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等余平消了气，回去之后，高廉一时完全无法静心。这事于他，就是天外飞来的锅，偏偏还必须顶在脑门上，一时间心里极度膈应，中午的好心情全部被破坏了，再也无法专注工作。

他拿起手机，【老板又吃翔了。】

卢兴伟：【怎么你们老板日常一疯又开始了？】

【嗯，下午刚到公司就开会，开会就发飙。】

卢兴伟：【嚯，今天谁惹他了。】

【还不是**那个case，老蔡说要接，嗯，那就一定要接，老蔡说不能放，嗯，那就一定不放。】

卢兴伟：【那个case你们要接？这损失可不小啊。】

【所以，现在压力就来到老余跟我这儿了，怎么把损失补回来，成本降下来。】

卢兴伟：【猫猫疑惑 jpg，跟你有什么关系？】

【上周老蔡来找我谈这事了，我当时就知道他没憋好屁，果然，他不知道怎么跟老板说的，老板离开前最后丢了一句话，让我帮着余平，所以这事现在落一半在我身上了。】

卢兴伟：【震惊 jpg，你们老板，天才啊。昌和现在还没倒，这是你们够衷心了。】

高廉看到这话，失笑了，【谁知道老板天天给我们灌了什么**汤。】

卢兴伟：【那不行，灌你**汤也得是我灌，别的人都不行，我不允许。】

【你就贫吧。说到**汤，我到是真想知道，老蔡究竟给老板灌了什么**汤，**这次也就增设三四台设备，不是什么大单，老蔡跟老板不愿意放弃的理由在哪儿？】

卢兴伟：【他们没说？】

【冠冕堂皇，老客户不能丢，后院不能起火。】

卢兴伟：【嘿嘿，够官方，我喜欢。老蔡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没有成倍的好处他是不会动心的。我估计你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老板还帮他的理由，】高廉继续推理，【老板难道意识到他有这动机？】

卢兴伟：【就你们那老板的脑子，被坑我毫不意外。】

【老蔡是从公司成立就跟着他的人了，一直惟他命是从，也不怪老板没怀疑他。】

卢兴伟：【任人唯亲，本身就是种能力不足。那你准备怎么办？你们老板对老蔡的信任不是那么好打破的。】

【我不是屠龙的勇士，才懒得去挑战恶龙，帮着余平把这事平了，也就尽职了。】

【大拇指 jpg，亲 jpg】

跟卢兴伟熟练废话一通，高廉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就像他对余平说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内耗毫无意义，往前走才是正途。

这是他在卢兴伟离开之后学会的道理，只有往前，不断往前，一直往前才能穷渡思念，存活己身。

大一大二的时候，高廉活得像抹幽魂。卢兴伟的离开仿佛带走了他的一块人生拼图，他的精气神慢慢地在逸散，一点一滴，不被所觉的慢慢萎靡。

等高廉回过神来，他已经一年多没笑过了，这时候他才惊觉，原来卢兴伟这三个字已经刻在了他的灵魂上，而他已痛失半身。

但他不能后悔，也不愿后悔，能以他的爱情换全家人的性命已是邀天之幸，如何还能怨恨命运的不公。

那段时间高廉精神更加恍惚，心不在焉，夜夜睡不着觉，每天夜里都会做梦，每个梦里都是卢兴伟离开的背景，每夜惊梦之时心脏紧缩，宛如刀割，却流不出一滴泪。整个人像一株盛放过后只余灰烬的烟花，要为灿烂的刹那付出祈愿的代价。

看得室友几人心惊胆颤，生怕他想不开，就硬拉着高廉到处参加活动，免得多思多想。

大二下的时候，学生会组织校运会，人手不足，就从全校学生中招募了些志愿者。就这样，高廉在活动中结识了大三的学姐，单文娟。

两人都是被拉来帮忙的，和高廉室友还有其它几个人被分成一组，天天一同行动。高廉高效，单文娟麻利，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一来二往，也能说得上几句话了。

单文娟觉得高廉非常有意思，高考成绩明明可以上京大，却来了名不见经传的陵城工大；明明一表人才，虽说家境差点儿，可人长得帅，成绩又好，能力也强，却活得查无此人的无声无息；明明被一众女生所偏爱，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一点不要，混成了女同学之友。

对于单文娟来说，高廉此人，堪称奇葩，有优势不愿发挥，脑子实属有坑。因此，两人稍微熟悉之后，单文娟总是自来熟地问东问西，高廉神思恍惚，有问必答，看起来就像是一见如故，志同道合。

单文娟此人，骨子里对爱情有一种嗤之以鼻，她相信爱情，却不相信男人，尤其是男大生，发誓三十岁之前不谈感情只搞钱，听见传闻，乐得拿高廉挡繁花浪蝶，而高廉，他不想害人，他与单文娟开诚布恭之后就默认了单文娟的举动，两人因此成了损友。

单文娟属于天生的直觉系，她说喜欢男的又不是稀奇的事，不算见不得人，不必苛责自己；她还说高廉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另一个人，发誓一定要找出来是谁。因此时常缠着高廉，要高廉讲自己的故事给她听。

高廉常常被闹得哭笑不得，有时候会想，卢兴伟和单文娟认识之后，想必天都能被两人闹塌了，每次想到这个，都会不由自主打个哆嗦，庆幸两人没碰上。

可单文娟并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她以高廉为友，就不能坐视高廉放弃自救，终于找到了机会，柱子回乡后过来找高廉玩，她从心直口快的柱子口中得知了卢兴伟的存在。

听到卢兴伟的名字时，高廉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他习惯了隐藏情绪，隐藏卢兴伟带给的一切，可单文娟却绝然地认定了卢兴伟就是高廉一直痛苦不已的原因。

认识单文娟之后，高廉不再神情恍惚，众人都以为高廉想开了，可单文娟却知道，高廉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死去，因为那个叫卢兴伟的男人。

她毫无办法，却不能看着高廉继续削瘦下去，于是更卖力的拖着高廉东奔西跑，想尽一切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参加科技竞赛，参加社团活动，参加校园校招的志愿，参加一切能参加的活动。

皇天不负苦心人，院里一位教授与一家公司合作项目，需要两个本科生打杂，而系里推荐了他俩。打杂的生活劳累又忙碌，将高廉的时间压缩到了最极限，每天十个小时以上的脑力活动耗干了高廉的能量，晚上回到宿舍沾床就睡，根本无暇再想卢兴伟。

就这样慢慢地，在单文娟的帮助下，他从卢兴伟的影子里走了出来，一点一点地将卢兴伟从脑子里拔了出来，用知识填补了他的空缺。

单文娟大四的时候去国外做了交换学生，临行前她告诉高廉，‘高廉，人这一辈子会遇见很多人，会碰到很多种感情，你可以情深不渝，却不能为爱杀了自己。你活着，才可能再遇见他，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往前看，向前走，一直往前，哪怕你已失去，却不能为了失去的就放弃未来能得到的。高廉，保重自己，爱惜自己。’

自那以后，这句话跟单文娟一起，被高廉铭记于心。

**公司项目讨论之后一周就到了中秋，今年中秋国庆凑到了一起，请个两天假，就能凑个半月长假，员工们一片欢腾，都在热议着长假去哪儿哪儿玩，有要出国的，有要民宿的，还有要回老家办喜事的，不一而足，气氛热烈。

卢兴伟早在百忙之中安排好了度假的机票和住宿，高廉半点不用费心，到时候带个人跟着卢兴伟就行，轻松自在得很。

放假前一天，宋孟过来跟高廉确认假期后上班的时间，‘高总，你假期时间怎么安排？’

‘我请两天假，休15天。’

宋孟笑着说，‘看来您这是要出去度假啊。’

‘嗯，出去玩玩。’

宋孟接着提起了**公司那个项目，‘啊，那您好好休假。**公司那个case，我跟设计部的人对接了，放假来我们两个部门先盘一遍技术要求，再一起讨论对策。’

‘嗯，这个case，要安排有经验的人跟进，你也要多关注，有情况随时汇报。’

宋孟点头，‘放心吧，高总，我让小杨负责，具体方案我跟设计部直接对接。’

‘嗯，你办事我放心，这个case不能出纰漏，多叮嘱小杨一番。’

宋孟：‘好的，高总，假期愉快啊，我就先出去了。’

宋孟走后，高廉又过了一遍部门项目进度，见还在可控范围内，不需要特别关注，就放下心来，国庆可以不用再想工作上的事，好好和卢兴伟过个二人世界。

这时，卢兴伟的微信来了，【哭哭 jpg，晚上要加班，不用等我吃饭。】

【稀奇，今天你加班？】

卢兴伟：【明天出发，今天要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晚上要跟欧洲那边线上开会，只能加班，要不然时间安排不过来，明天走不掉。】

【那可辛苦你了。我今天能准时下班，就先回家了。晚上准备做小炒肉，难得休息，吃顿好的。】

卢兴伟：【大哭 jpg，年糕你欺负人。】

【那你到是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我欺负你什么了。】

高廉继续兴致昂然地跟卢兴伟斗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到下班。

下午五点，高廉从公司离开，难得准时下班。途中拐去超市，买了一些旅途用品、防晒霜和新鲜蔬菜。

回家后先烧了盘小炒肉，盛出一半晾凉后放进冰箱，等卢兴伟晚上回来作宵夜。

今天晚上是他难得的闲暇，最近两个月情绪起伏，工作又诸事繁杂，独处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耳边少了卢兴伟的嘀嘀咕咕，空气安静了，竟生出了几分怀念，暌违已久的自在。

安静用过晚餐，开始收拾他和卢兴伟的行李，一人一个小行李箱，度假的海岛地处热带，如今的天气依然处于炎夏，阳光明媚，多带点遮阳防晒的护肤品，衣服无需准备太多，换洗即可。

一个人事就少，行李收拾完毕，洗漱上床，还不到十点，还能有一个小时看看休闲读物，这个夜晚对高廉来说是宁静祥和清闲的。

而对于卢兴伟来说，为了赶出十天的假期，他异常的忙碌，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去跟欧洲开会，以免影响进度。今天晚上又花费了整整四个小时进行线上讨论，结束后都已经十二点了。

回到家，高廉已经呼得香香的，唇角微翘，眉眼安宁。卢兴伟看得一阵眼热，恨恨地戳了一指头，去洗澡了。

高廉睡梦里感到脸上痛了一下，眉关微皱，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卢兴伟洗漱完毕后，上床圈住高廉，封口亲了一会儿，见高廉未醒，才心不甘情不愿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高廉是在一阵压迫感中醒来的，他被卢兴伟压在身下，卢兴伟的双手箍住他的手和腰，两条腿紧紧夹住高廉的腿，整个人横在高廉身上。

高廉翻了个白眼，难怪梦里会觉得泰山压顶了。他顶开卢兴伟的手和腿，换个舒服的姿势，舒缓自己麻了的腿脚。

谁知迷迷糊糊间卢兴伟又压了上来，口里还含糊的叫着，‘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唔，困。’

高廉见状转头盯了一会儿，赖床撒娇的卢兴伟已许久未见了，记忆重现还蛮怀念的。他转身面向卢兴伟，凝视着爱人在晨间曦光中英俊的鼻梁，宁和的神态，漆黑的眉，微张的唇，忽然感激上天，让他熬了过来，今日重逢。

他从不后悔高中与卢兴伟的分离，却也感激上天厚待于他，卢兴伟未曾真正放弃，他回来了。

直到十月这个清晨，他才终于有了点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原来卢兴伟，他真的回来了。

他食指抚上卢兴伟的鬓角，沿着刀削的线条慢慢划下眉角，耳缘，脸颊，下颌，喉节，停在锁骨窝。

‘呵，还满意你看到的么？怎么不继续了。’卢兴伟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浓浓困意中刚刚苏醒的一丝黯哑，边说边挤向高廉。

高廉微抬双眼，回望他越来越近的漆黑双眸，倏而灿然一笑，扣住卢兴伟的下颌，张口吻了上去。他啃噬着卢兴伟的两片薄唇，带着确认存在感的急迫与渴求，直直的、不容拒绝地想要卢兴伟满足自己。

卢兴伟有些惊讶，高廉第一次如此主动，让他微微有些困惑，但此刻箭在弦上，也容不得他再想东想西，本能战胜了理智，他开始回应高廉。

他们纠缠，互生，如两棵连理枝，同根而生，交融至死。

假期第一天的清晨，两人都得到了极致的满足，比以往所有的经历都要好，抵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