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舒是在高二那年转到水城一中的。
当时她刚经历母亲因病去世、父亲禾丰泰火速再婚的变故，整个人像一只畏手畏脚的小乌龟，缩在自己坚硬外壳里，对谁都带着防备。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教室后排靠窗位置，旁边就是白云晴。
第一次跟白云晴正式接触是在某个课间，阳光明媚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让她想到幼年时期稀疏平常的午后，妈妈拿着故事书哄她睡觉的日子。
禾舒趴在桌子上暗暗郁闷，她早上又和禾丰泰大吵了一架，继母假惺惺地递过来一杯牛奶，玻璃杯从手中滑落，“哗啦啦”碎成一片，泗溅地碎片在恶言恶语中划破了她的手指。
禾丰泰臭骂了她一顿，说她不懂事，说她对不起继母的一片好心，不知道她妈是怎么教导的，听到后面那句话，禾舒当时怒火心烧，鲜血随意涂抹在雪白校服上，起身跟他对峙。
清冽的薄荷味从身旁慢慢传来，愈来愈浓，打断了她的思绪，禾舒抬头，一包创可贴递到了她面前。
女生穿着洗得干净到有些发白的校服，黑亮的头发一丝不苟绾在脑后，皮肤很白，眼睛很亮，正安静地看着她。
看到创可贴被接过，白云晴又递来几张纸，指了指眼睛。
“擦擦吧，眼睛很红。”
那是禾舒在妈妈走后，又一次感受到温暖，这份暖意犹如春日和风慢慢拨动她的心弦。
从那以后，禾舒就开始下意识留意白云晴，她发现白云晴总是独来独往，下课的时候要么在看书，要么在做题，很少和同学说话。
后来她才知道，白云晴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家里条件不算很好，她每天放学后都要去甜品店兼职，比起和同学相处，她更喜欢把时间放在对她来讲有意义的事情上。
禾舒小时候的脾气很坏，妈妈经常会做甜品哄她开心，时间长了就养成习惯，放学后禾舒走到学校门口的甜品店，一抹熟悉的身影穿着甜品店的工作服，在柜台后面忙碌着。
“你怎么在这儿？”禾舒惊讶地问。
白云晴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我在这里兼职，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用不用，”禾舒连忙摆手，“我自己买就好。”
那天，禾舒买了一块芒果蛋糕，低声含糊着，“又要长肉了。”
刚咬了一口，就看到白云晴递过来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低糖的。”
盒子打开放着一块小小的草莓慕斯，样子很精致，禾舒看着白云晴，一时无法言语。
从那以后，白云晴几乎每天都会给禾舒带一块低糖的小蛋糕。有时候是抹茶味的，有时候是菠萝味的，每一块都做得很用心，禾舒的心情，仿佛也因为这些小蛋糕，渐渐好了起来。
她们渐渐亲密，一起在教室里刷题，一起在课间小声分享彼此的小秘密。
禾舒会跟白云晴吐槽禾丰泰的大男子主义，吐槽继母的虚伪，白云晴会跟禾舒讲她奶奶的趣事，讲甜品店的顾客，讲她对未来的规划。
高二下学期，学校组织自主补课。
禾舒的数学不好，白云晴就主动帮她补习，每天放学后，她们都会留在教室里，白云晴耐心地给禾舒讲题，禾舒认真地听着，偶尔会偷偷看白云晴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仿佛渡了一层金边。
禾舒后来在美国独自一人的深夜里，这些短暂的回忆、这一刻的宁静美好总会争先抢后地涌起，成为了支撑她走下去的主要动力。
她们的感情，就在这样一点一滴的相处中，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
高三那年的元旦，学校组织了一场晚会，晚会上，禾舒和白云晴趁着后台混乱，手拉手跑到观众席看舞台上的表演，身上穿着还未换下的表演服。
台上这场表演刚刚结束，观众席掌声雷动震耳欲聋，禾舒侧头望向身旁的少女，心跳瞬间停跳一拍。
她今天很漂亮。
禾舒心头蓦地泛起这个想法，白云晴的瞳色偏浅，平时笑起来略显淡漠的眸子，如今略施粉黛显得光彩夺目，视线下移，一抹晶莹红润的双唇微微勾起。
“怎么一直在看我。”
禾舒猛地抬眼看向白云晴，心头浮起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欲言又止。
面前那双泛着光亮的眼睛，此时正带着疑惑注视着自己，灿若星辰，她仿佛被引诱的信徒，慢慢掏出自己内心深入的秘密。
“好喜欢你呀…”
台上又一场表演拉开帷幕，近乎呢喃的声音几乎被热闹的节目掩盖。
禾舒见她没反应，脸上露出了一丝失落，连忙打哈哈：“跟你闹着玩呢，哈哈，你今天真好看，我要是男生绝对会爱上你…”
“我也喜欢你，无论女生还是男生，我只知道我喜欢的是你。”白云晴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有些颤抖。
禾舒惊讶地看着她，眼睛里瞬间亮了起来，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仿佛这一刻能到永远。
晚会结束后，她们没有立刻回家，反而绕到了学校后门的香樟树下，北方冬日的风吹起来刺骨，白云晴把围巾解下来，一人缠了一半，俩人身体紧紧挨着。
借着朦胧的月光，白云晴慢慢凑近，试探性凑到禾舒的嘴角，禾舒的脸颊瞬间发烫，却没有躲开，反而微微踮起脚，生疏着回应着这个吻。
少女们的爱意日渐浓烈，在晚自习下课后空无一人的教室，在教学楼的天台，在走廊深处的隐秘角落，都掩藏着属于她们的秘密。
她们以为这个秘密会藏很久，有足够的时间供她们成长，待到羽翼丰满的那天，谁也不能阻挡她们在一起。
但事与愿违，或许美好的事物总会被打破。
那是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禾舒皱着眉正在和一道数学题做斗争，禾丰泰突然来到班里把她叫了出去，手里还攥着一张照片，面色铁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