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现代化房间内，白芹哼着歌，往两个高脚杯里倒红酒。

今天他心情很好，甚至有闲心亲自系上围裙下厨。

“牛排你喜欢吃熟一点还是嫩一点？”

白芹调成小火档，侧耳耐心地等了一会。

无人应答。

于是白芹调高了火，自顾自说道：“3月6日10点49分，你对我说：‘今天出去陪爸妈吃饭，比起西餐煎焙更喜欢中餐小炒，希望每天都能吃到炒的那么香的牛肉。’，你要是继续不说话，我就给你煎熟一点。”

客厅依旧静悄悄，只听得见油花滋滋冒。

红酒牛排一并端上桌，白芹笑意盈盈看向餐桌对面：“请，尝尝我的手艺。”

餐桌对面，池归沉默地坐着。

黑椒汁水从餐刀边缘滴落，白芹慢条斯理道：“你父母和现实中的朋友那边，我会去和他们解释，想说什么转述给我就好。”

“对了，你现实中的身体我会秘密转移到一具营养舱，过段时间我会向外界宣布你的死亡，很快你就可以……”

牛排递到嘴边，池归再也忍不住了：“你到底想怎样？”

白芹目光柔和：“没有分离，无须重逢，这不是很好吗。”

两天前。

“我和姜黄，选一个吧。”

池归一秒都不犹豫，径直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对不起啊，答应过姜黄的事我必须做到。”

他的想法很简单，白芹说要和他一刀两断那是白芹的事，大不了自个主动一点，事后拉白芹玩几局游戏就行了。

白芹可以先放放，但姜黄不一样。池归很清楚，除去事先承诺因素，姜黄在自己这里永远拥有优先权，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他回去见姜黄。

包括白芹。

他和白芹先前本就没什么，今后更不会有什么。就让曾经那些少年憧憬成为回忆吧，他已经有了新的开始。

白门越来越远，修仙世界近在眼前，池归的脚步轻快了不少。

他已经想通了，等出去就把找到白芹这事告诉姜黄。心结已了，剩下的就是想办法在保住姜黄性命的同时修复世界bug了。

一只脚踏入修仙世界，池归抬眼就看到姜黄正站在路边等他。

他很是诧异，不知姜黄是怎么知道这里来的，赶忙上前询问：“姜黄，你怎么来了？”

此时太阳西沉，暮色橙红，远远不到约定好的亥时。

姜黄眨眨眼，很不高兴：“琮来找我，说你和另一个人勾肩搭背走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池归知道姜黄向来醋劲很大，得知自己偷偷去和白芹打游戏被发现，心虚之余忽略了为什么琮会去找姜黄这个问题，赶紧解释：“没有勾肩搭背！绝对没有！”

“真没有？”姜黄眨眨眼，把手搭在了池归肩上，“你说的勾肩搭背，是这样？”

池归打了个寒颤，眼前的姜黄让他感到有些陌生，肩上被碰到的地方隐隐发烫。

“池归啊，你总是记吃不记打。”

不对劲！

池归躲开姜黄的手，回头再一看只觉毛骨悚然。

眼前姜黄像是从他某段记忆中裁出的剪影，身形衣饰完美贴合，唯独那张脸如同被人硬生生撕开口子，渐渐化作另一人的五官。

白芹！

“你这是什么意思？”池归警戒，手已经放在了弩箭上。

“我反悔了，不想放你走，就这么回事。”

白芹慢步朝池归走来，每走一步，他身上与姜黄相似的特点就少一个，两种截然相反的神情出现在同一张脸上，似喜似悲，诉说着同一种情感。

“师兄，留下陪我。”

“池归，我出不去了。”

莫大的不安淹没了池归的心，他握紧弩箭转身就跑！

西市的人们仿佛看不到池归的存在，依旧热热闹闹地买卖东西，对闹市中间这位狼狈逃窜的青年连一个眼神也不分给。

起先池归奔跑途中还会避让行人，发现这帮人看不到自己后，便彻底不管了，一路直线狂奔至西市口，他才堪堪停下脚步大口喘气。

往身后看，白芹的身影早已不见，倒是在路边看到了熟悉的白发。

安若素？！

他竟还没走！

此时看到安若素，池归几乎喜极而泣，别人也许看不见他，但安若素一定能看到他！也一定知道怎么逃离这个鬼地方！

正欲叫出名字，池归的心突然狠狠跳了一下，理智盖过了得救的喜悦。

如果那个“安若素”是真的，为何乾坤袋里的三件bug组件没有反应？安若素身上的主机去哪了？

电光火石的功夫，“安若素”已转身看向他，眉间冷冷，如宿着团化不开的严冰。

“留下吧，JT已经放弃你了。”

说罢，他的脸颊鼓起肉芽，皮肉翻涌间再次向白芹的脸靠拢。

寒气从池归脚底板嗖一声蹿上天灵盖，他听见耳边猛地加快的心跳，再次向前狂奔。

白芹那张充满亲和力的脸此刻在他眼里形如恶鬼，一旦被他追上，轻则掉块肉，重则后半辈子都得搭进去。

脚下的道路突然动了，青石板扭曲成铜钱花纹一路往天上延伸，路的尽头是个蛇头，金黄眼睛直盯着池归：

“别挣扎了，没发现吗？你仍处在门内世界，哪怕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你。”

巨大的恐慌占满心头，池归翻身跃下蛇背，往郊外跑。

既然白芹能变作他人，他就逃进没人的荒林！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满山草莽吞卷池归裤腿，入目树影重重，山风卷着黑暗铺天盖地袭来。

看不清路，池归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摸索着树桩继续往前走，树丛中一点微弱火光吸引了池归的目光。

荒山僻岭有火多半有人，不想在黑暗中过夜只能冒险过去看看。

远远望见篝火边坐着一个人，池归屏住呼吸，隐约猜到了对方会是谁。

墨发青衫的修仙者，身姿潇洒出尘，却稀里糊涂把宝剑当烧火棍用。

池归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缓步走近：“我该叫你白芹，还是木知南？”

木知南对于池归的到来并不意外，微微一笑：“还是叫师兄吧。”

“好久不见，师兄。”池归死死盯着木知南的脸，“该不会连你也要劝我留在这个荒诞的世界吧？”

木知南笑着摇头：“我是来告诉师弟外面消息的。师尊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关于主机，关于姜黄。”

“哦？说来听听。”

“主机能量条停在了99%，外面世界有另一个能量体占据了1%，只要那个能量体存在，世界就会走向毁灭。”

“你是说姜黄？”池归皱眉。

在这个问题上，木知南没必要骗他。早在进入皇城之初，池归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明明所有bug组件都已聚集皇城，世界bug却久久没有重组的迹象。

“师弟，你说过，你会把我从显示器里救出来。但如果拯救我的代价是牺牲姜黄……”

木知南略一停顿，仿佛下定巨大决心：“不救也罢。”

池归没说话，比起其他人，眼前的木知南看起来无比接近本尊。

为什么总得有牺牲呢？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所有人？

“但师兄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不杀姜黄，真的算是保护姜黄吗？与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断联，姜黄真的能活下去吗？”

木知南的提醒点到为止：“我只希望你不要到头来什么也救不了。”

篝火噼里啪啦烧着，池归默然想起魔窟郊外与姜黄的那一晚夜谈。

在面临生死抉择前，他从未如此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心。

他真的很喜欢姜黄，很想和姜黄在同一个世界继续走下去。

“如果我留在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听到关键词，白芹再次顶替了木知南的脸，温柔看向池归：“我会把你想要的一切都带到这个世界。”

池归苦笑：“你要继续扮成别人？外面那个世界照样会毁灭。”

无数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白芹脸上，无一不相像：“相同的长相，相同的行为习惯，最重要的是能永久存在，只要你不去细想，他们就是你认识的那群人。”

“你一开始认识的，也不过是一堆虚拟数据而已，是你的情感为他们带来了血肉。”

晚风是冷的，白芹的声音却是热的。

他充满诱惑力地为池归展开了一副美好图景，只要池归点头，整个世界会围绕池归一个人转。

池归想了想，却摇头：“这种解法对你，对其他人都不公平。”

白芹语速极快：“放心，只要你留在这里，我会为他人带来最好的结局。”

他所谓的最好结局，无疑是让池归佯装不知道，代替池归完成后续维修任务，包括杀死姜黄。

这次未等池归开口，二人就感到了巨大的能量波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干扰这个空间。

白芹脸色微变，对池归说了句“抱歉”，紧接着池归后脑勺一痛，登时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已回到那个现代化房间，白芹笑意盈盈递给他牛排，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替池归做出选择了。

池归尝试从椅子上坐起来，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

望着眼前卖相极佳的牛排，池归一面应付白芹，一面飞快思索对策。

咚、咚、咚。

僵持之际玄关传来敲门声，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别人能进？

池归意外，抬头看白芹，发现白芹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神情。

是谁？

“你是自己来开门，还是要我闯进来？”

姜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