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苏鉴的情绪变化显然没有瞒过修少钧的眼睛。
苏鉴眼眸低垂,没有立刻回答。直到殷航和陈毅都追了上来才开口道:“监控录像有问题。”
殷航一听这话立刻反驳道:“不可能。”
“你再仔细查一下,刚才给我们看的那段视频中凌晨两点左右的内容有没有被替换过?”
话音刚落殷航就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个早就查过了,绝对没有。”
苏鉴却似乎十分笃定自己的判断,坚持道:“再查一遍,零点一秒都不要放过,就查一点五十九分到两点零一分这两分钟。”
“苏哥,两分钟的时间区间也太短了吧,就算是证明这期间有画面替换,要在这短短两分钟内打开隔间安全锁,躲开两道预警布控和走廊内重重监控离开,简直难如登天……”
苏鉴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简单重复道:“去查。”
殷航瘪瘪嘴看了一眼修少钧,只见修少钧蹙着眉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既然是队长意思,他也只能照办。
要精确到零点一秒需要逐帧检测,就算只是两分钟也得花费不少时间,于是陈毅带着修少钧和苏鉴二人先去了关押蓝伽宁的隔间查看情况。
此时,本来关押蓝伽宁的隔间里挤满了痕检科的人,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仪器和刷子或站或趴,在完好无损的门锁上、看不到任何脚印的地板上、洁白无瑕的墙壁上一寸一寸搜寻着线索,眼睛酸痛后背湿透都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或许在下一秒就能发现一丝毛发或者一枚陌生的指纹。
非防局送过来的重要罪犯,先是格林在转监途中被杀,后又蓝伽宁莫名消失。接连两桩案子的要犯都在云城四监出事,四监的胡监狱长已经完全乱了阵脚,一通电话把他从睡梦中叫醒匆匆赶来,到现在狂跳的心脏都还没平息。他站在隔间的角落里盯着空荡荡的床铺已经有十几分钟没有动弹过了,而一旁身材微胖的孙副监额头上冷汗涔涔,来来回回原地踱步,活像个被鞭子抽得团团转的陀螺。
孙副监最先看到了修少钧,原本就没平缓过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儿,忙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顶头上司,一通挤眉弄眼。
然而心里正盘算着自己暗淡仕途的胡监狱长完全没有注意到孙副监的眼神,还有些生气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闹什么?还嫌眼下不够让我烦的吗?!”话音刚落,就见孙副监露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目光越过他看向他的背后。
“胡监,情况如何?”修少钧一向不善与人寒暄,有事情的时候更是单刀直入,不愿浪费时间。
听到声音的胡监狱长瞬间脸色变得和孙副监一样僵硬,他拖着恍若半身不遂的身体缓缓转过来,咳嗽了两声,极力调动面部肌肉挤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微笑:“原来是修队长,哎哟,听说您在办案中受伤了,怎么了啊?”
修少钧板着脸,淡淡道:“无碍,这里有什么其他发现么?”
从理论上来讲,其实胡监狱长是比修少钧职位要高的,和宋局属于同级。但此时此刻他的头却垂得低低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面对修少钧的提问,胡监狱长实在是说不出‘没有’两个字,这两个字无疑是将他们把要犯弄丢了的过错坐实了。他喉咙发苦,在修少钧目光的逼视之下,他不想承认过错,但也不能否认,最后只好默然点了点头。
得到结论的修少钧收回目光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环顾四周,然后朝站在门口的苏鉴走过去。
苏鉴此时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机械手表,神情分外凝重。修少钧探过头去,只见苏鉴那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机械手表表盘上,红色秒针居然在疯狂转动,速度快到让人觉得若是没有表盘上那块玻璃,它就会因为速度过快而脱轴飞出来。
察觉到修少钧的目光,苏鉴立刻垂下手腕用袖子遮挡住了表盘,那动作神态显然是不想让修少钧看到的。不过,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让修少钧直接对那块手表的来历下了定论——未来科技产物,且必然不是用来记录时间的。
苏鉴突然转变的情绪和此刻遮遮掩掩的态度让修少钧有些莫名的烦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殷航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唤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苏哥——”殷航三步并作两步直奔过来:“苏哥,你果然没猜错,中间有两秒被替换了,就是两点五十八到六十秒间。”
对于这个结果苏鉴一点都不惊奇,他点点头‘嗯’了一声便一言不发的直接走出挤满了人的隔间,离开了。
原本满面欣喜以为找到了突破点的殷航呆愣在原地,隔了十几秒才回过神来挠挠头凑过去问修少钧:“头儿,苏哥这是……”
修少钧抬手打断了殷航的疑问,又回头看了一眼安装在墙角的摄像头,脸色阴沉至极,他低声喃喃道:“想要在两秒钟之内走出这扇门是不可能的。”
殷航继续发懵:“那蓝伽宁难道就地开了个任意门不成?”
修少钧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殷航,说:“想办法看能不能恢复被替换掉的那两秒内容,如果无法恢复,去查查那个摄像头的记录。”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外面走廊顶部正对这间房子的摄像头。由于隔间的门上方有一小块是透明材质的,或许走廊上的监控凑巧能拍到些什么。
初夏的清晨,只要太阳一露头,周遭万物就会以露水蒸发的速度渐渐苏醒过来。
苏鉴站在电栅栏外的香樟树下,眯眼看着栅栏里面刚刚被狱警带出来放风的囚犯。这些囚犯各个都剃了平头穿着显眼的黄色囚服,神情麻木双眼无神,仿佛已经在漫长的服役岁月中磨平了对生活的激情和向往,恍若一潭发臭的死水。可他们不知道,在眼下这个时代他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自由和幸福的,过不了多久,世界各国会相继通过一项法案,这项法案将从根本上剥夺犯罪者的人身自由。
那种被剥夺自由的感受,苏鉴也算是切切实实体会过,如今就连回想起来都令人遍体生寒。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微暖的风拂过面颊,头一次从心底萌生了想要永远留在这里的冲动。
“苏鉴,你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苏鉴睁开眼睛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疲惫道:“修少钧,你说……我一直留在这里好不好?”
修少钧猛然一怔,心知苏鉴又是在开玩笑,却也不由自主地感到高兴。“我当然求之不得。”
苏鉴回过头,微风吹起他额前的黑发,晨光照得他眼眸发亮仿佛一滴清澈的露水滴落在了上面,可这样明媚的眉目间表露出来的却是明明白白的遗憾和不舍。
“还记得我来这里的原因吗?”苏鉴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搜查‘虹’组织的漏洞线索,但在来这里之前我们并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名称、来历、规模以及成员结构。唯一知道的就是一名叫做black的人和他背后滔天的权势。这个人不知性别不知年龄不明国籍,显而易见的‘black’也只是他的一个代号,如今看来这位black应该就是虹组织的首领boss。他的手下具体有多少人不知道,但依据我们遇到的格林等人可以推测,应该有七名主要负责人。”
修少钧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听苏鉴讲述。
“在2250年我离开之前,black最近一次露头就是‘七一八集体洗脑操控案’,国立音乐厅里观众集体精神失控,六百八十六人遇害,只有一人生还,可这唯一的生还者却成了疯子。这桩案子我们查了很久,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大约在案发一个月后我们捣毁了black的一个据点,那里有一座实验室,里面关了近百人,然而这些受害者却都查不到身份,由于大脑受损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听苏鉴说到这里修少钧隐隐有了某种可怕的猜测。
苏鉴抬起手臂露出手腕上的那块机械手表,此时手表上的红色秒针没有再转动而是停在了某个位置,顺着红色针尖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他们刚刚走出来关押蓝伽宁的那座监房。
“是虫洞吗?”修少钧试探性的推测道。
苏鉴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honey启动后低低说了句什么,然后递给修少钧让他带上,透过茶色镜片修少钧看到那座朴实无华的监房中间盘旋着一团红黄交杂的漩涡状光晕。
“那就是虫洞开启之后残留下的能量粒子。”
“所以,蓝伽宁是通过虫洞逃走的。”修少钧顿了顿继续道:“那些查不到身份的人,你们也怀疑是虹组织通过虫洞从其他时代绑架过去的?”
苏鉴说:“其实,就算是在二百年后,穿越时空开启时间虫洞也绝非易事,所以这只是我们的初步推测,暂时没有任何佐证。”
修少钧接口道:“但就眼下来看,蓝伽宁是通过虫洞离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苏鉴点点头:“就算没有测量仪和honey的能量粒子检测,想在两秒之内离开那座安防布控并不算差的监牢只有通过虫洞。”
苏鉴说得轻轻松松似乎只是通过排除法就能得出的简单判断,但修少钧知道,如果今天没有苏鉴站在这里,他们可能永远都解不出这个‘密室逃脱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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