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夜无话，第二天是周末，两人计划去商场买点年货。过年连头带尾十天不到，家里也要准备点年货食材，从老家回来就不用再买了。

高廉最近这几年每年都会回家过年，住个六七天，初六回玉安，休息两天再上班。而卢兴伟在国外一待十几年，基本没正儿八经在国内过春节，今年除夕是必须要回卢家庄团圆的。新年还要抽时间陪大伯父亲去舅爷爷那边拜年，任务艰巨，行程紧凑。

过年的商场喧嚣热闹，新年好的歌曲循环播放，哄托着喜庆的气氛。商场里人来人往，今天是周末，人人都在抢购年货，各个柜台都人挤人，挤得转个身都费劲。

卢兴伟看着人群望而生畏，不敢进去，他在国外超市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而高廉前些年一个人生活，年货不用备多少。但他在国内，每适年节，超市人满为患屡见不鲜，倒是毫不在意，看见有需要的就挤进人群，也不怎么看价格，直接拿上就走，出来后交给推着购物车的卢兴伟。

两人分工明确，没费什么工夫就备齐了正月里要用的东西，又转身去了礼品区，过年亲戚走动，好友拜年总不能空手去，年礼还是要准备一些的，尤其是家里亲戚跟外面朋友，带的年礼还不能一样，要分别准备。

高廉前面几年已有经验，照旧就行，只需要稍加思考买什么价位的，比较简单。而卢兴伟家庭关系复杂，亲戚又多，本身交游又很广阔，今年又是国内第一个年，即便公司客户可以交由特助秘书处理，可家里亲戚朋友，却是要他自己来办的。

前两天卢兴伟正为此事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长吁短叹，高廉烦了他装模作样，开了尊口，‘列个清单，按关系亲近做张表，什么关系花多少钱，先定下来，周六我们再去超市看看东西，到时候按清单让超市送货，一份份做个礼盒配出来放上纸写上名字，过年去谁家拿了就走。’

卢兴伟眼睛顿时一亮，这就简单了，赶紧按着高廉教的列了个单子出来。

今天高廉又陪着他来挑烟酒茶礼的品牌，挑的时候，高廉按照自己的经验给他推荐了几个老家人认识又实惠的牌子货，卢兴伟当下就买齐了要的东西。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自己过年最大的烦恼，卢兴伟乐得晚上回去折腾了高廉一夜，把高廉气疯了，赌咒明年再不陪卢兴伟买年礼，卢兴伟还笑呵呵的，只缠绵地吻他，也不回嘴。

春节前一周时间是比较难熬的，部门员工都无心工作，都在盘算着春节怎么过，除夕去哪家，年货备齐了没，还要不要再补点东西，工作效率就非常低。

这个时候，高廉也明白特殊时期，人心思动，效率不高是难免的，只要不是因私废公，影响到了部门业绩，一般都不怎么管。

而胡叙作为未成家的小年轻，即将迎来超长假期，又无需关注家务，没有压力，心情轻松，这一周尤其兴奋。

只见他每天都在微信小群里刷屏，【财务部的王**今年准备去南洋过年，跨境旅游，假都请好了，初二出发，玩一周，初十再回来上班。】

【还有工程部赵哥，今年要带媳妇儿子回西北过年，票买好了，明天就走。】

【羡慕，有人陪着过年吃喝玩乐。】

一般情况下，胡叙发疯，宋孟都不怎么理他，可今天有些不一般，胡叙在小群里神神秘秘地跟小杨讨论着八卦，据说是人事部一位妹子那里听来的，【听说老板娘有个侄子，是老板娘远房姐姐的儿子，博士，**理工大学研究信息工程的，毕业后去了E国，就留在了那边，专攻AI应用。】

小杨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胡叙：【人事部妹子八的，说是老板让人事准备劳动合同，再把这位博士的大名录入公司名录，好帮他缴各类保险。】

【听说是因为国内发展形势大好，大博士回来找找机会，准备挂靠在我们公司。】

宋孟觉得有点不简单，把这个消息转给了高廉。

高廉看见消息，掀了下嘴角，找找机会，会找什么机会，又找谁的机会呢？

挂靠这个说法，高廉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他知道来年又会是腥风血雨。

体感时间的流逝虽慢，终会过去，很快就是腊月二十八。

前些年高廉总是会等到三十当天再动身，晚上回去吃年夜饭。但今年卢兴伟也一起，带的东西又太多，开车回家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就能带走更多的东西。

年初卢兴伟专门买了一辆吉普，空间宽阔，但他跟高廉两人的年货还是把后座跟后备箱挤得针插不进。

就这样还不够放，幸好卢兴伟买的时候想着以后可以跟高廉开车去旅行，加了移动车顶行李箱。现在不够放，正好拿出车顶箱，才勉勉强强塞进了所有东西。

陵城玉安直线距离四百来公里，开车高速转省道近五百公里，早上九点出发，中间停靠服务区休息了一个小时，两人轮换着开了五个多小时才回到了卢家庄，到家的时候将近下午三点。

穿过庄子从村东头一路向里开，越野SUV高大的车身吸引着村子里众人的目光，有好事的看见卢兴伟，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前来打个招呼，寒喧两句，有跟高廉不和的发现高廉也坐在车里，跟卢兴伟哈拉两句转身就翻了个白眼。

高廉也不理睬这些人，脸上挂着精准的笑容看卢兴伟跟村子里乡亲邻居打招呼，叙别后冷暖。

就这样，车子一边走一边停，缓慢穿过全庄停在卢兴伟家门前，高廉家后门外。卢兴伟上次回乡虽是几个月前，但他家大黄还记得他的气味，一溜小跑扑过来蹭着卢兴伟的小腿，而高廉家奶牛早已在高廉脚边绕来绕去了。

屋子里卢爷爷听见外面车子发动机的嗡鸣声，走出家门就看见卢兴伟正在跟大黄做斗争：‘大黄，乖，让开，坐下，让我拿行李。’，不由得喜出望外，一边迎上来，一边喊外孙过来帮忙。

前楼高母也听到动静，从二层的窗户往外一看，发现高廉也回来了，正从车上搬东西往家里拿，脸上顿时欢天喜地起来，对着前院小菜地里的高父喊，‘老四，高廉回来了，在后门，你去接下。’

高父听到高母的喊叫，连忙把手里翻地的锄头一扔，朝着后院快步走去，在半道上就撞见了手里满满当当拎着东西的高廉，脚边奶牛猫围绕转圈，‘怎么今儿个就回来了？今年恁早。’

‘哦，大伟他想早点回来，我干脆蹭他的车一起回来，好带东西。’高廉一边往屋里走去放手里装东西的袋子，一边对着高父解释，‘爸，还有几箱在大伟车上，你去拿下来吧。’

高父闻言，‘好，好，我这就去。’

高廉东西不多，来回了两趟就没了，他给卢爷爷问了个好，又跟卢兴伟交待了声，转身回了家，把卢兴伟留给了粘人的大黄。

高廉今年能这么早回来，高父高母兴高采烈，高父忙前忙后地安顿高廉，整理他带回来的东西，高母灶上还蒸着馍，又立马去窖里拿新鲜食材，晚上要多加几个好菜。

这边，卢兴伟作为卢爷爷最疼的宝贝孙子，应付完老爷子的关爱呵护，旁边他俩小侄子已经任劳任怨把车上烟酒卸了下来，搬进了家里。

卢兴伟准备把车挪去后院，转身就发现卢奶奶站在院子大门边，眼睛盯着高廉家后门。卢兴伟垂下眼睛想了想，没作声，停车去了。

年前的日子繁忙又琐碎，家家户户都在为年节作各种准备，打糕蒸馍贴花花，把面发，贴年画，张灯祭祖。这两天高母便格外忙碌，有些年夜饭的菜要提前料理，况且高廉又喜欢吃饺子馒头面食，每年高母都要多准备一些，今年也不例外。

他家只有三个人，高母身体不好，高廉必须要留在家里帮把手做些家务，而卢家人多，媳妇闺女扎堆，不需要卢兴伟做什么，等着三十除夕贴个对联吃年夜饭就行。

但他身为卢家庄新鲜出炉的名人，每天都有人来找他套近乎，搞得他一点空闲都没有，这两天与高廉竟是分居的状态，人多吵闹高廉又不在身边，内心烦躁不耐。

这两天没少给高廉发信息抱怨这些人，【这都二十九了，这些人家里都没事了么，怎么能这么闲。】

【明天三十，这时候忙得是家里的女人们，这些男人又不忙。】

卢兴伟不信，【不忙，那你怎么一整天不露头，连影子也没见着。】

【我家就三个人，我不干活，我妈忙得过来么。】

高廉知道卢兴伟只是十几年没有经历过这些，不习惯国内的人情往来，觉得烦，【你忍着点，明天就好了，除夕不登门，初一去拜年，今天过了就没人去吵你了，他们没时间了。】

所幸只是一天，卢兴伟虽烦还能忍，第二天就是三十，卢家来来往往的村里人不好意思再登门打扰，家里又忙碌着备年夜饭，才让卢兴伟得了点空闲。虽不能缠着高廉，但人少不吵，让他能躲个清闲，他觉得好受了点。

年饭直到下午四点才准备好，四叔跟小侄子凑到一起放了鞭炮，在炮竹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年夜饭开席了。

今年卢家人是真的齐，大伯家除了堂哥一家还在国外，大伯跟大伯母都在，卢爸爸秦妈妈再加上卢兴伟，小姑姑父和他的两个未成年儿子，再加上四叔四婶小表妹和牙牙学语小表弟，满满当当一大桌人。

卢爷爷看着堂屋老红木桌家里人一桌快坐不下，心里格外的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个劲的叨唠，‘好，好，热闹，热闹。’吃也不吃，喝也不喝，就一个劲地瞅着人笑。

卢奶奶知道前几年过年家里人不多，卢兴伟又一直不回国，老伴是有些伤心的，今天终于开怀，也不想扫他的兴，就任由他坐在哪儿一个劲傻笑，自己捡些爱吃的菜尝上几口，图个轻松欢乐的气氛。

家里热热闹闹，卢兴伟心里也挺乐呵，只是有时候路过院门，看着前面安安静静的二层小楼，心里会咯噔一下，高兴消散一点。

相对来说，高家的年饭要更早一点，人少准备的饭菜就少，下午一点多就放完了鞭炮，开始吃饭。

对于高廉来说，每年的年节其实都一样，程序一样，过程一样，结果也不会不同。没有惊喜，也不会有意外，自然就少了期待，因此高家的年节气氛就不如卢家热闹。

高家父子三人平平淡淡地吃完了年饭，卢家的年饭才刚开始，听着后面传来大人小孩的吵闹声，高母心里是止不住的羡慕，她总觉得家里要是多两个小孩子，肯定也会跟卢家一样热闹。

只是大过年的，不好过分唠叨高廉，也就在心里羡慕羡慕罢了。

吃完饭，高廉帮着母亲刷洗完碗筷，就陪着父母在堂屋看电视。好在春节这些天电视节目的基调就是热闹，也稍稍弱化了家里安静的气息。

当高家人吃完饭，围着看电视的时候，卢家的饭桌上气氛正浓烈白热化，四叔逮着卢爸爸拼酒，两人都喝高了谁劝也不听，最后是卢奶奶看不过眼，威胁四叔要拿鸡毛掸子，这才阻止了这场莫名其妙的竞赛，把两人扶回房间各自休息。

卢兴伟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觉得父亲跟四叔像失了智，而上首秦妈妈又拽着大伯母围着卢奶奶，不断说卢兴伟不听话，要奶奶管管，好歹先找个女朋友，令他烦不胜烦。

吃到一半，卢兴伟跑出堂屋松口气。他站在大门边，从敞开的大门正好可以看见高廉家的后门，后门半开，隐隐传来电视的声音，却没什么人声。

拿出一根烟点燃，静静抽了一会儿，卢兴伟给高廉发了一条信息，【在干什么？】

高廉的消息回得很快，【吃完饭了，陪着爸妈看电视。】

卢兴伟开始抱怨，【这么快就吃完了，我家还要好一会儿呢。我爸不知道哪根劲抽了，这么大年纪跟四叔拼酒，两个人都倒了。】

【你今年在家，他高兴，难免有些激动。】

卢兴伟继续吐槽，【那你爸呢，你回家他也激动地喝醉了？】

【不一样，我每年都回家，不新奇了，你这么多年才回来团聚，他心里高兴。】

卢兴伟垂眸盯着高廉写下的文字，无力感在酒精的催化下再次涌上心头，他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的爱人更快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