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在下有意再睹一眼姑娘芳容,不知可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众人皆是哗然,前一个声音略显沙哑,无理霸道,后一个声音润朗动听,有翩翩君子风度。
唐玉颇有兴致的挑眉,指尖勾开一线珠帘,那双桃花眼垂怜般的看下去。
后一个翩翩君子,是那劳什子的楚留香,前些日子才被自己用暗器打伤过,想不到又来了。在青楼这几日,听说这个楚留香还是江湖有名的人物。
已经是手下败将了,唐玉现在没什么兴致杀他。
前一个嘛…
唐玉眉目顾盼,看向来人,那人生的人高马大,满脸苍白颇为俊秀,紧紧捏着拳头,垂眸不敢看自己。
和地上的死人,颇有几分相似。
他们都是一身黑色劲装,白色丝绒缠绕一圈脖领,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铁章,刻着雄鹰展翅,煞是威风。
“花魁姑娘,你杀了我弟弟,难道不给我一个交代吗!”那少年额头满是冷汗,手按在腰间剑上,咬着牙就是不抬头。
按理说弟弟死了,他应该悲伤,应该拔剑砍向唐玉,但是他没有,他异常的克制和冷静。
这不应该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应该有的表现。
他低头时分,露出扎住头发的纯白发带,和一朵白鬓花。
唐玉饶有兴致的看他,倚着柱子放下珠帘,自怀袖中取出一柄银寒小叶,柳叶模样,是他从老鸨送的银钗上拆下的装饰。
他摩挲着那尖锐的叶侧,仿佛在摩挲少女的脸庞。银色柳叶映出唐玉的脸,连光也停滞在了他眉眼间,不敢惊动了倾城色。
楚留香皱眉,冷眼看向那上前的少年,扇子一横,拦住他:
“殷溟,你弟弟已经走了,殷堡主只有你一个独苗,你快退下。”
“不能,”殷溟剑一抖,出鞘半截,推过楚留香的扇子,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楼道间,踏上台阶那一霎时,他终于抬眼看唐玉。
他眼里有着深不见底的泼天恨意。
唐玉一愣,那眼神总让他想起来赵无忌。
就是一愣神的功夫,殷溟一脚踢过花盆,直砸向唐玉,唐玉甩开珠帘,闪身躲过时分,殷溟的剑已到眼前,恨意化作剑光,不要命的砍向唐玉。唐玉一翻身往后躲去,手指微动,一脚踹向少年心窝。少年到底身子单薄,被唐玉截住剑,一骨碌滚下楼去,摔倒弟弟身边。
唐玉弹了弹那龙泉宝剑,发出悦耳却刺骨的声响。
“这剑倒不错。”
他挽一个剑花,一剑横斩珠帘,断了一地飞珠。
在满天遍地飞溅的碎珠落玉,铮铮落盘声中,唐玉终于露出了全身颜,他挽着一窝丝杭州缵,只用根玉簪簪定,鲜红的凤尾裙摆迎风甩开,百花都败在他裙下,淡修过剑眉,轻描了胭脂,他的脸不是寻常娇柔美人,透着股英气,最难得的是潋滟他眉宇间的一股子傲气。
那是目空一切的傲,叫天之骄子看了也自卑。
叫寻常人看了,第一眼低头,不敢回味。只想把他供在神龛中,朝暮礼拜,伏跪在他脚下。
求他保佑,夜里梦中,能把他狠狠的压在床上,肆意妄为。
一根断线飘到唐玉手边。
唐玉随手拈住线,嘴角噙着薄笑。
飞身一跃,轻如落花。
脚尖点地,是落在殷溟的尸体上,正点在殷溟胸前那老鹰的铁章。
殷溟已经死了,他胸口隐隐露出一点银色,是那柳叶片。
大厅一片安静。
楚留香死死的盯着唐玉的脸,胡铁花也呆滞住了,大喊一声:“你是!”
唐玉笑着开口:
“韵绝香仍绝,花清月未清。天仙不行地,且借玉为名。”
唐玉伸手,微微夹住楚留香的扇子,往空中一抛倏然接住,刷啦一声打开:
“在下,唐玉。”
楚留香皱眉,摇摇头:“果然是你,你不要再隐藏身份了。”
唐玉瞥他一眼,把扇子丢回他怀里:“不知所云!”
楚留香还想说什么,唐玉猛的转身,凤尾裙甩出一圈姹紫嫣红,他眯着眼,桃花眼微微上挑,有几分勾人意思:
他信手指去:“梁上的三位。”
“窗户外的七位。”
“屋檐上的九位。”
“想看唐某就大胆进来,唐玉不会叫你们死的难受的。”
大厅中有人面色一变,互相使着眼色。
“还有大厅中拔刀的四位,磨剑的十一位,准备好暗器的十三位。一起上吧,今夜花好月圆,唐玉想早些安眠。”
唐玉一脚踢起殷溟的剑,弹去剑上血,几滴落在他手上,煞是好看。
“果然是你!”
一霎时桌椅全部撞飞,酒浆四溅,有人破窗而入,还有人一飞而下,整个包围住了唐玉。
为首那人披麻戴孝,双眸含血丝,面目狰狞的盯着唐玉,恨不得生吞活啖他一般:
“唐玉!去年的唐玉!呸!你果然是小李探花那狗屁朋友阿飞!屠了殷家堡满门!又男扮女装来青楼躲着,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儿我叫你好看!”
“把他拿下,带到殷家主墓前,千刀万剐!”
“杀了他!”
唐玉眼里罕见的流露出些许迷茫。
阿飞,是谁?
但是来不及思索,他就抬腕迎敌,估摸着三四十人围攻他一个,他有些力不从心,以前的暗器都不在,他无法施展开来,只能拿着剑厮杀。
“阿飞!去死吧!”
横来一剑,只捅向他腰间,唐玉拽住那线,飞身上楼,一路横扯下那两排姑娘鬓边簪,跳落二楼立定身来,拨开刺来的一刀,回身一甩,只看见金光如浪,定海平江。
又是一排人倒下,金簪埋血,落地琳琅。
“豁出去了!”
胡铁花看的义愤填膺,拉住楚留香:“他就是那个屠了人家满门的阿飞!那个小李飞刀的朋友阿飞!妈的!什么东西!连孩子妇女都不放过!老子也要去!砍死他娘的!”
楚留香苦笑一下,并不做声。只是拿扇子敲打下胡铁花的手臂,以示警告。
他知道胡铁花几斤几两,去了只有给唐玉送人头的理。
胡铁花自知理亏,撇撇嘴跟着楚留香观战起来。
忽然他发现了破绽。
唐玉是背靠着紧闭的后门的,他和几个高手杀的火热,丝毫不能分神,只能背水一战,靠着这门。
但是从他这边,可以借助楼梯的遮掩,悄无声息的走到唐玉身侧,给他致命一击。
胡铁花早就不满楚留香了,他一心想做个大事,叫楚留香看看,自己不是比他差。
楚留香杀不了的人,他要杀!
胡铁花从怀里掏出锁子链,悄悄的靠近那边,趁着唐玉侧过身去挡剑的空挡,就是那一瞬间,他猛的一甩,那刀刃飞的极快,朝着唐玉的背,直刺过去。
唐玉发现时已经晚了,那几个高手齐心协力的拖住他,不叫他回头。
胡铁花颇为得意,手又是用劲一甩,那锁子链活了一般,气势更为猛烈。
刷啦!
刀刃炸破了唐玉的锦绣外袍。
要进了!
“你也有今天!唐玉!”那几个人攻势更为凶猛,把唐玉往墙上一逼,那刀刃扎如唐玉衣袍里。
唐玉闷哼一声,背靠着后门。
胡铁花兴奋的大叫一声:“我杀了唐玉!我杀了唐玉!”
“死了!死了!”
忽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后门,碎了。
一把剑,穿破了唐玉的衣裳,露出剑尖。
剑尖上,串着胡铁花那锁子链的的小刀刃。
唐玉毫发无损,只是衣裳被撕烂了露出雪白的亵衣,那剑还在肆意的向前,唐玉衣裳破的更厉害几乎上衣要完全被撕开了。
他面色微红,看向那把救了他,又无意羞辱轻薄了他的剑。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个刀片,连个剑鞘都没有,用木板订起来,勉强让人能拿住不扎手。
一只手按在木板上。
那双手不似唐玉的白净,而是修长而健美,沧桑而有力,微微凸起的青筋似起伏山峦,不恐怖,却异常的美。
很难想象,拥有这样好看的手,人该是怎样的好看。
那人隐在黑暗里,浑身都是黑的,大厅的灯光多么的暖,却避开了他。
他和黑夜融为一体,不愿意叫光明沾染上。
“是阿飞的剑!来人是阿飞!”
有人惊呼,大家终于反应过来,又是一阵慌乱,楚留香愣愣的看着两个人,看看唐玉又看看那人,扇子也忘记扇了。
唐玉皱眉看向来人:“你是谁?”
那人逼近了他一步。
两个人隔着光与暗的分界线,唐玉在明,来人在暗,只有游走在边缘的人,彼此才能看见。
一霎时清风吹破乌云,月移花影,照见来人模样,他身形高大挺拔,穿着陈旧的衣裳,风吹过他送到唐玉鼻尖,是野性血腥和草木参半的气息。
唐玉抬眼看他。
他也看着唐玉。
两个人双双愣住了。
唐玉看见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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