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最近几年，随着高廉钱挣的越来越多，情况好转的非常明显，庄子里的人们越来越少提及高廉脑子有病，恶称也逐渐消失了。

大部分的人态度已恢复正常，甚至略带羡慕讨好，但总会有那么几个人一直跟高父高廉不对付，眼中口中一点善意没有，全是鄙薄。

这就是高廉不太愿意跟卢兴伟一起回老家的原因，一旦让大家知道两人亲密更胜以往，庄子上的流言蜚语会甚嚣尘上，愈演愈烈，到时候又是一场是非。

高廉快走几步远离那几个人，拉着高父到了奶奶的墓前。奶奶去世已十二年了，坟墓久经风雨，但高父年年看护，还算齐整。

除了毕业后那几年不敢回家，高廉每年都会回来敬献一杯酒，大部分时间是在十月祭日之时，如果实在忙不开，就选在清明、冬至、大寒这些节气。今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分身乏术，才推迟到大寒回来祭奠。

高廉在墓碑前跪下，祝酒一杯，又献上祭品，过程简单但心诚。

大寒过后没几天就是年，事多，会多，应酬多，高廉没法在家里多待，下午祭过之后就急急忙忙赶回了玉安。

连着两天坐了九个多小时的车，饶是高廉正当而立，也吃不消，回到家都快散架了。卢兴伟看他这么累，十分心疼，嚷嚷着下次一定要高廉等他一起回去，省得路上一个人冲锋似的。

高廉听后翻了个白眼，某些时候，他没法理解卢兴伟在想什么，两个人一起就不累了，不也一样要坐四五个小时车么，有什么区别。

卢兴伟听了他这番话，恨地牙痒痒的，自己心疼他，他还不领情，说这些风凉话，没忍住狠狠欺负了高廉一顿，小出了一口气。

今年大寒来得早，距离除夕间隔近三周，大寒过后那个周五，公司办了一直在拖的年会。

效益不大好，年会就简办了下，地点就在公司餐厅，从酒店订了几桌菜，事务办主任找了家策划活动的私人公司租了设备，又急急忙忙发通知要求每个部门出两个节目，一共凑和了十来个节目，内部找了两个以前做过主持司仪的男女做主持人，再带着人买了些彩带鲜花气球配合着活动策划布置了会场，理顺了年会流程，总算把年会办起来了。

周五早上刚到公司，高廉就听见胡叙在工位上跟杨化宁，宋孟嘀咕小道消息：‘今年的年会简直垃圾，我听事务办她们说，找的那家私人公司是做婚庆的，都没啥企业年会的经验，就是跟咱公司谁谁谁认识，事务办那边就找了人家。’

小杨有点惊奇，‘不能吧，他没做过年会，接这个他也做不好啊。’

‘怎么不能，事务办他们跟那公司一起布置会场的时候，特意问过他们以前有没做过其它家的年会，结果你猜，人说他们以前都做婚庆，企业年会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老板想扩大业务范围，就找了我们公司的活，先试试。你说人家公司的人都这样说，还能有啥好的。’

胡叙接着嚷嚷，‘唉，本来这年会就一波三折的，都说钱批不下来，可能不办了，好不容易批下来了，能办了，就找这么个策划，扫兴。’

‘还有节目，今年的节目全是公司的人，就咱们这些人，能有啥好玩的，无非是唱唱歌，说说相声，连个舞蹈都没，没啥好看的。’

小杨开始安慰胡叙，‘那不好歹还有抽奖嘛，说不定你今年运气好，特等奖就你得了。’

听小杨说抽奖，胡叙更沮丧了，‘别提奖品了，财务那边说今年奖品总共五千块，还设了五档奖项，特等奖就两千块，也就意思意思。’

宋孟见胡叙越讲越丧，终止话题，‘好啦好啦，好歹还有饭吃，有节目看，有奖抽，比起年会没了，也算不错啦。’

高廉对年会不太关心，但乍一听年会布置的这样简陋，还是有些奇怪，在宋孟来跟他对明年部门的重点项目时提了一嘴，‘今年的年会跟往年差了很多么？听胡叙说的样子，今年是随便搞的？’

宋孟一言难尽，‘没胡叙那么夸张，不过今年也确实是，太简陋了！听财务那边说老板娘发话了，今年公司艰难，没赚到什么钱，要大家发扬下精神，跟公司同甘共苦，能节约就节约，年会这边本来直接被砍了，后来是老板发话说，一年到头，饭还是要吃一顿的，才批了钱下来，但也就那么几万块，能干什么。事务办被逼急了，只能凑活着把事圆了，也不容易。’

高廉知道今年营收不太好，但也只今年差点，前几年一路长红，老板没少赚钱，如今才一年少赚了就削减开支到这个程度，‘年会这些算是小事，好歹今年年终奖什么的没削。’

宋孟点头，‘嗯，今年一年辛苦算是有了回报，就怕明年涨工资会出变故，真要那样，应该有人会走。’

高廉也明白每次公司利润不好，年初不加工资的时候都是每个部门最动荡的时候，但这无解，私企就这样，老板要赚钱，不赚钱就不愿给员工加工资，而员工一年辛苦，第二年一分钱没涨，也不满意，年轻气盛点儿的直接第二年就不来了。

‘兵来将挡，现在就愁这些，也愁不出好办法，人真的要走，我们也拦不住，事到临头再说吧，先把手头上的事办好。’事还没发生，高廉也没法进行预案，只能先放下，‘我们先把明年的计划、人员、需要的资源定下来。’

两人关在办公室里讨论了一整天，终于敲定了明年的部门内务初稿，准备让下面人根据初稿把细则写出来，整理到一起，过年前那一周跟老板和其它部门讨论。

年会开始在六点，高廉今天就没加班，提前十五分钟到了餐厅。餐厅被布置一新，彩带高悬，气球扎堆，看着有几分婚礼现场的味道。

事务办提前安排好了各部门的座位，高廉看了一眼，技术支持的桌子不远不近，随后就去了主桌跟其它部门总监一起落座。

年会的节目相较去年确实乏善可陈，好在是内部员工出演，也算是公司与员工心连心。

高廉还在盘算着明年的计划，没关注节目与食物，一路划水过了年会。

第二周高廉与老板，各部门总监开了数场会议，讨论关于明年整个公司的开发方向，业务开展模式，资源、人力分配，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钱的分配。

今年效益不好，明年的资金分配就很难谈，高廉早有心理准备。他和宋孟准备了四层预案，每层所需资金不同，侧重点不同，收益更不同，附带详细的落实方案，跟老板仔细讨论了一下午，期间伴随着蔡元庆的酸言酸语，终于从老板那里要到了明年部门所需的费用，不是最多的那个，次一级的，但还是要好过高廉的心理预期。

明年费用定下来，年前的任务大体上就结了，还有些细节可拖到开年来做，无伤大雅。

只是每年过年前，像这种讨价还价、扯嘴皮子的会都要开上一整个星期，着实耗尽了高廉的精神和能量，掏空了脑细胞。

年复一年，消耗了高廉所有的热情和积极，疲惫又不可逃避，除非摞挑子，否则这就是必须进行的任务，他总要为他的团队负责。

财务会议结束的那天是腊月二十，还有十天过年，高廉订了家口碑好的餐厅，带着团队一起提前团了个年，多订了些龙虾、蛭子、扇贝、生蚝，慰劳团队这一整年的辛苦。

团队年轻人多，能吃也能喝，团年的气氛非常放松，也很热烈，大家都很开心。

而锋锐的年会也是今天，今年是锋锐第一年在国内团年，公司效益优良，团队蓬勃发展，年底卢兴伟想犒劳大家，就很重视这次年会，他把这次年会的组织交给了秘书处。

秘书处提前三个月就开始准备年会相关的事务，先是网上货比三家，确定了一家专门做年会活动的策划公司，让对方先交了个方案策划，又报了价。对方公司业务专精，丝毫不虚，流程谙熟于心，活动也搞得有声有色，经验丰富，报价也很合理。

对方的策划案很快就出现在了卢兴伟的办公桌上，卢兴伟大致扫了一眼，活动跟报价还算匹配，不离谱，就爽快地签了字。

资金到位后一切安排就紧锣密鼓、有条不紊的开展起来，先是配合策划公司开始联系节目演出人员，敲定时间与节目内容，又内部征集员工代表出演，从各部门报送上来的候选节目里精挑细选了三四个，和其它节目交叉在一起定了节目单。

联系大场地的酒店报价，比过价后选了家中档规模，场地足以容纳百人，但又不会太空旷。

提前试吃了酒店的套餐菜品，口感中等偏上，在酒店预制的套餐外又多加了几盘热销菜品，打包后跟酒店协商，讨价还价让酒店打了个折。

随即又派人手采买各种奖品，奖品这一块今年是大手笔，从最低人人有份的普照到最高的独耀，一共七个档，普照奖每人1000，独耀卢兴伟批了两万，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整个公司都轰动了，人人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誓要让今年大奖花落我家。

腊月二十当天，秘书处派了一半人手配合策划公司进行现场布置，上悬各色彩球，中间鲜花环绕，配合酒店西式的装修风格，有种置身于时尚晚宴的氛围感。

酒店门口置放了鲜花立牌，而会场门口布置了鲜花拱门，酒店又一路从酒店大门到会场门口安排人员接待，务必做到让锋锐员工宾至如归。

随着会场的布置在私下小群里扩散，员工们难免有点心不在焉，都在盼着时间早点过去，早点下班，好去享受鲜花美酒与精彩节目，当然还有令人期待的大奖。

卢兴伟看在眼里，觉得今天公司难得活泼，员工的精神面貌积极向上，他暗自点了点头，果然，金钱的魅力才是最能鼓动人心的。

就在大家魂不守舍，躁动、跃跃欲试的心态下，下班时间终于到来，员工们纷纷一涌而出，卢兴伟和几个特助是公司最后一批离开的人。

他们到达会场的时候，会场里闹哄哄的，有些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边刷手机边等开席，而有些人则跟小伙伴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今天的菜品，节目，还有奖品。

试吃过的食物美味有加，尤其额外加的那几道菜获得了一致好评，精心准备的节目引人入胜，物质奖励令人狂热，总得来说，卢兴伟还是觉得这钱花得挺值的。

公司员工玩得尽性，吃得高兴，十分乐呵，纷纷上来给老板敬酒，谢老板慷慨，卢兴伟喝了不少，觉得吃不消，开始连连拒绝。谁知这帮子玩疯了的精英们苦情计、挖坑计、美诱计，各种手段连番上阵，誓要把老板喝倒在酒桌上，以报平日压榨之仇，夺时之恨。

卢兴伟防不胜防，年会后半段全在跟员工斗智斗勇，那叫一个心力交瘁，他又开始觉得这钱花得不值了。

年会就在卢兴伟纠结值与不值中结束了，锋锐团队十分年轻，一帮小年轻还准备去续第二摊，卢兴伟被吓得板着脸，转身掉头就跑，一溜烟回家了。

回到家，高廉早就回来了，他们人少，结束得早，九点多就各回各家，高廉十一点不到就上床了，开着床头小灯边看书边等卢兴伟。

卢兴伟一回到家就直奔高廉，一头倒在他身边，而高廉虽然能闻到卢兴伟身上的酒味，但味道清淡，又看卢兴伟居然意识清醒，他不由得多问了两句，‘你们今天不是年会么？你没喝酒？’

卢兴伟俯趴在他身边，闭着眼睛含糊地回答他，‘怎么没喝，你没闻到我一身酒味。’

‘那你们公司人还挺好的，居然没灌你酒。’

卢兴伟哼叽了一声，‘谁说没灌，那帮家伙，就为灌我酒，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原来如此，不是没喝酒，‘是手下留情了啊。’

‘谁说他们手下留情了，一晚上跟他们周旋躲酒，累死我了。’卢兴伟忽地睁大双眼，一轱辘爬起来，‘哼，给我等着，那几个灌我酒的，看我不给他们穿小鞋，明年三倍工作安排上。’

高廉高高挑起一边眉毛，这是被欺负狠了，三倍加班的威胁都出来了，还挺让他感兴趣的，只是卢兴伟明显是有点急了，现在不能捋虎须，要不然老虎要炸毛的，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他高廉了。

高廉先搁置话题，催着卢兴伟赶紧去洗个热水澡，解解酒劲，赶紧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