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举着微弱的光亮,落云楼刚掀开被窝钻进去,某人的手快速将人揽近,摁进怀里,沐浴露香气混着淡淡的信息素萦绕在鼻尖。
“我以为你会偷偷跑出去。”沈青行舒了一口气。
不听内容,光听温和的声音,仿佛两人从来没有变过,依旧住在简陋的租房,依偎着成为彼此的依靠。那个沈青行除了打拳和训练,每天会花很多心思去逗落云楼开心的日子。
老太太有一点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沈青行父亲昏了头,落云楼不可能会和家世优渥的沈青行有交集。
遇见沈青行是上天给落云楼最好的脸色。
上了高中,家里明确表示不会继续供他读书。他偷了家里的钱去缴了高一的学费,继母到学校闹的很大,醉得糊里糊涂的父亲当着老师学生的面对他拳打脚踢。那一天,父亲大肆辱骂的肮脏话语中,落云楼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是母亲出轨生下来的孩子。
所以从小到大,父亲总是漠视着继母对他的虐待凌辱。
绝望之中常常在心中质问的那句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有了最坏最理所当然的结果。
像是解脱一般,落云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他和从前的家彻彻底底断了关系。
为了学习和生活,落云楼一直半工半读。可他没有成年,只能找一些零碎的工作。他成绩好,学校和老师对他伸出过橄榄枝,但从小接受着一粒米千斤恩观念长大的落云楼,拒绝了再一次戴上沉重的枷锁。
随着学习越来越重,那点工作时间和工资已经支撑不起他的生活。机缘巧合,他得到了在地下城斗场清洁卫生的工作。工作在晚上,不耽误他白天的学习。
喧嚣血腥如潮水褪去,台上只剩下倒地的拳击手和分不清是谁溅洒的血迹。每天都是这样,落云楼已经习惯了。今天的拳击手是一个初出茅庐,年轻力壮的alpha,看上去年纪不大,青涩精致的脸一副拽破天的样子。看的出来他被寄予厚望,一来就上压轴场。过于板正光明的技巧面对下流学腥的打法,输的很惨。
老板怒而离去,确认人死不了后,直接离场。
这些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打扫卫生的。
将人之外的所有地都擦干净了,只差年轻人躺的那块。鼻青脸肿的脸惨不忍睹,短发上的血凝了血块,两只眼睛看着顶,一动不动。落云楼为难,他要快些下班,回去还能睡三个小时。
纠结再三,落云楼小声:“你还能起来吗?”
年轻人的眼睛动了动,视线落在他的脸。许久,他动了,极其缓慢的坐起来给落云楼挪了位置。落云楼感激,连忙把剩下的擦了。
将清洁用具放好,落云楼出来关灯。年轻人还是呆呆的坐在那,没有离开的意思。犹豫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
“你不回家吗?我要关门了。”
“我没有家。”因为受伤,年轻人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爸联合小三把我赶出家门了。”
“临时住的地方呢?”落云楼。
“已经没钱住酒店了。”年轻人求助的目光看他,小心翼翼。“我就呆在这,不会弄脏。”
“不行,老板明确了不能让人留。”落云楼看着脸上没好地的人,漂亮的眼睛流露出迷茫和无助。和他一样,爹不疼娘不爱,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一处可以容身的地方。
出于同病相怜作祟,又或者是良心驱使,落云楼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小出租屋。他说他叫沈青行,今年十六,高二,现在已经不读了。
他不清楚不读是个什么情况,默认是家里不给读。
更可怜了。
他断绝关系自力更生时,也是十六。没有着落点的感觉,他深有体会。看着沈青行,落云楼仿佛看见那个时候的自己。说话间不觉放轻,有着落云楼自己也没曾察觉的温柔。
“你先洗澡,出来我再给你上药。”
一张单人床,一个旧书桌堆了高高的书,一个垃圾桶,还有一个掉漆的正方形铁皮衣柜,卫生间和卧室之间有一个一平方大的阳台,晾着衣物,就是全部了。
沈青行呐呐收回目光,点头拎着背包进了卫生间。落云楼对奢侈品不了解,如果知道沈青行那个包就价值五万,他大概是不会生出这样的同理心来,也不会把人带回来的。再出来,沈青行局促坐在床上,落云楼拿出药膏给他上药。
伤口疼痛,沈青行忍着疼控制表情。
落云楼微笑,“不用忍,疼就说,我会轻一些的。”
沈青行:“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落云楼,白云的云,九重楼的楼。”
“这两天伤口就尽量不碰水。你可以在这里养伤。等好些了,出去找个工作,也能把自己养起来,生活还是有希望的。打拳很危险,还是不要去做了。”落云楼真心建议,自己也经历过无助迷茫的阶段,也许能给这个无助的人一些帮助。
“嗯。”沈青行微微低下头,试图掩住眼里的情绪。落云楼的善意像轻轻柔柔的云团,将一个在这几天见尽了冷漠,摔的头破血流的小流浪汉托住,告诉他生活可以慢慢落脚,不要害怕。
沈青行觉得自己和恶心的家庭决裂是很又酷又天下第一理智,短暂的迷茫和空落落只是自己弱小,尽管出来这些天,除了身上的一部分现金,所有的银行卡全部被冻结不能使用,他都觉得没什么好哭的,也不感觉自己有多惨。在被揍的鼻青脸肿前,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相当自信。反正他一个大活人,还能养不活自己?
现实给了他雨落一般的拳头,把沈青行砸成了呆头鹅。
然后现实又给他落云楼的善意,沈青行自以为都是磨练的“强大”心脏,生出了委屈。
人是要自尊的,落云楼只专心给他上药。上完药后,看着不大的单人床。他是omega,对方是一个alpha,睡在一张床上不合适。折腾了一通,他能睡的时间也不多,对方还是一个伤患。
落云楼让沈青行睡床,自己选择则趴在书桌上小憩。沈青行哪里能同意,死活不肯。
“我不困,也睡不着。”沈青行站着,不再肯沾床。
经历了这些,确实睡不着。拉拉扯扯的浪费时间,不是经济的方式。时间真的宝贵,落云楼也不推让了,从桌上抽出一本励志的鸡汤文。
“我不关灯,你可以看看书,心情会好很多。”
他真的需要休息,落云楼沾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沈青行脸疼,看不进去书。等落云楼的呼吸平缓,沈青行把椅子拉到靠墙的位置,关了灯,倚着墙面睡着了。
天色微明,有人轻轻拍他。沈青行朦胧睁眼,不明亮的光中,落云楼一身校服,背着褪色的书包。
“我要去上学了,桌上买了早餐。吃一点然后在床上睡。”落云楼嘱咐,沈青行目光移向桌上,一杯豆浆,两只包子,三根油条。他忘了自己有伤,揉了揉眼睛,疼的龇牙咧嘴。
眼眶有些湿润。
落云楼笑了笑,出了门。沈青行进了卫生间,愣愣的看着落云楼洗漱用品边上新的,蓝色杯子,蓝色毛巾,还有没有开封的牙刷牙膏。
定定的站了许久,鼻子不停冒热气,眼泪再也不听中二主人的话了。抽抽噎噎在卫生间哭了许久,哆嗦着疼把自己捣拾干净。
豆浆有点凉了,包子有些噎,油条的油是不是不新鲜,一股奇怪的味道。沈青行全部吃完了,把垃圾打包好拿下楼去丢。
接着,他站在紧闭的铁门前,摸了摸自己没有钥匙的口袋。
还能再蠢点吗?沈青行坐在门口,把自己骂了一遍又一遍。
落云楼回来的时候,楼道昏暗灯光下,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沈青行。沈青行目光惴惴望着他,鼻青脸肿的脸上看不出他任何波澜的情绪。他站起来,像一个犯了错的小狗,微微低下了头。
铁门打开,沈青行跟在后面。空荡荡的垃圾桶,落云楼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锁在外面了。
这么说,除了早上那顿,沈青行熬到了晚上十点。
真抗饿,有落云楼的风范。
落云楼轻叹了一口气,把校服换了,去工作前带人出去吃了一顿。学校食堂比外面便宜很多,落云楼一般是在学校解决吃饭问题,租房没有储备食物。要结账时,老板指了指沈青行。“他付过了。”
落云楼蹙眉,送他回去的路上问。“你身上还有钱?”
沈青行:“还有两百,刚刚付了十块,还剩一百九十。”
两百,虽然够落云楼生活半个月,但若是找个地方住确实不多。沈青行的交代,落云楼被欺骗的不舒服下去了。
人不会身上一分钱也没有,除非是十六岁的落云楼。
十六岁的沈青行身上还有点余钱,落云楼应该感到庆幸。
回到租房,沈青行问落云楼。“你有联系方式吗?”
有,一个被年轻人淘汰,老人在使用的二手老人机。
“有,怎么了?”
沈青行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手机,落云楼在有钱的同学手里见过,是大牌最新款。
落云楼一时失言,他这时候意识到,也许十六岁的沈青行不是十六岁的落云楼。落云楼一无所有,沈青行——至少离开家之前,相当不缺钱。
愿意给孩子花钱的父母,不会不爱,至少不会一点也不爱。
沈青行只是和家里闹脾气的孩子。
他又意识到一个更大的问题,落云楼是没有真正的亲人,沈青行呢?父亲至少是亲的,还有其他的亲人呢?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
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妈妈没了,爹不是亲的,亲生父亲还不知道在哪里吧?世上这么倒霉的,只有落云楼。
真是一时头脑发热,什么也没搞清楚就同情怜悯上了。落云楼有些懊恼和后悔。
“你真的没家了?不会是闹脾气不回家吧?”落云楼喉咙干渴,感觉自己像一个自顾不暇的小丑。“你看起来,像有钱人家的孩子。”哦,能养的起小三的,一般也是有钱人。
沈氏确实有钱,但沈青行认为站在死去妈妈那边的自己不算沈家人了。
“我不是他们家的人了,我妈被他们害死了。”
果然有钱啊。落云楼突然感觉难堪,感觉自己微博的怜悯像是一个小丑。
没有给联系方式,一声不吭转身去上班。下了课本来就要快点赶去的,现在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
沈青行不知道落云楼为什么会突然变脸,茫然看着自己手上的手机,恍然。
他觉得他在骗他,玩弄他的感情。
下班回来,沈青行背着包站在门口。“谢谢。”真诚感谢。
落云楼颔首,果然是不是人间疾苦的骗子。“回家吧,家里再怎么样,也比外边好。”
沈青行捏了捏背包带,坚持道:“我妈没了,我早没家了。”
落云楼心一跳,他看着真的很诚恳。他要把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推出去吗?他突然有些犹豫了。
也许是觉得难堪,沈青行扭头就走。落云楼沉默片刻,又问:“你是回家吗?”
“我没家了。”沈青行瓮声瓮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委屈难受。
垂下的手握起,落云楼,你在可怜什么,他可以去打官司得到亲生父亲的抚养费。落云楼给他指了这条路。
沈青行转回来面对他,昏暗的光下,那双眼睛酸红的厉害,委屈出声。“我不要杀了我妈妈的男人钱,我只要回我妈妈的,可是我没有成年。”沈青行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一些事情透露出去,即使为了眼前人心软也不该如此。可听见他一再关切的温柔语调,他便生出从来没有的委屈,表演达到高点,一秃噜就出去了。
说着自己也觉得难过,眼泪说来就来。这份委屈得到最大化,沈青行把自己弄的惨兮兮,他自认为的。
整个楼道细碎的声音安静了,连角落的老鼠也侧耳——沈青行在哭。
鼻青脸肿在哭,那么大个好似缩了水,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心软的落云楼后悔了。
这本不会坑的。加油加油!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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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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