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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十七对裴诺的印象完全扭转了。

上了训练场后，裴诺宣读了接下来的训练计划。第一个任务是动作训练，也就是通过不断格斗来学会打架技能，也就是学会如何更好地运用她这一身钛合金。

计划宣读之后，裴诺就开始按照教材，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教完之后，就是重复训练和考核。考核方式是和裴诺对打。

裴诺很厉害，十七总是被打到在地。作为一个机器人，她没有痛觉神经，但是她有痛觉传感器。实验设计者为了更好地促进机器人的系统神经网络的进化，引入了机器人身上传感器的数据，作为刺激源。痛觉传感器和味觉传感器，只是这些传感器中的两类而已。

十七被打倒的时候，总是痛得龇牙咧嘴。

原来痛觉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和甜美的冰淇淋是完全不一样的。

银光闪闪的机器人倒在地上，手捂着膝盖，五官皱在一起——裴诺看着，总感觉无语。机器人又不会痛，为什么要模仿人类龇牙咧嘴？

十七每次犯错，都要重新练习这个动作五十次，直到她能通过考核。

午饭之前，终于结束了四个小时的练习。

老实说，裴诺的心情有点微妙。

她观察十七许久，发现十七出手总是要三思而后行，这就导致她总是错过时机。播报“操作技能已更新”倒是挺快，但大部分动作都要考核失败至少一次，能成功也很勉强——这说明十七的操作能力不行，跟隔壁凶猛的大高个一比，更是不行。裴诺憋了很久，实在忍无可忍，开始吼十七，最后一个小时，裴诺的嗓子都吼哑了。她不怎么指望以后的考核奖金。

但是仔细想想，十七实力如何，都是取决于她内置的脑神经模型……而她的脑神经模型来自于裴诺。难道是脑子不行？裴诺记得自己当初学得挺快的。

裴诺转身看十七：“还不过来？”

她压着一口气。

十七低垂着头，一脸委屈哒哒的样子，咬着下唇，似乎努力不要哭出来，抱着胳膊快步跟上来。

裴诺一点也不温柔，和十七此前的期望完全相反。场上裴诺的吼声比零九的爹地还可怕。

十七很难想象，未来三个月该怎么度过。

看她这样，裴诺心软了。

十七昨天才启动，在很多方面都需要仰赖她的帮助。她其实也想对十七温柔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对十七发火。

而裴诺自己，明明是最讨厌发火的人。

·

裴诺去食堂给十七买了一听可乐。

可乐很贵。

算是赔罪礼物吧，裴诺把可乐推到十七面前。

十七怯怯地看了她一眼。

“可乐，甜的。”裴诺说。

十七拿起可乐罐，张嘴咬一口。

裴诺来不及阻止，可乐罐被咬变形一块。

十七一脸懵，不甜啊。

裴诺伸手，给她把拉扣拉开，自己仰头喝了一口。

十七知道了，她也仰头，喝了一小口，随后睁大眼睛：“哇。”

好喝，这是十七想要记住的味道。

“认知地图已更新。”

裴诺脸上露出了笑容。

十七看着她脸上的笑，也放松了一些，她想起昨天的那个问题：裴诺是她的妈咪吗？

十七犹豫着想要问，但又不太好意思开口。

“净浪费钱买些没用的东西！”一个端着餐盘的中年女人经过，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她大概五十多岁，短头发中夹着大量白发，两鬓已经斑白，满眼写着不屑。

裴诺深呼吸一口气，头也没有抬。

十七看着中年女人，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可乐。这么好喝的东西，是没有用的吗？

裴诺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侧身，对她说：“你喜欢的就是有价值的，别管别人怎么说。”

十七点头，她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可乐。

那白发女人却转身，在她们对面坐下来，餐盘在桌子上“哐”一声，女人拿起筷子，在餐盘“咵”又是一声：“你赚了多少钱？还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训斥的语气不善。

十七捏紧可乐罐：简直可怕。

裴诺抬头看着对面的白发女人：“我赚的钱，我自己选择买什么，这是我的自由。”

白发女人冷哼一声：“你这样能长久吗？”

她总是这样。

裴诺不再说话，低头开始吃饭。

这时候，一个老头路过，和白发的倪语打招呼：“哟，倪队长，和女儿吃饭呢。”

·

下午训练开始之前，裴诺先回到自己房里休息会儿。

经过训练场时，十七看到别人都在热火朝天地训练，但她还是跟着裴诺一起去到宿舍。

裴诺低头盯着鞋子，一步步往前，心事重重。被倪语无缘无故骂一顿，她心里还是很不爽的。

从小到大，裴诺所做的事，只要和倪语要求的不一样，就是错误的，必然就是要被吼的。有时候，被骂甚至不需要理由，仅仅只是倪语的心情不好。而被吼的裴诺，心中总是有一股无名怒火，滔滔的委屈无从发泄。所以，裴诺相当痛恨有人对自己发火，也发誓绝对不会对别人发火。

可是，她今天对十七发火了。

直到房间门口，裴诺才想起十七来。一回头，十七就在她身后，歪头看着她。

房门里面什么东西，正在扒门，声音欢快。

裴诺想了想，她转身挡住门：“你在这里等着。”

十七在墙皮掉光的门边等着。裴诺不想让人看到房里的陈设，她很理解，她也是这样的人。

她很开心，她和裴诺都喜欢吃甜的，现在又有了一个共同点啊。

随后，裴诺进去房门里。再次打开门时，她手里牵着一只长毛的白色小狗，只到人的膝盖，它仰头看着十七，抬着一只前爪在空中，怯怯的。

十七也怯怯地看着它。这是一只狗，还挺可爱的，尤其是它超长的黑色眼睫毛。

裴诺把狗绳交给她：“你帮我去遛狗，我休息会。”

十七接过来绳子：“好。”

狗一边跟着十七走，一边回头看着裴诺。

裴诺皱眉头看着狗离开，转身锁门后，追上去：“算了，还是我去遛狗。”

十七手中的绳子被抢走了。

遛狗时，狗在前面跑，裴诺跟着它走。狗尿尿几次后，又找了个草丛拉屎。

裴诺凑过去，看狗屎。

十七很吃惊，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跟着裴诺一起，蹲在狗屎前面，看着那一长条：……

裴诺立刻起身，她解释：“你不用看。波比肠胃不好，昨天还在拉稀，我现在只是看看它好了没。”

十七缓慢点头，原来养狗是这么费心的一件事。

遛狗完毕，裴诺带着十七回到房间时，十七主动说在外面等着她休息。

裴诺却打开铜锁：“进来吧。”

裴诺的房间里东西很少，只有一张床、床头柜、两个并在一起的衣柜，还有两个箱子和一条沙发。房间很整洁，所有东西摆放有序，除了狗的玩具，色彩鲜艳，散落在地上，球、长条绳还有飞盘。

裴诺让十七坐在沙发上，自己躺在床上睡觉。

小狗波比守在床边，瞪着十七。

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她们继续下午的练习。

为了避免再次发火，裴诺事先告知十七，如果学习速度比较慢，可以跟她说，不用强迫自己。十七表示自己知道了，但还是老样子。很快就语音播报“操作技能已更新”，但一到实战就出问题。

也不知道十七到底更新的是什么。

裴诺一直忍耐着，不要训斥十七。这只是个机器人而已，失败了也无所谓，裴诺很清楚没有必要生气。但她就是莫名会火大，尤其是当反复考核反复失败时。

训练三个小时后，已是黄昏，天要黑了，裴诺对比了一下今天的进度，上午只学了五个动作单元，下午只学了六个……对比隔壁，早就到下一个训练项目，这就好比一个还在石器时代挣扎，另一个已经开启了蒸汽工业。

裴诺叉着腰站在场地边缘，咬紧嘴唇，眉头快要绞在一起：“你怎么就是教不会！这么简单的事！”

十七讪讪地笑了，紧张地看着裴诺，她保证一定会好好学。

每次裴诺发火，她就是这样保证的，保证完还是会再犯。

裴诺看着她这瑟缩的模样，突然泄气一般，说：“今天先不练习了。”

这是失望了吗？

十七诚恳地说：“我真的……会认真学。”

裴诺轻轻摇头，她示意十七一起去到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我看你学得很快，但是每次考核都过不了，这是为什么呢？”

每一次吼十七，裴诺都有种罪恶感。她把妈妈倪语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可怕咒语，就像是泼硫酸那样，毫不留情地泼向了仰赖她的十七。

看到手足无措的十七，裴诺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不能再这样恶性循环下去，裴诺得想办法弄清楚问题在哪里，她才能情绪稳定地解决问题。

十七捏紧双手，侧头看了看裴诺。裴诺现在温柔得不像话，太阳剩下一丝余晖照在她的发丝上。

十七鼓起勇气说：“昨天，零九把他爹地打伤，去医院了。”

“爹地？”

十七指着训练场上的零九和他旁边那中年男人。

裴诺懂了：“你是担心打伤我，所以考核对战的时候也不敢出全力？”

十七点头，所有的委屈都具象化了，她努力眨巴眼睛，但是没有眼皮，只有上面一小块金属来回摩擦。

裴诺很愧疚：“对不起，我误会了你，对你态度也很不好。”

十七说：“没关系。”

“对战考核的事，我会想办法采用其他的方式。同时，如果我下次情绪失控，你可以提醒我。”

十七点头，她紧扣的双手松开，放在两边膝盖上。

“不过，以后的训练中，我还是会对你很严格。”裴诺又说，“草原上的母狮，在养育小狮子的过程中，除了给予食物，还要交给它们捕猎的生存技能。我作为你的教官，必须要对你负责，帮助你打好基本功底。基本功底是你以后的生存技能，学好了，你才能成为优秀的怪物猎人。”

十七高兴地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裴诺开心地伸手，捏起十七的手握住：“那就说好了。”

三十几岁的裴诺和二十几的裴诺，在这一刻达成了协议，她们同心协力解决了第一个问题。

十七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是我的妈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