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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第一次见到裴诺，是在堡垒的围墙下面，和她预想的差别很大。

与十七同一批次的机器人有好几个，他们一起坐飞行器来的。

飞行器停在堡垒内部后，管理员过来，在他们的心口打开铁合金的罩子，摁下红色按钮，吹一声口哨：“去找你们的爹地妈咪吧。”

这是十七有记忆以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妈咪是谁？

十七脑子里没有搜索到类似的记忆。

其他的机器人都被接走了，只有十七一个还在等待。

管理员抽了两根烟，等得不耐烦，恶狠狠吐了两口痰。

十七莫名有些害怕。

终于，一个女人跑过来了。

十七睁大钛合金的双眼，歪脑袋看着她。扫描这女人的面部特征，和数据库进行匹配——这个女人名字叫裴诺。

裴诺的白色衣衫上都是血迹，衣角夹着一个粉红色发夹。她跑过来时，是有期待的。因为当时的实验组织者说，她会得到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机器人。

不过，真的见到十七，裴诺震惊得睁大眼睛，她望向管理者：“她怎么全身……这样？”

十七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裤，低下头。

管理者叼着一根烟，把一本手册递给她：“他们的外皮还在制作中，一个月后再重新组装。现在这样也不影响训练。”

十七浑身上下都是钛合金的，包括头上的所有零部件。她没有头发，眼睛是一个圆圆的摄像头，连眼皮也没有。

好在实验组织者有点同理心，给十七外面穿了黄色的针织长袖、蓝色水洗牛仔裤，干干净净的。

裴诺撇嘴，十七看起来更像是哪家店里的服装模特偷跑出街。和她一点也不像，除了个子、身材一样。

“领回去，我要做什么？”裴诺问。

管理员已经走开，关上飞行器的后舱门，指着十七：“把她训练到比你还强大，三个月后回收。还有什么问题，看册子，打电话。”

说完，管理员开着飞行器走了。

裴诺打开册子粗略看了下，这种新出厂设置的机器人，虽然将复刻过的脑神经模型拷贝到了系统芯片中，但是他们只有基本的生活操作技巧内置，没有任何记忆，还需要大量训练来激活和重塑系统芯片中的神经网络。

裴诺心想，那她也可以不用怎么做嘛，反正三十万已经拿到手了。

这时候，她的目光扫到册子最后一页，眼睛眯起来。原来每一周都会有一次数据核查，如果训练后的数据优秀，裴诺可以拿到一笔奖金，一万。

三个月，按照每月四周来算，她最多可以拿到十二万。

裴诺打定注意，她要好好训练十七！

十七偷偷抬头，用余光瞄着眼前的女人，这女人是她未来三个月的教官。

女人一脸严肃地埋头在册子里，脸色变来变去，最后突然抬头，从册子里露出一双眼来盯着她。

十七吓得赶紧低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衣服扣子，扣子是整齐的，她再提起自己的后腿，整理裤腿。好吧，裤腿也没什么好整理的。

·

裴诺领着十七往训练场去，给她介绍自己的生活。

她们每天出去堡垒外面打怪物的人，有个专业的名词，叫做怪物猎人。而作为怪物猎人，最重要的就是你的实力。

他们经过一片铁网围住的蓝色场地，这片场地是怪物猎人的训练场，在这里吃够了足够的苦头，扎扎实实地练出实力，才不会被怪物反杀。

场地上已经有怪物猎人带着他们的机器人，开始了格斗训练。很明显，大家都想要每周考核的奖金，领完机器人就首先来到了训练场。

场上有三个人，那么裴诺光是在这个堡垒内部，就有三个对手。

裴诺想，下次她们要来早点训练才好。

十七一直没有说话，她歪头问：“那我首先要学的是这个吗？”

裴诺正准备伸手推开铁门，“当然”两个字差点就随口吐出来，但她及时打住，缩回自己的手，转身面对着十七：“不是。”

十七的问题，让裴诺想起了面试申请的那天，她的问题和答案。

如果要好好培育一个人，最重要的肯定不是格斗这样的应试技巧。最重要的是什么呢？裴诺还没有想清楚。

十七顶着银光闪闪的脑袋问：“那应该是什么？”

裴诺错身走开，远离训练场：“跟着我你就知道了。”

虽然这个机器人，和裴诺完全不一样，甚至不是人，但……裴诺还是想要好好培育她。

问题是，有什么东西会对人的一生产生长远的、积极的影响呢？

·

说是这么说，十七跟着裴诺走了很久，也看不出来裴诺要先教自己什么。

裴诺在堡垒内的集市上转了很久，毫无目的地的那种，这里看看那里转转。

看到卖冰淇淋的，裴诺突然有些馋，她问十七：“你能吃东西吗？”

“能吃，也有味觉传感器，但不能消化。吃进去之后，要尽快排出。”

裴诺搜了下口袋，竟然一分钱也没有，正好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她带着十七去到提款机去，取钱。

取了一小沓钱出来，裴诺手指上未干的血迹沾在纸钱上。

纸钱上原本也有血迹，裴诺都懒得擦。

取钱后，两人一起买冰淇淋，找一片草地坐下来吃。

十七咬了一小口冰淇淋，嘴巴砸吧砸吧，尝出一点令人振奋的味道来，她微笑着：“好吃！”

“这叫做甜。”裴诺笑着说，“你要记住这个味道。”

人生开头最好的礼物，莫过于见过甜美的事物，这样才不会被缺憾、陷进所吸引。只要拥有过好东西，自然就拥有辨别“坏”的能力。

十七连连点头，舍不得大口吃完，小口小口地品尝着这神奇的食物。

吃完冰淇淋，十七身体里突然发出一个温柔女声：“初始认知地图已更新！”

这不是十七的声音，是系统的提示音。

裴诺有些震惊：“这是什么意思？”

十七摸摸自己的脸和脖子：“我也不知道。”

裴诺想起来那个小册子，翻开查找后才知道，原来十七这样的机器人主要在三个方面可以提升，包括操作技能、情感技巧以及认知地图。前面两个很容易理解，认知地图，是指机器人对经验的处理结果，也是对世界的认知，简单来说，就是多维网状的价值观。

机器人从开始启动后，各种经验都会影响到多维网状的认知地图。也就是说，刚刚那个冰淇淋创建并刷新了十七的认知地图。

于是，裴诺带着十七去买其他的小吃，酸甜苦辣都尝了个遍。

最后，裴诺带着十七去往偏远的地方走去，进入银禄商场。这就是当初裴诺活下来的商场。

十七跟着她往地下一层走去，这里肮脏混乱又寂静，空气里是潮湿难闻的味道。

裴诺停在一家饰品店门口，大大方方走进去：“挑选一个发夹。”

“嗯？”十七不太理解。

“挑一个发夹，以后它就只属于你自己。”

十七摸了摸光光的脑袋，她好像不太需要啊。但是既然裴诺让她选，那她就选吧。

十七选了一个非常小的紫色发夹，她揣进了口袋里。

裴诺自己又选了两个好看的发夹，在头上比划着，最后选了一个满意的，夹在头发上。那个发夹很大，几乎盖住了她的半边脑袋。

实在夸张。但裴诺似乎无知无觉。

他们从商场出来时，黑色天空中群星闪烁。

十七问：“我们现在去训练吗？”

裴诺摇头：“明天再开始。”

十七心想，裴诺教官真好，她是个很宽容有爱心的人。

冷不丁地响起又一声提示音：“认知地图已更新。”

·

回去休息之前，裴诺带着十七去了另一个地方。

十七抬头看着这小小建筑上的一排字，晚上天黑看不清，只有最后两个字是发光的。

“医院。”十七轻轻念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十七遇到了另一个机器人，他看起来才十八岁的体格，名字叫零九。

据零九说，他中午被爹地领走之后，就一直在训练，没有停过。爹地希望他进步的快一点。

他没有辜负爹地的期望，但是他和爹地格斗的时候，打中了爹地的胳膊。爹地带他一起来，正在里面看医生。

零九问十七怎么样：“你也是把你妈咪打到医院来了吗？”

妈咪？

裴诺是自己的妈咪吗？

十七来不及细想，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还没有开始训练。”

“难怪，今天训练场上都没有看到你。”零九说，“其实我觉得爹地对我有点太严格了，他让我晚上不休息，继续练习，明天早上检查我的练习成果。哎，真羡慕你妈咪，对你好好。”

十七美滋滋地笑了，她想要问零九，系统里设置的教官就是妈咪吗？

零九转身离开。他爹地从医院里出来，脸色难看，冷眼看着零九。

零九垂头丧气地跟在屁股后离开了。

人的幸福感往往来源于对比，机器人也不例外。

十七回想刚才零九说的话，有点开心，裴诺确实对她很好，说让她晚上休息，估计明天训练中也不会很苛刻吧。

还有，裴诺是她的妈咪吗？等会，问裴诺吧。十七内心跃跃欲试。

不一会，裴诺从医院出来，手中提着一大袋东西，袋子里都是一个个小盒子——药品？

可是她没有打伤裴诺啊，为什么裴诺得吃药呢？

一阵凉凉的秋风吹来，裴诺的脸色不太好，她裹紧上衣，将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冷冷对十七说：“回去吧。”

十七的问题塞回了脑子里。

下次再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