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落,宋朝行走出地铁站。
付周聿没有撒谎,他工作地方的确在海淀,也距离清大非常近。那天顺路。
思绪抽回,她吸了一口气,拎紧帆布包径直走向酒店。
七楼,被包场了。
还没来人,只有服务员在布置庆功宴现场。
在洗手间换完工作服,握着门把手准备出门却动作一怔,宋朝行听到外面有人大声议论着:“什么庆功宴,说的好听而已,等着瞧吧,到时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那个付周聿好威风!我承认,他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实习生被破格转正说明这人在工作上有点儿能耐,可他来公司也才三个月凭什么升职比我们这些元老都快。”
“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诶我听说他爷爷……”
声音越来越小,宋朝行也彻底没心思再继续听。
环视一圈布置整齐的宴会现场,她一时迷茫,到底应不应该再待下去呢。
转身那一刹,有人拉拽宋朝行臂弯,这炙热触感使她下意识回头,却瞬间失望挤堆笑意:“怎么了?”
“你别到处乱跑,小心被管理员看到扣你钱。”
“好,我就站这儿。”她话音刚落,视野陷入漆黑。
开门,关门,宾客陆续进来。
“Frenzy,听说你已经搞定难缠甲方,提前恭喜你升职加薪喽。”
“别闹,庆功宴属于所有人。”
是付周聿的声音。
宋朝行手心冒汗。
“朝朝,你紧张什么?”
“……有嘛。”她意识不到。
为什么听见付周聿的声音,她多巴胺会分泌一种叫“兴奋”的情愫?
流汗是一种表现。
接来同事给的面纸,她擦干净手心。
再侧身时,灯光骤亮,付周聿笔直闯入她眼睛。
挺拔、卓耀、冷傲。
付周聿转头,她猛地低头,视线交错而空。
半秒之后,再次侧眼,悄悄瞄他一瞬。
不敢正眼看,太明显会被发现。
只敢用余光,偷偷瞥他一眼。
看到他和同事交谈甚欢,宋朝行才扯松僵硬,抿唇笑了笑。
并不明显,却被同事捕捉到,凑她脸上来:“朝朝,你笑什么?”
“……”她轻咳了声,“想到一些事。”
“好笑吗?看你那边那个男的,长得还挺帅的,看着人模人样,脱掉西装肯定是个原形毕露的狂徒。”
噗哧,她被逗笑:“怎么说?”
“人家是有钱人,跟咱们这种北漂打工人不在一个阶级,这么说还不是为了安慰自己得不到反说葡萄酸的嫉妒心喽,一个意思嘛。”
“你了解他吗?”
“打听了。”同事抱着手臂,洋洋洒洒讲一箩筐,“他叫付周聿,今年二十二岁,是清大2013届优秀毕业生。别觉着他年轻,本事不小呢。还没毕业他被签入世界五百强的上市公司,从实习生破格转正他只用了十天,听清楚不是半个月那么久,且前不久他成功谈下一个非常难搞的项目。据说,这场庆功宴是为了庆祝他刚进公司三个月就升职成部门总监举办的。据我调查,他家境殷实,父母势均力敌,有一个姐姐,且……”
“等等。”宋朝行忍不住打断,眉头微蹙,“你为什么要调查他这么清楚?”
“呵呵,幻想有一天咱也能嫁入豪门呗。”
“这,好吧。”
她反应古怪,同事挑眉打趣:“老实说,你心动了?”
一个陌生人而已,宋朝行语气波澜不惊:“你都说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算什么?在一起不就是一路人了,认识一下也没问题吧。你长这么好看,被他包.养我都不觉得意外。”
原先应该就此打住讨论这个话题,但包.养两个字挥之不去,她憋不住辩驳:“一定要靠男人吗?被包.养会让你觉得很荣幸吗?你是城里人吗?”
同事嬉皮笑脸:“别认真,我就开个玩笑。”
“……”算了。
点到为止即可,第一天认识扯破脸不好看,以后不联系就是了。宋朝行暗暗想。帮朋友办正事要紧。
-
片刻间,宴会步入正题。
领事经理站在台上,扬臂招揽所有宾客聚集:“感谢各位来参加摩尔特别举办的庆功宴!当然了,这场宴会不单是为了庆祝摩尔成立三十周年这么简单,还有两大喜事即将在这个隆重而盛大的日子里公布。”
“其一,让我们举杯庆祝,祝贺市场部Frenzy轻松谈下一笔价值可观的合作。”
所有人举杯。
付周聿却摇头,淡然而笑。
——捉摸不透的怪人。
然而下一秒,领事经理脸色骤变:“前不久摩尔和蒂凡发生了些小冲突,因为摩尔内部管理不当,致使成立三十年来第一次出现被蒂凡律师起诉商业侵权一案,相信大家都很好奇结果,那么接下来我将会用大屏幕把真相公开给所有人看,看完以后大家再庆祝也不迟。”
来不及反应,屏幕陡然乍现一段视频。
很高清。跟刻意偷拍似的。
所以不难看出来,视频主人公——付周聿。
而地点——旧忆咖啡厅。
镜头划过窗口时有一道身影短暂入镜,是宋朝行,她眉头用力拧皱:“原来那天付周聿来了。”
他也在咖啡厅!
所以,他觉得她是楚瑶吗?
宋朝行愣住了。
视频中,付周聿靠坐着沙发,而蒂凡的人弯腰递他一份黄皮合同和一箱粉红钞票。
……
任谁都会觉得是贿赂,付周聿却神色自若地喝酒。
他稳操胜券的模样似乎确定今天会有这段视频,而庆功宴也确实属于所有人除他之外。
场面陷入唏嘘。
片刻,付周聿笑了下,嗓音闲散:“没录音吗?摩尔的设备这么落后?”
“你不想解释什么吗?”有人阴阳怪气。
他说没必要,他说问心无愧。
“需要解释什么?和谁解释?你们吗?你们从来没把我当同事,我一个外人需要和你们解释什么?”
他起身,从兜里取出工牌,随手一扔,看似不经意地踩到一脚:“辞职报告我懒得写,工资记得打我卡上。”
“他可真酷。”宋朝行耳畔当即跳出这么一句夸赞。
她走到那片残存他味道的区域,弯腰捡起工牌,用指头摩擦干净工牌表面留下的灰,隔着一层塑料她看不清照片,索性从塑料壳中抽出他的入职照,定睛看了很久。
纯粹好奇。
才二十二岁的男人,怎么能安之若素成这样?
-
离开酒店,宋朝行看到,付周聿独自坐在河畔长椅。
手里有酒。
所以,他在装镇定吗?
那又怎样。
于是,宋朝行走过去,没有邀请便侵占男人右侧空缺,低头从地上抽来一瓶啤酒。噗呲,她爆开易拉罐铁环,隐忍半暖寒意仰着头一口气喝完一瓶啤酒。
付周聿偏头看她。
——朦胧之中,她侧脸清晰。
付周聿喉结滚了滚,“你是?”
他不记得她了。
不意外。
不过是一次萍水相逢的解围而已,小半个月过去了,宋朝行没想奢望人家能记住她,距离始终拎得清楚:“我还欠你四块钱车费,和一件西装外套,你不记得了吗?”
“你是楚瑶?”
果然。
那将错就错好了,她并未否认:“衣服忘带了,洗完下次还你。”
“抱歉,没认出你。”
“没事,那天化妆了。”
“……”喝一口酒,付周聿瞥她,“那天?”
宋朝行不想明说,特别含糊地丢出一句:“为了生活。”她叹气,“我知道你也不想相亲,但我没办法不能不去,如果那天你去了,那晚我也许不会那么狼狈。”
付周聿轻笑,“你在怪我?”
“如果没记错,第一次相亲,缺席的人似乎不是我。”他低头添一句。
“那扯平了。”宋朝行碰他酒杯,抿一口啤酒,这瓶好冰,她藏在嘴巴里渡了会儿才吞咽干净。
付周聿盯着她小动作,好似想到什么,一本正经:“小时候我们一块儿弹钢琴,你说你钢琴十二级,我说那你比世界顶级钢琴大师叶甫阿基斯坦还厉害,这事儿你记得吗?”
什么叶坦?她只听过巴基斯坦。宋朝行眼神迷茫,却坚定地点头:“当然记得。”
旁边人笑了下。付周聿也笑。
“你笑什么?”她抿唇,瞥他。
“没事儿。”付周聿笑着打岔,“这儿有钢琴就好了,这么久没见,我还真想回味一下‘钢琴十二级大师’弹奏的钢琴曲有多动听。”
他语气古怪。
宋朝行不受控地看他一眼,很快收回余光:“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钢琴不如我就直说。”
“我就十级,确实不如你。”
“那你还笑。”
“你挺幽默。”付周聿看她,脱口而出。
刹那间,宋朝行指尖不自然勒紧易拉罐瓶。
过于用力,下一秒噗呲,啤酒爆出一大半来,沾染她一手背酒气,手指也黏腻得不行。
她慌得站起来。
付周聿也被震得起身,很快冷静,从兜里抽出面纸皱着眉头擦拭女人手指。
手背碰触指尖,浑身触电般弹开距离。
宋朝行别扭转身,背对男人,耳根连带锁骨一片通红,跟只待宰兔子似的。
付周聿没仔细瞧,把纸给她,缩手,顺势带走捏爆的易拉罐,声音逐渐边缘化:“你自己擦,我把酒扔了。”
宋朝行懊恼极了。
虽然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幽默,以前又不是没人夸过她,这次怎么羞赧成这样,小时候徐璟哥还夸她可爱不是么。
她情绪被完全牵引,等付周聿回来时用他解气:“你刚才在酒店里为什么不解释?”
“那是事实,”付周聿嗓音变冷,“蒂凡用高薪挖我跳槽,合同和钱是不可否认的证据。”
气来得快,解得也突然。
宋朝行反安慰他,温柔而又固执:“可你并没有出卖商业机密呀。”
“你相信我?”
“嗯。”
“为什么?”
“……”她一时被问住,反应了会儿才编,“我们是邻居嘛,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会变的。”
“你倒是变了。”付周聿语气认真,凝视宋朝行的那双眼睛快将她心脏吞噬入喉。
难道说……
她慌神坐下,眼神躲闪:“哪…哪儿变了?”
“长相、动作、性格,还有,”付周聿弯腰半靠下来,张开双手撑着女人椅背两侧空地,目不转睛盯着,扑面而来的凉意侵袭她安全距离,“——你怎么变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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