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转来到五月。
“端午我去找你。”乌宵有些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到时候我在桥边等你。”余年抱着一大捧花草无奈道。
这家伙自从知道那次和她逛庙会的陈公子,其实是阿姐中意的妹婿人选之一,就开始不停焦虑。一直和李公子比较也就算了,还不停地旁敲侧击阿姐和姐夫的喜好,说要去附近的青江城里找一位朋友替他参谋。
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了。
乌宵隔着一大丛花草抱了抱她,“我会想你”。这一次去青江,他恐怕好几天都不能见到她了。
余年亲了亲他的脸,向他保证:“我也会想你的”。
张府门前,余年低头理了理怀里的菖蒲,伸手叩了门环。
“初一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余杏接过妹妹手里的五瑞花草,转手递给身旁的丈夫。
果不其然,妹妹一下子扑了上来。
“阿姐,我想死你了。”余年埋在姐姐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
“初一今年来得真早。”张文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开口。
就知道这家伙在嫌弃她,别以为阴阳怪气的自己听不出来。
才不理他。
“是不是很早就出发了?”余杏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心想要不要叫她到屋里再睡一觉。
“没有没有,只不过被捎了一段路。”余年有些心虚地说。乌宵带着她走的水路,减去了一大段路程,而且她全程都待在泡泡里,只走了村口到门口的几步。
“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我去给你铺床。” 余杏边走边吩咐,”你先跟你姐夫坐一会儿。锅里还有糖糕,你想吃自己去拿。”
“文礼,你把花插瓶里。”
“知道了。”
余年看着两人同色的衣裳,再瞅瞅张文礼快绷不住的脸色,摸了摸鼻子。
“你和阿姐要出门吗?”
“本来是啊,只可惜来了位不速之客。”张文礼语气遗憾,面上还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
余年发誓,她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张文礼在桌前挑拣着花枝,时不时传来剪刀咔嚓一声响。
“你去装水。”妻子不在,他立马撤下了温润如玉的好姐夫脸色,疏懒的眉目看起来有几分冷淡。
“我不去。”余年咬着块洒了芝麻的糖糕,蹲在门槛上慢悠悠地出声拒绝。
本来也没指望她动手,只不过看不惯她闲着罢了。
张文礼整理着手中的乱糟糟地一团花草,颜色杂乱,枝形也无甚出彩,他在心中苛刻点评。
唯一的优点是胜在新鲜完整,数量又多,高大的艾草好几颗,菖蒲像是被人直接连根拔起……
“水边摘的?”张文礼捏着还有些湿漉漉的叶子出声,阿杏肯定不许她做去这样危险的事。
“买的。”余年淡定回答,乌宵听到她要带菖蒲,直接在水边扯了一大丛给她,既然是他用来收买阿姐的,那四舍五入就是她买的。
面对张文礼她毫不心虚。
张文礼轻笑一声,也不知信是没信。
“你跟阿杏之前养过狗?”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前几日他见阿杏逗弄一条小狗,还以为她想抱回家养。虽然他不喜欢这些带毛的家伙,但如果妻子喜欢那就另当别论。
可谁知阿杏居然绝口不提,他旁敲侧击也没问出些什么。正好今日她来了,顺便问问。
“养过。”余年在门槛上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眸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张文礼的套话。
她跟姐姐原先过得不算好,许多事情这家伙都不知道,告诉他一些也无妨,免得他无意间做错什么事叫阿姐伤心。
“那后来呢?”张文礼和她想的差不多。
阿杏之前的日子他错过了太多,虽然他们夫妻俩以后的时间还长,可先前那些日子是他怎么都替代不了的。只能时不时在她这儿打探几分,来了解过去的阿杏。
一想到这,张文礼不由地就有些嫉妒这个傻乎乎的妻妹。
要是能早一些认识阿杏就好了。虽然他家道中落。可破船尚有三斤铁,总能叫阿杏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死了。”余年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怎么死的?”他直觉这事情并不简单。
“过年,我爹叫人捉去,打了吃了。”余年留下这一句话,就跳下门槛转身去找阿姐,也不管身后张文礼是什么神色。
......
屋子里,余杏正在铺床。被子是早就晒过了,可初一今年比平常早来了几天,她一时间还没准备。
“阿姐,你今日原本要出去做什么?”余年进了侧屋扬声问道。
当初修葺宅子的时候,本来定的这一间是客房,但张文礼和余杏都不是喜欢留客过夜的性子,因此这间房干脆留给余年平日里来了休息,或是逢年过节小住用。
“本来说去取给你订的新衣,拿回来看看合不合适,等过节了正好穿上。”余杏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继续道:“正好你回来了,干脆下午我们一起去。”
她待人处事样样都好,厨艺也十分了得,就是这布料上的手艺不太能拿出手。每次拿起针线都会出意外,不是把被套一齐缝住,就是料子裁小了不够用……余年跟她半斤八两,但比她稍微好一点。她虽然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可叫她绣点什么花样,做个荷包、靴子、披风都不错。不过要是真真正正要做一套衣服,她就马上慌不跌地逃了。
“那姐夫呢?”取她的衣服,他出什么门,又没给他做。
“他说正好要去取一方新砚。”余杏温温和和地笑着,只是眼里有几分促狭。
余年:突然觉得牙酸,早知道不问了。
“你先睡,等午饭好了我叫你。”余杏看着小动物一样钻进被子里的妹妹,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柔软的笑意。虽然嘴上说着叫她长大一些,可心里面却舍不得。
如果可以,她倒希望她能一直做孩子。
“你刚刚跟初一聊什么了?”余杏一进屋就看到丈夫捏着一枝黄栀子发呆。瞧他这样子,明显不对劲。
张文礼放下花枝,一步一步上前抱住妻子。
余杏疑惑地回抱,初一到底跟他到底说了什么,反应这么大。
张文礼轻轻嗅了嗅她发丝间的香气,疼惜地吻了吻她的发丝,停顿半晌才开口,“说了些以前的事。”
看这样子,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余杏靠着他的胸膛,有些沉默地想:也不知道是哪一件?
“都过去了。”她的语气几分疲惫,可更多的是释然。
她不是那种会主动跟人诉苦的性子。她太忙了,既要想办法挣钱养家,又要照看好妹妹。她没时间,也根本找不到人可以倾诉。
后来遇到眼前这个愿意听的人,她却已经不想说了。只想跟他过好眼前的日子。
“和你生活在一块儿,叫我觉得很幸福。”余杏蹭了蹭丈夫,这是她的真心话。
“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些?”张文礼抱着人坐下,把妻子圈在怀里有些无措地问道。
虽然他本意是想多了解妻子,可如果阿杏不想被他知道,那他岂不是在揭她的伤疤?
他知道余杏是个心性坚韧的女子,可这并不妨碍他想关心和照顾她。
“夫妻之间,哪有什么该不该的。”余杏拉起丈夫的手,在他手背亲了一口。
“你要是想听,那我以后讲给你听。”她侧身环住他的脖颈,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看着他。
“好。”张文礼喉头滚动,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
“只是以后不许去问初一了。”余杏闭着眼睛喃喃道。她不想叫妹妹回想起之前那些不好的事情。
“好。”张文礼声音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他的吻一点一点下移,最后落到她的唇上。
......
吃过午饭,姐妹俩出门去取衣服。张文礼把她们送到成衣铺里,自己独自去了边上的书局消遣。
“阿姐,怎么样?”余年穿好了新衣,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探出头来。
“你都还没出来呢,你姐姐怎么看得到?”旁边的妇人打趣到,周围的妇人估计是老相识,一下子都笑开了。
余年有些脸红地走了几步,成衣铺子里人很多,基本上都是来做夏装的。人一多,她就有些不好意思。
余杏拉着她转了一圈看看,又仔细翻看了内里的针脚,感觉还不错。
“之前看你好像长高了一些,叫人家加了些料子,如今穿起来正合适。”
“阿姐眼光真好。”余年美滋滋地夸道,她可喜欢这件料子了,在里头摸了好久。
“这位小娘子,感觉如何,有没有要更改的地方?”制衣的娘子见她换好,拿着软尺上前询问。
余杏看向妹妹。
“我觉得挺好的。”余年认真地看着姐姐,语气里的欣喜都按捺不住。
“那是直接穿回去,还是要包起来?”制衣娘子在一旁问道。
“先包起来吧,我要留着等过节再穿。”余年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裙子,遗憾地转回去。
“好好好,那就我先去柜台等着了。” 制衣娘子看着她全然喜欢的样子,不由得笑眯了眼睛。自己做的衣服被客人认可,总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
“快过节了,再送条红绸给这位小娘子。”制衣娘子在柜台后一排东西里抽了根丝带出来,一起包进去。临近过节,又是换季,店里生意好。她干脆又做了一批小东西,随单配给客人。不值几个钱,就是图个吉利。
“那就多谢了。”余年不好意思地道谢。这样热情的长辈,她真的有点招架不住。
“不客气,不客气,以后可要多来光顾啊!”制衣娘子笑眯眯地说,遇到这种好说话又顺心的客人,她自己心里也高兴。
“这是自然。”“一定一定!”姐妹俩齐声开口。
......
两人取了衣服,就去书局接张文礼。
他正在跟人说话,一看到余杏,话也不说了,拱了拱手就跟那人告辞,付过钱,携着本字帖快步走了出来。
“阿杏,我们回去。”张文礼自然地牵起了妻子的手。
“不是说要取砚台?”余杏缓缓与他十指相扣,不紧不慢道。
“老板说路上有事,要耽搁几日,让我过几日再来。”张文礼神色如常,面色自然,好像真有这回事一般。
余年:……
她掂了掂手里的包袱,感受了一下新衣的喜悦,才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些。
“方才那位是?”余杏感觉自己似乎之前见过,瞧着有几分眼熟,但又不太确定。
“是我那位姓李的同窗,出门替他妹妹买话本,正好碰见就聊了两句。”
“之前陪初一去逛庙会的可是他家弟弟?”
“正是。”
听到他肯定,余杏侧过头,看着一旁的妹妹,“还没问你上次跟那位小李公子处得如何?”
余年觉得肩上的新衣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她不动声色地瞪了张文礼一眼。
不都说君子慎言吗?这样好的日子,他就没些别的话要说?
“还行吧,他人还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儿?”余杏眼睛亮了亮,觉得有戏。
“好就好在他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妹妹。”
……
“所以你就一直在吃东西,也没跟人家说几句话?”余杏恨铁不成钢。她不是自己答应好的吗?她还以为她难得长大几分,结果居然还是对人家半点都不上心。
“太香了,我忍不住。”余年低着头无辜道。她跟李公子也确实没什么话聊。他就一直看着她吃,自己又不吃。她连个吃东西的伴儿都没有,还有点拘束。
“不是叫你同人家去玩玩游戏?”像这样的集市庙会,基本上都有许多适合年轻男女之间的活动,之前她和文礼就是这样,可从没在意什么吃吃喝喝的。
“人太多了,挤不进去。”余年轻轻掐了掐手指。她是挤进去了,可李公子还在外头。自己看热闹,留着人家孤零零的在外围,那多不好啊。
“你不说还放了河灯?”这多好的活动,多合适的时机啊,还是人家主动提议的。
余杏都快绝望了。
“放了。”
“发生什么没有?”余杏几乎不抱期待了,但还是不死心。
什么也没有啊,放完就回去了,硬要说有点什么的话……
“李公子不小心被人撞了,差点跌进河里,我伸手拉了他一把。”
这应该算的吧?
余杏:……
张文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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