论一把手枪出现在修仙游戏里有多突兀，能卖出保险柜的游戏商店也没脑洞大开在货架上摆枪，石狮子复制能力再强都得有原型，他该上哪给123找枪。

狗哥一时间犯了难，犹豫开口：“要不换成刀和剑？等以后枪上架，我再给你……”

“哈哈，不用麻烦了，我说着玩的。你要是真能凭空造出枪来还给我增加工作量呢。”

123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轻抛手中的钱串，脸上笑意渐浓。

工作量是什么意思？狗哥没听明白。

他的视线不自觉尾随123手里上下跳跃的钱串，钱币与掌心相碰的清脆声响宛如钟表的倒计时，在周围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吵闹。

嗒，嗒，嗒——砰！

饶是他一直盯着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平平无奇的钱串减速到最高点微微停滞后加速下落，坠入123手里却变成了一把手枪，装弹瞄准瞬间完成。待狗哥神智回笼，123已经悠哉悠哉蹲在地上捡子弹壳了。

“不！！！我的赛博法宝！！！”

狗哥险些跪下，连滚带爬奔向石狮子，翻上石墩检查两只石狮子情况。

他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什么石崩牙碎全设想了一遍，没想到两头石狮子活蹦乱跳如初，甚至还有精力朝他哈气。

石狮子哈气时嘴巴张得很大，狗哥发现自己曾涂在它们口腔壁上的厚厚一层治疗药奇迹般消失了。

不对啊，123分明只开了一枪，怎么让两只石狮子嘴里治疗药都消失的？

他正扒着石狮子的嘴沉思，下方123再次举枪催促：“让开，挡我弹道了。”

好奇心胜过了对石狮子的舍不得，狗哥依依不舍跳下石墩，追问道：“你是管理员吗？这把枪是什么原理？”

“管理员？我没那能耐。”123耐心解释，“听说过bug维修工吗？我就是干这行的。枪是维修工具，子弹逻辑是破坏bug运行区域，破坏后由游戏底层规则重建。”

“刚才那颗子弹只修了治疗药bug，石狮子的物品返回bug还得再来一颗。”

说着，123又开一枪。

这颗子弹比起上颗弱了不少，打在石狮子嘴里一声不响，竟是慢慢融进了石头里。

石狮子眨眨眼打了个嗝，无事发生。

“唉，60％的成功率还是太不稳定了。”

123摇摇头，打开弹夹又装了一颗新子弹。见狗哥疑惑，他继续解释道：“有时修理会失败，这时候就得再补一颗子弹，每次维修最多只能携带6颗子弹，希望我在子弹用尽前修好它。”

第三发子弹出膛，这回倒是发出了一声巨响。123满怀希望地观察石狮子反应，它俩低头干呕，出人意料地吐了一地彩光装备。

“饮月画虹戟！”狗哥一眼便认出了其中最重量级的装备，忍不住惊呼。此戟乃开服发给第一百位玩家的纪念属性传说武器，自从那位玩家退游后彻底绝版，想卡复制bug把它造出来都不可能。

“……有时修复bug会产生新的bug，不过不要紧，子弹壳相当于垃圾桶，会自动吸收子弹产生的新bug。”满地神装瞬间化作光钻入地上的子弹壳，123面无表情再次开枪。

“碰！”象征数据稳定的绿光扫描石狮子全身。

第四颗子弹终于修通顺了。

123松了口气，登陆大厅门口还有个拾取bug没修呢，可不能在这儿就把子弹用光。

他低头想收拾地上的子弹壳，却发现狗哥不知何时蹿到他附近，鬼鬼祟祟正欲藏起那颗装有饮月画虹戟数据的子弹壳。

“嘁，手脚干净点。”

123不客气地拿枪敲了敲他的脑袋，坚硬的枪管顶着太阳穴颇具威慑力，狗哥立马听话地举起双手为他奉上三颗子弹壳。

“您请，小的一时鬼迷心窍，别介意。”

将总共四颗子弹壳妥帖收入袋中，123吹散枪口并不存在的热气，冠冕堂皇报出免责声明：“后续损失将由系统为您发放，一切解释权归游戏官方所有，本人概不负责。”

说完他转身就走，青衫潇洒不带走一片云彩，恰如初入游戏的模样。

这个人不会再上线了。

强烈的预感冲淡一切关于装备、金钱、战力的**，狗哥咬紧牙关拍拍道袍站起身来：“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不见最好，看见我说明游戏存在bug。”

“至少留下名字吧！以后要是发现bug我指名要你来修。”狗哥快步向前想追上他，距那背影仅一步之遥险险站定。

宝库大门打开，壁上蜡烛接连亮起。那人像是从来没听过如此奇怪的要求，终于愿意回头看他一眼。

火光中他眉眼如画，笑得客气又疏远。

“我叫池归，恭候老板指名。”

池归：头一次见追着送业绩的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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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流游戏，二流骗术，一流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