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绮陌做了个梦。

梦里，她是星际帝国的公主，坐拥数百光年的辽阔疆域，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权柄。

她站在皇宫高处的露台上。脚下，是盛大的阅兵场景。

皇宫外旌旗猎猎，左边是帝国禁军和皇家护卫队，旗帜上是代表皇室的红白玫瑰，右边是帝国三大舰队，装饰着帝国双头鹰的金徽。

中间的巨型广场上，无数子民翘首以盼，期待她继承皇位……

那天天光大好，万里无云。

一束阳光直直刺向她的眼睛。

她醒来。

窗帘被拉开，穹顶城市的人造微风吹进来，窗外是绿色的草坪，耳蜗捕捉到几声鸟鸣，有花香萦绕在鼻尖。

这里是帝国边境星区的首府——守夜星。

她是省督公子凌曜辰的情人——苏绮陌。

一个过分美丽的，平民。

她从被子里坐起来，还有点迷糊。

凌曜辰已经换好衣服。见她醒来，俯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他压到了她的长发：“嘶。”

这下真的醒了。

凌曜辰看她这冒傻气的样子，说：“晚上要去参加一个酒会，6点回来接你。”

语气温柔，却不是能商量的样子，

“为什么你的应酬会这么多。”她半真半假地抱怨，语气像是在撒娇。

凌曜辰说：“这个月还有两场，结束了带你去休假。”

他总会在一段长时间的应酬之后用“休假”来安抚她。却没问过她愿不愿意，想不想去。

苏绮陌不喜欢凌曜辰那些酒会，三年前他们刚认识，他把她藏在家里，只偶尔带去跟朋友见个面。大约是怕她怯场，也因为她的身份上不得台面。

可惜，她这张脸生的太突出，当整个边境星区上流社会都在传说“省督公子找了个容貌堪比星际当红女明星的情人”，还是个平民beta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撺掇凌曜辰把她带出来。仿佛她是什么稀奇的宠物。

凌曜辰在时，他们会说：

“辰少和嫂子来啦。”

“看吧，我就说辰少的女伴比你好看多了。”

“辰少真是好眼光”。

凌曜辰不在的时候，谈话内容就变了味——

“你就是那个平民beta，长得也不怎么样，死死扒着曜辰不放手，真贱！”

“辰少家里，可是有给他物色妻子人选的！识相的就自己滚开！”

“不要以为辰少能看上你，他那样的身份，肯定要娶个门当户对的贵族Omega，你到时候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还有人说：

“你一个beta，难得能尝到alpha的滋味吧。”

“我不介意的，等凌少不要你了，就来跟我吧。”

这样的话。她每每听到，都下意识地去看凌曜辰的衣角，希望能从上头找到一点瑕疵。

这样的事，每个社交季都要来一遍，一年三五次。过分，吵闹。

凌曜辰就不能把他们一次都处理干净吗？还是当年杀的不够？

“放肆！”一声娇斥。

一个女孩大踏步走来。是个高阶omega。她看起来20岁上下，还没完全长开，但已是惊人的好看，此刻气红了一张脸，气势汹汹走过来，圆圆的眼睛睁大，怒斥：“你们怎么敢这样跟她讲话！”

她这出场吸引了不少目光，凌曜辰也结束了谈话，走过来。

“怎么了？”凌曜辰一来，所有的谈话和目光，都自然地围着他展开，仿佛他天生就该是人群的焦点。

“姐夫，这个人挖你墙脚！！”

女孩一把挽住凌曜辰胳膊，指尖对准刚刚出言不逊的二代，开始添油加醋：“她说姐姐这么好看，在你身边是暴殄天物，说你配不上姐姐！像一支鲜花插在牛粪上！”

“不是，没有，辰少……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他仓惶解释，但又说不出有力的证词，下意识开始人身攻击。

凌曜辰是边境星区行政星域最高长官——省督凌岳的长子，s级alpha，少校军衔，天神长相，雷霆手腕。在边境省，就没有人敢得罪凌家，更没有人敢得罪凌曜辰。过往也不是没有人趁着酒醉对苏绮陌意图不轨，现在大概跟着整个家族在哪里流浪。

韩茉儿几乎跳起来：“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姐夫，他刚刚说姐姐身材好，要给姐姐当入幕之宾！”

这话就有些僭越了。苏绮陌蹙起眉头，扫了一眼女孩。发现凌曜辰的目光，正落在自己微蹙的眉间。

凌曜辰问：“是这样吗？”

那二代用眼神疯狂求她否认，腿已经开始发软。可这不打自招的蠢样，凌曜辰又不是瞎。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屏息凝神，知道她接下来的回答，会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

苏绮陌摇了摇头，选择息事宁人：“没有。”

压抑的氛围稍稍散开。

凌曜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转向那个二代，淡淡地说：“是吗。”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二代的腿瞬间就软了，眼睁睁地跪下。真是难看。

她漠然地想。这些世袭的渣滓，面对恐惧，面对高于自己的权势，跪的比平民都快。

她抬眸看向凌曜辰，用那种柔柔的像月光一样的姿态，问他：“我想先回去了，可以吗？”

那女孩立刻松开凌曜辰的胳膊，走到她身边，喊：“姐姐我和你一起！”倒是没敢碰她。

凌曜辰从来不会拒绝这样的苏绮陌，似乎是真的怕她碎了。他说：“好。”

她便淡淡地离开，像月光融进夜色里。那女孩始终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悄悄介绍自己：“姐姐，我叫韩茉儿。”

“是吗。”她淡淡回应，不自觉用上刚才凌曜辰的语气。

韩茉儿的脚步瞬间僵硬。当她再跟上来，步伐就乱了套。

司机送他们回别墅。一路上，韩茉儿偷偷注意她的表情，眼神几次瞄过司机，欲言又止。

回到别墅，进入客房，关上门。

苏绮陌柔柔地靠在墙上，看向韩茉儿。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什么眼神，只看到韩茉儿在她的眼神下打了个冷颤。

苏绮陌在心里挑眉。

从前，她深谙用眼神杀人的方法，能够精确到让对方跪到哪一步。是扑通一下笔直跪，还是俯下半个身子，或者趴在地上亲吻她的鞋尖。但是这几年，在凌曜辰身边装柔弱过了头，拿捏不好度了。

韩茉儿一改前态，扑通一声跪下来，无比地郑重，向她行了一整套帝国现行最高规格的礼节。

她的声音略大了些，像是给自己壮胆，每一个字都清晰，掷地有声：“前帝国第一女将军——大逆罪臣夏柔之女，夏沫晗，拜见公主殿下。”

这声唤，让苏绮陌的心，漏跳了一拍。

空气在瞬间凝固。

窗外的月光，不知不觉从云层中显露，在客房里洒下一片清辉。

苏绮陌身上那层柔柔的感觉被稀释，取而代之的是一中深沉的冰凉，仿佛空气都以她为中心，冻结成冰，往外扩散。

韩茉儿伏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在发抖。

苏绮陌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她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开始发麻，一股阴湿感从骨髓深处往外漫溢，大脑开始发出戒断信号。她勉强自己转移注意力，看向面前的韩茉儿。

这就是夏柔的女儿？

她淡淡开口：“查理亲王和夏柔将军的女儿，在五年前在帝都叛乱后，病逝在流亡路上。”

韩茉儿猛地直起上半身，眼尾发红：“是，现在在您面前的就是个幽灵，如果不能为父亲报仇雪恨，不能为母亲正名，那么她将永世不得超生！”

晚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吹动韩茉儿额前的碎发，让她的眼神更显破碎。

苏绮陌的脑子里一瞬间掠过很多画面，她不能去想，否则就会崩溃。身体发出严重的抗议。

她看向韩茉儿，声音冷了下去：

“我看起来，很好糊弄么。”

韩茉儿仿佛被什么刺到，发起抖来，整个眼圈都红了。她叩拜下来，大声喊：“母亲临终前告诉我，如果帝国无人可信，就去找‘龙焰的副团长’，她说您这里，有足以颠覆当年一切的证据！”

苏绮陌的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心脏却像是被猛地攥紧，狠狠碾轧，过载的疼痛顺着血管爬满全身，让她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那你去找她啊！”

韩茉儿不知所措，不明白哪里刺激到她，仓惶地唤她：“殿下……”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开门声。隐约能听到凌曜辰和管家的交谈。

她站直身体，强忍着立刻冲出去的冲动，就要离开。韩茉儿匆忙站起来，想拦却不敢。

苏绮陌的手在门把手上停了一下：“住在这里，暂时可保平安。‘夏沫晗’已经死了，在夏柔恢复名誉前，你就是韩茉儿。”

这几乎是一个承诺了。韩茉儿的眼眶瞬间湿润，声音也带上哭腔：“殿下！您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为什么有隐藏身份，为什么要容忍那些人如此冒犯！”

“停。”一个字，让她彻底噤声。

苏绮陌拉开门，脚步有些凌乱。她走向二楼旋转楼梯处，与正在上楼的凌曜辰四目相接。她弯起唇角，张开双臂迎上去，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膛，深深吸一口气。

那种血液里的疼痛感瞬间就消失大半。她闭上眼睛，感觉鼻尖有些发酸。

凌曜辰笑她：“你是什么山野精怪，专吸阳气吗？还是刚破壳的雏鸟，把我当妈妈了。”

苏绮陌用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稍高的体温，还有沉稳的心跳：“我是个病人，凌曜辰先生，你是我的吗啡。”

凌曜辰的笑意更深了些：“听起来挺重要的，那要是离了我，你该怎么办？”

“那会死的。”苏绮陌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要么痛死，要么在痛苦中病逝，你怎么忍心。”

她不肯松手，凌曜辰就将她抱起来，朝房间走去。她环住他的脖颈，把自己贴上去。

凌曜辰把她放在床上，在她额头上亲一下：“那你就乖一点，别闹腾。我去洗澡。”

苏绮陌说：“好。”

她乖乖松开手。

又补充一句：“你快点回来。”

凌曜辰又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