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一卷《引星录》,烈如秋读得如痴如醉。
二十八星宿,九野七象,外加北极星域,完整的一片星际,与北冥古卷相得益彰,道尽修行的真谛。
茫茫星海无穷,可叹人力有限,纵然心驰神往,亦只能摘取命中拥有的沧海一粟。烈如秋的命星横跨火系四大星宿,在整片星际中仅占不及七分之一,然而在修行寻道界已属罕见。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烈如秋觉得自己的命已经非常好了,只要能够重修命星,恢复曾经的修为,足矣。
他从来都不是得一而望十的人。
合上卷册,烈如秋从深奥的文海中抽身,方觉饥肠辘辘,已经过去半日光阴。一对善解人意的小灵兽蹦跶过来,在他的身上厮磨撒欢。同时,云生十分及时地递上热茶,在茶案上摆置佳肴美食。
烈如秋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眼见着一个个食盒好似风卷残云一般见了底,小崽子们也不遑多让,比赛似的大快朵颐。
缓解了饿意,烈如秋放下玉箸,拾起茶盏饮了几大口,而后摸出锦囊掏出灵丹,就着茶水吞了下去。
一枚珍贵的灵丹下了肚,除了唇边留香,再无多的感觉。烈如秋后知后觉地懊悔起来:这可是那个家伙辛辛苦苦炼制了四十九天才得到的灵丹呀!没有在脉丹内运转周天,没有凝神聚息化解丹丸的灵气,更没有把灵气引入脉丹炼化……
不是他不想,是他做不到。
真真是暴殄天物啊!太浪费了!
烈如秋捏着锦囊正在后悔,云生在一旁察言观色,十分体贴地说道:“公子,你在烦恼什么?是关于修行的吗?是不是《引星录》里面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烈如秋摇了摇头,叹道:“我只是觉得灵丹可惜了!”
“哦……”云生一边斟茶,一边笑道:“一颗小小的药丹而已,有什么好可惜的。在断舍石小世界里面,各种草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要多少可以炼多少……”
“呵!你懂什么!”不管神魂幻化成什么模样,烈如秋都是不会跟他客气的,何况是身份卑微的小伙计,“炼丹也是会耗费心力的!他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好好修行,提高自己的修为。炼什么劳什子灵丹,对我来说,还不如一颗糖豆子……”话虽如此说,他其实是……有点心疼那个家伙了。
神魂哪里有那些弯弯绕绕,根本不懂这么复杂的情感,只是突然出了戏,忘记自己是个小伙计,不屑地撇了撇嘴,跟着符合道:“这种傻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了,你管他呢!”
烈如秋没料到神魂会来上这么一句,不由一时好奇,问道:“你快跟我说说,他还做了什么傻事?”
“嗯……”神魂怔了一怔,而后连忙推脱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哦?”烈如秋更加好奇了,“是他不准你说的?原来,这小子真有事瞒着我啊!会是什么事呢?你就不能透露一点点吗?或者,只是给个提示也行。”
神魂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云生”上身,手脚麻利地收拾茶案,再没有一丝一毫破绽。待杂事忙完,他取了笔墨回到案边,开口却是说的另一件事,“公子,如果你担心灵丹浪费了,可以试试修习医道。我现在就把医道入门的心法写下来,你每天只需抽出一个时辰来修习,应该能够帮助炼化灵丹。”
听了这话,烈如秋只得先把好奇心收拾起来。毕竟,恢复修为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当夜子时,烈如秋揣着一对小灵兽进入断舍石,环视草甸四周,却不见沐天落。
烈如秋还在四处张望,小团子们像是听到某人的召唤,一溜烟就蹿进了树林。他散去神识立即跟上小灵兽,沿着溪水逆流而上,来到一座数百丈高的山崖前。远远望见小灵兽脚蹬山石口衔藤蔓,在陡峭的山石间腾挪飞跃,很快就登上了崖顶,那处有一个石亭,隐隐散着银色的光华。
烈如秋的神识感知到小灵兽们兴高采烈地扑进石亭,传出撒娇卖萌的嘤嘤呜呜声。
烈如秋绕着崖脚转了一圈,没有找到登山之路,山石间垂着一根根纤细的藤蔓,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一个人的重量。就算能够承受,抓着藤蔓向上攀爬,亦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登顶的。他再次抬首望向崖顶的石亭,猜想那家伙正捧着小毛团子逗弄嬉戏,根本没有理会崖底还有一个人。
故意选择这么一个地方,做得太明显了,烈如秋是多机灵的人,哪里会不明白他的用意。
气恼。委屈。不解。失落。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原本就是他自己死乞白赖非要跟着的,如今没有修为,就连两只小毛团子都不如啊!
他不禁暗暗叹了又叹,回到草甸坐下来,虚望波光粼粼的湖水发着呆,只等小灵兽们玩得尽兴了,衔着一个锦囊乐颠颠地扑上身来。
此后,烈如秋按时把小灵兽们引到断舍石小世界去取灵丹,除了吃饭睡觉,他一心专注修习医道,同时依照《引星录》重塑火系命星,再没有去打扰那个少年。
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等于窗外没有事情发生。
神魂幻化成小伙计云生,频频来往各个酒楼茶馆预订各式菜肴糕点,本是低调又低调。然而,仅仅只是过了一天,郡都大大小小的商贾无人不知:川凌庄来了一位贵客,日日摆席,餐餐聚宴。
有些消息灵通的人,甚至打听到这位贵客住在神域圣主的行宫里面。
这还了得!能让天魄族人当作圣主一样供着的人,定有天大的来头,善于钻营的商贾们怎能错失如此良机?
于是乎,酒楼的东家们也不等人家上门预订了,直接拿出自家的绝活招牌,一箱一车地往川凌庄送。
先是酒肆食坊和甜品糕果的铺子,后来布庄茶轩银楼玉阁也加入送货的行列。一时间,川凌庄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堆积的锦盒上面贴着醒目的商号。
庄主茫冬令人在门口搭了一个竹亭摆放食盒,还指派了两个小伙计专门负责收货送货,不仅没有影响钱庄的生意,还引来诸多好事者在庄园门口流连观望,来来往往的看客络绎不绝,甚至庄园内亦是一样,好一派喧嚣热闹的景象。
瞧着这般形势,与茫冬私交不错的几个家主坐不住了,借着商谈生意的契机旁敲侧击,打听那位住在听涛阁里面的贵客是什么来头。
茫冬一概以“圣主亲眷,谢绝会客”回应,多一个字都不说。
天魄族人的秉性天下皆知,任你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他就是一派彬彬有礼,岿然不动。
其中,最让人意外的一位访客是路筱川。
虽说路家频遭打击,百年豪门却也没有就此一蹶不振。路筱川拖着病恹恹的身子登门,带来家主路波明的亲笔书信。
交谈间,路筱川开门见山,直问天君圣主是不是住在听涛阁。
茫冬是一视同仁:否认,避谈。
当然,打发众人的好奇心亦是一件琐碎的事,擅长与各色人物周旋的茫冬难免暗暗感慨:生意不好做啊!财源滚滚是有代价的。
另有一事让茫冬发愁:众商送来的吃食,烈如秋是照单全收,其余的礼物却是全堆在原处。那小伙计整日里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根本没有机会说上几句话。三两天还行,可是架不住日子久了,川凌庄的地盘再大也有限度吧。
还有如同雪片纷至的不计其数的拜帖,让茫冬对那个年轻人愈发是看不透了。
动静闹得这么大,烈如秋他这是要静养吗?
烈如秋确实在静养。
神魂幻化成小伙计,言谈举止无不尽职尽责,饮食起居无不体贴周到。同时,神魂对星域医道阵法无不精通,偏偏是披着云生的外壳,谈笑风生倒是讨喜,毫无倨傲冷淡疏离的模样。这个小伙计根本不给烈如秋添乱,外面的喧闹没有一丝儿传进海松林。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这天,烈如秋随手揭开一个食盒,里面的玉碟上摆的却不是吃食,而是一个碧玉石匣。
玉匣里面是一枚赤金镶嵌雪玉的佩钩,竹节上雕刻着一圈火纹,簇拥着几朵寒梅。
食盒里面还有一个锦囊,里面卷着一方丝帛,是一封来自平王府的拜帖。尽管不明身份,平郡王仍旧送来了厚礼,并且隐晦地表达了拜谒之意。
烈如秋大感震惊,脱口问道:“难道他知道我是谁?是茫冬庄主告诉他的吗?”
云生却像是发现自己闯了祸一般,匆忙扑过来抢下石匣与拜帖,惶惶然塞入食盒,远远拿开,另找了一个食盒揭开检查了一下,这才端过来。
瞅着云生的举动,烈如秋心中生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平郡王的帖子都送上门来了,莫非还有其他人的?”见云生垂着眼不答话,他顿时来了脾气,张口就骂:“喂!我问你话呢!我以为你是不说假话的,不屑那些尔虞我诈的算计,孤高乖张亦有几分骨气,从来都是以本心示人,没想到竟然也是这般虚与敷衍,虚情假意全在演戏!”
云生丝毫不怒,抬起一对闪亮的眸子,笑道:“俗话说得好呀,人生如戏,谁不是在扮演自己的角色呢?小的只是一个小伙计,照顾公子的饮食起居乃是本分,哪里去管什么平郡王?再说了,这几日公子潜心修行,何必让那些琐事来烦公子呢?公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歪理!”烈如秋“哼”了一声,扫了一眼房里堆得高高低低的食盒,暗自嘀咕着:却是我疏忽了!别人是一日三餐,我这一天却是十餐都不止呢!他如此频繁地搬进搬出,哪有不招人耳目的?日子久了……
忽而冒出一个念头来,他问道:“我在这里住了几天?”
云生应道:“今天是第五天。”
“啊?”烈如秋又惊,嚷道:“已经五百天了!那不是一年多了?”
听了这一声,云生的眸底一闪,暗地诧异:这个人的心绪转得也太快了吧!刚刚还在说……他说什么来着?
就听烈如秋叨叨:“那家伙居然一个人在天石里面待了一年多,要是像这样再过些日子……妈的!我在听涛阁住上半个月,那岂不是哥哥要变成弟弟了?难道那小子揣的是这个心思?”
“啥?”云生惊了,他是真没想到烈如秋关注的竟是这个。听对方絮叨了一阵,他实在没忍住,言道:“公子,所谓年龄大小本就是虚无缥缈的,无法定论,特别是对沐天落而言,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你说什么?”烈如秋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若论智谋才能,沐天落当属古今至贤。然而,某些方面嘛……”神魂憋不住心底的嘲讽,脱口言道:“其实,他跟这两只小灵兽也差不离。不过是个稚子少年,远未成年。”说完,他又有些后怕,赶紧找补回来:“作为肉身凡胎,沐天落在暮宗山已经死了,他早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烈如秋一怔,张嘴想要驳斥,却听云生继续言道:“不过公子且安心,他未曾堕入鬼道或魔道,更不是什么阴尸。用凡人的说法,想要修道成仙,乃至化羽成神,他将面临的天劫只会越来越艰难。”
烈如秋抓住一点,“什么是化羽成神?”
云生耐心解释道:“按照世人约定的修行境界分为四层:坐忘、无相、无念与逍遥,认为逍遥成仙已是尽头,其实不然。逍遥仙修可以驻颜延年袪病避祸,能够聚风散雨平山填海,却不能永生不灭,更无法移星换斗逆天改命。能做到的是自在神境,化羽成神掌管一方命星,成为星空的主人。当然,尚无一个凡人晋入自在神境,自是当作一个闻所未闻的念想罢了。”
烈如秋听了亦是不以为然,长生不老是诱人走入歧途的妄念,更不要说逆天改命了,那是对天道的大不敬。
他认为神魂如此说道,无非是对沐天落心存不满,胡乱编排几句而已。
烈如秋端着茶盏饮了几口,突然回过神:怎么就跑偏了?于是,他拐回正题:“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茫冬庄主是如何处理的?他怎么解释我的身份?”
“只说您是圣主的亲眷,其余的避而不谈。”云生提壶斟茶,像是怕他又歪到别的地方去了,连忙一边道歉一边解释:“公子啊,原本是不该瞒着您的。其实,外面现在热闹着呢!郡都的富豪世家都争着给您送东西,拜帖已经积了一大堆。虽然他们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但是‘圣主亲眷’已经足够响亮了。您看,这平郡王都递来了帖子,是不是应该应对一下呀?”
“嗯……”烈如秋最烦这类事,“天落应该是知道这些事的吧?他有没有说什么?”
“沐天落?”云生明显顿了一顿,随即撇了撇嘴,“他说这些事让公子随意,想怎样都行。”
“让我随意?”烈如秋很想说:我哪有什么主意!转念一想,刚刚这货定是跑去问那家伙了,他们一人一魂配合得真是默契啊!
烈如秋一盏接着一盏地饮茶,自顾自地埋头苦思,神魂再次入戏,挑起话头,问道:“公子,您可知道平氏的渊源?”
“四大战神之一嘛,拥有神器斩心刀,掌理东北一方冻土,从未出过乱子。”烈如秋只知道这些。
云生立即滔滔言道:“平氏的先祖,最先是你们司马家的奴仆,主要是负责打制府内的铁器。后有一子智谋不凡,成为家主的幕僚近侍,平家也因此受到司马家重用。再后来,平家出了一个名叫平易心的年轻人,醉心于研制灵器法器,技艺不俗,打制出一把非凡的锻锤,即是流冰锤,为司马家制作了不少灵力上佳的兵器。而后机缘巧合,他得到一块寒芯玄铁,在幻冥川引寒息注入流冰锤,锻造成刀。成刀之时,平易心剜心祭刀,从此心魂留在刀身。”
烈如秋不禁叹道:“名唤平易心,这人却是有一颗不平常的心啊!”
云生笑道:“可是,平家只出了这么一个另类。”
坚持每日一更已有大半年,自认为也算不易。
码字写文纯粹是自娱自乐,写了近150万字,时常会有搁笔的念头。
能够坚持写下去,很多时候是因为心疼文中的人。如果连我都放弃了,沐天落该是多么孤独啊!
但是,现实生活越来越忙碌了,作为插画师的我需要挣钱糊口,画稿改稿心力交瘁,码字渐渐力不从心。
所以,作为力争成为一个靠谱的人,我先在这里对为数不多的正在追文的读者道一声歉:恐怕今后做不到每日一更了。
但是,我会写下去的,哪怕只是为了沐天落,为了烈如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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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众商奔络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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