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一路轰鸣，却在接近省督府行政大楼前放缓速度。

苏绮陌按规矩接受安检，确认身份，刷过一道道门禁，将车停稳在地下车库，走进特殊人员专属电梯，完成生物系统识别。

她来到15层，不理会门口秘书的喝止，推开了凌曜辰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办公室里，凌曜辰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着全息投影上复杂的行星矿产报告和数据流。

苏绮陌对那些以秒计的庞大资金数据完全没有兴趣。

她只是看着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询问。

他点头。

她就绕过办公桌，侧身坐进他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脸深深埋进他颈窝。

苏绮陌人生头一次，觉得自己懦弱至此。

凌曜辰用一只手环过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

“我就抱一下，”她的声音闷闷的，像个被全世界丢弃的小女孩，总算找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马上就好。”

他“嗯”了一声，什么都没问，空着的那只手滑动虚拟屏，切换着报告页面，仿佛怀里只是多了个大型挂件。

办公室里很安静。

凌曜辰的信息素有一股古老的纸张味道，似乎点燃了还能闻到草本的苦香。他只穿着衬衫，此刻相贴的位置传来稳定的体温和心跳。那足以让她破碎的灵魂得到短暂的修复。

她一点也不想回帝都，不愿意参合进那些斗争，可以的话，她想就这样一辈子沉溺在这个怀抱里，让她做什么都成。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极轻的叩门声，凌曜辰的首席秘书眉宇拿着几份文件走了进来。

“辰少，关于北部星域……”

她的话戛然而止，显然看到了凌曜辰怀里的苏绮陌。

凌曜辰抬起头，用眼神示意她噤声。她立刻垂手，让了一步，在一旁等着。

苏绮陌能感受到，凌曜辰小心地托住她的腿弯和后背，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缓地走向旁边的休息室。她被安置在柔软的床上，拉过薄被盖好，温热的手掌在她的额头上试了下温度。然后他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关紧房门。

眉宇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低声道：“辰少，您对一位‘情人’……是否太过纵容了？这里毕竟是省督府行政大楼，不是卧房。”

凌曜辰的目光落在眉宇身上，没什么情绪，却让她瞬间脊背发凉。

“眉秘书，”他开口，声音冷淡，威压瘆人，“我对身边人，一向宽容。”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倒是没想到，一个秘书，都敢对我的枕边人指手画脚了。”

“扑通”一声。

眉宇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辰少！是我逾越了！请您恕罪！”

凌曜辰静静地看着她，几秒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自己去秘书处领罚。”

压力骤减。

眉宇几乎虚脱，强撑着站起来，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不敢再多言一句，立刻翻开手中的文件，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强行切换到工作模式：

“……那我开始今天的汇报。”

“北部星域的矿业报告显示，S919行星的‘钯’矿脉开采……”

凌曜辰的目光重新投向全息投影，调开S919行星矿产报告，专注地听着。

汇报最后，是几个问题，需要凌曜辰一一把关。

“辰少，晚星小姐想邀您17号晚上共进晚餐。”

“推掉。”

“NE035文化区，三所大学出现资金危机，联名信和请愿书递交到了省督府，省督阁下要求您亲自处理这次事件。秘书处正在收集情报，预计三个工作日后，可以加入工作表。”

“嗯。”

“NW027b穹顶城市出现了一次严重的水污染事件，当地管理官徐礼组织处理迅速，还亲历现场发放饮用水，并成立相关委员会处理后续事宜，有意建立预警机制，面前在当地呼声很高，是否需要持续关注？”

“嗯。”

“M77行星的代号‘零’有组织犯罪被扑灭，但是漏网之鱼仍在逃，这件事情是移交还是上报？”

“上报。”

“省督府的专用情报渠道发现，有一条通往奥桑王朝的私人贸易通道被收购了，交易方是帝都方面的代理人，安保处建议深入调查，但就目前的信息来看，仅以我们的资源，恐怕查不出来，需要额外的权限，是否需要向省督阁下申请呢？”

这个问题凌曜辰没有立刻回答。他思考了比较长的时间。

凌曜辰说：“谨慎观望。”

苏绮陌迷迷糊糊地听着他们谈那些星区的事情，隐约觉得，凌曜辰会成为一个好省督。

然后，在凌曜辰气息环绕的空间里，她真的睡着了。

人在睡着的时候，大脑会动吗？

应该是会的。

就比如现在，苏绮陌的脑子里，凭空想起了眉宇最后那个问题——

省督府的专用情报渠道发现，有一条通往奥桑王朝的私人贸易通道被收购了，交易方是帝都方面的代理人……调查需要额外的权限……

这个时间点，收购边境省通往奥桑王朝的私人贸易通道？

是要运货，还是运人？

帝国首都星球，名为“奥苏”。

边境省的首府守夜星，是帝国17个星区首府星当中，距离“奥苏”最远的，直线距离约170光年。哪怕乘坐帝国最先进的旗舰，在安全的常规曲速下，单程航行也需要14小时。

甚至它距离奥桑王朝首都星“赛特”，都只有80光年的距离。

如果现在位于帝都，被围猎的人是自己，而她最大的敌人在守夜星，苏绮陌想，她大概会在投奔奥桑王朝的路上，“路过”一下守夜星，带上她敌人的头颅，来缓解接下来80光年旅途的无趣。

再醒来时，是黄昏了。

夕阳正透过巨大的观景窗，将整个房间染成一片橙黄色。

她起身，推开门。

凌曜辰已经不在办公桌后了，他坐在一旁的会客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报告在翻看。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将报告合拢放在一边。

“醒了？”他的声音很沉稳。他朝她张开手。

“嗯。”苏绮陌的声音很温柔。她迎上去，在他的怀抱里笑出来。

“笑什么？美成这样。”这片夕阳里，他似乎也被她的开心感染。

“你在等我哎。”苏绮陌说。

“总觉得自己养了一头小懒猪。”他想了想，“或者树懒。”

“那你是我的桉树叶吗？不吃会饿死，吃了就中毒，还是会昏迷的毒。”她作势要咬他，然后轻轻的，在下颌处亲了一下。

“听起来有点像。”他低头，陪着她玩闹。

玩了一会，他站起身，很自然地向她伸出手。她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里，跟着站起来。两个人手牵手，慢慢走在夕阳下的街道里。

凌曜辰的座驾在后面远远跟着。

他们谈起了韩茉儿。

“是在孤儿院里认识的妹妹。”苏绮陌说。

她在凌曜辰身边三年，凌曜辰应该早就把她的身份查了个底朝天。他认识的苏绮陌，是出生在边境星区的孤儿，自小在孤儿院长大，阴差阳错来到守夜星，又因为偶然认识了他。

“她看起来被养的很好。”凌曜辰意有所指。

“嗯。”苏绮陌垂下眼睛，演出些自卑，和忐忑。

“她，是个高阶Omega，也是个，情人。”是帝国三大元帅之首，叶隆元帅的次子，叶清辞的小情人。

只要她一天没有恢复夏沫晗的身份，她的父母一天没有平反昭雪，她这辈子和叶清辞就没有可能。

凌曜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空气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不是在要名分。”苏绮陌轻轻地说。

“嗯。”凌曜辰答。

“你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吗？”苏绮陌偏头看他。

“对。”凌曜辰目视前方，没有看她。

“她会很漂亮吗？”苏绮陌自顾自说着，开始畅想。

“会。”

“你会爱她吗？”凌曜辰的妻子，一定是个身份高贵的Omega，能帮助他管理边境省，对抗来自帝都和奥桑帝国的双重压力。

“会。”

“平民一点都没有可能吗？”她觉得有点不公平。

“没有。”

“那如果是贵族beta呢？”

“看有多贵。”

“爱情不应该超越性别吗？”

“天真。”

“你爱我吗？”苏绮陌的心，有一瞬间的悸动。

她真心期待这个答案。

凌曜辰却转移话题：“要不要叫上你妹妹，一起出去吃个饭？”

苏绮陌没有说话。她心里有些刺痛，鼻腔有些酸涩。

但她很快收拾好自己。

唇角弯起一个温柔清浅的弧度，她说：“好啊。”

凌曜辰牵着她的手，稍稍收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