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哥……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补偿我，是、是我的当时不懂事儿。”沈耀星几乎喊出来。

那时的他不懂得成年人的世界有很多的无法控制和无能为力。

如果懂得，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哥，出国之后，我经常在想，如果我没有去林家，如果我能及时发现爸爸和……阿姨的事情，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至少……我还能多看他们几面。”

去林家后，沈耀星和家里极其疏离，连个电话都不愿意打。

沈父和白母之所以要瞒着他资金链断裂的事情，一方面是出于高考的考量，同时也是一种疏离且笨拙的保护。

她明明也是善良的人……可是却落到了这样的下场……

沈耀星不是没有愧疚，因为更加无法接受白乔鑫的好。

他说着说着，开始啜泣。

白乔鑫板着的脸也略微松弛：“星星，我知道在国外的这六年，其实你一直在绷着，你一个人要谋生，还要承担起父亲的责任照顾沈乐乐，但……但其实，你也才24岁啊！”

24岁，多年轻的年纪啊。

寻常的孩子才步入社会一两年，而沈耀星却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无可奈何和人间疾苦。

在国外，他要一个人承担生计。

在沈乐乐面前，他又是一个同时承担母亲责任的父亲。

好像……就只有在林寒江面前，他才是一个孩子。

可这片刻的松弛，也好像是偷来的。

“哥……我是不是总是把事情搞砸啊。”沈耀星难过到快要说不出话。

他突然觉得他很失败。

作为一个社会人，他赚的钱只是勉强为生。

作为一个父亲，他养沈乐乐这么多年，却都没有发现沈乐乐身上的遗传病。

白乔鑫才和沈乐乐在一起几天啊，似乎都要比他负责。

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好像一直在犯错。

“不是你的问题，星星。”白乔鑫柔声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很好吗？”

“嗯，很好。”白乔鑫肯定道，“无论是作为爸妈的孩子，沈乐乐的父亲，你都做得很好。但是，沈耀星，”

白乔鑫顿了顿，“这一次，我希望你也可以做你自己，并且做得很好。”

沈耀星：“……”这么久的奔波，他确实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六年来，似乎只有在林家的这几日，他才有过略微的放松。

“哥……”沈耀星的声音如同蚊蝇，“我应该怎么做？”

“不怎么做。”白乔鑫道，“我和父亲商量过了，我们会养着沈乐乐，直到他成年，手术费你也不需要担心，你过好你自己的人生就好了。如果你想看乐乐随时可以，想带他去国外生活一段时间也可以，但是所有的费用我和父亲都会承担。”

白乔鑫跟沈耀星解释。

白父纵横风月场多年，到了现在的年纪也逐渐开始收心。

他不止一次地劝说白乔鑫结婚，给他搞个孙子抱抱，但是白乔鑫坚决反对。

哪怕母亲去世后，他回了白家，但对父亲依旧心怀芥蒂。

毕竟这个男人同样是一切惨剧的触发者。

他带着沈乐乐的出现，让白老爷子很是欢喜。

第一眼看见沈乐乐，白老爷子就提出要收养这孩子。

但白乔鑫却极力反对。

——这男人总喜欢不劳而获，沈耀星养大的孩子，凭什么让他捡漏？

但是现在，随着发现沈乐乐的遗传病，他的想法逐渐改变。

“星星，你应该知道，乐乐的病后续还需要很多钱，而且他需要时间静养，到处奔波不适合他。”

沈耀星知道白乔鑫说的都是事实，他赚的钱让这孩子衣食无忧刚刚够，后续的花销，他根本无力支持。

朋友们都说，沈乐乐是他的拖油瓶，但其实他才是沈乐乐的拖油瓶。

收养了这孩子，他却没办法给沈乐乐圆满的家庭和生活条件。

以前，沈耀星怨恨过父亲，但成为父亲后，他却逐渐理解了父亲的不容易。

太多事情身不由己。

“哥，我知道，我都知道。”沈耀星道。

白乔鑫继续说：“再转过年去，乐乐就该上学了，你这么两地跑，对孩子的教育也不好。星星，哥知道你心细，又想得多，但这次，就听哥的好吗？对于白家，给乐乐治病的钱不至于负担不起。”

“星星，其实哥知道，这些年来，你和林家那个……”白乔鑫是情场浪子，沈耀星和林寒江的事，他虽然不说，但其实都看在眼里。

似乎怕沈耀星难堪，白乔鑫没有继续说下去。

“星星，哥就是想问，你除了乐乐的爸爸你还是谁？哥不希望你这辈子被束缚住，你没有过好的童年，哥希望你能作为孩子再把自己养大一次。”

“可以吗？星星。”

沈耀星哭得稀里哗啦。

“我知道了，哥，都听你的，哥。”

面对男人的成全，他似乎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挂断电话，沈耀星在试衣间里哭了很久，他哭到眼睛模糊，周围的仆人们都自觉地离去，直到半个小时后，主管衣服的孟姨才重新进来。

“孩子，你还好吗？”孟姨不属于林家人，但跟李叔一样，跟沈耀星认识多年。

“姨，我没事。”沈耀星抬起头，顶着兔子一样红肿的眼睛。

“休息一会儿，跟姨看看衣服吧。”

“好。”沈耀星乖巧道。

像孟姨这些负责衣物的人，都不是固定服务，到了一定时间就要前往下家主家去了。

沈耀星不想耽误孟姨的时间。

沈耀星勉强将注意力放在衣服上，却更加选不出来了。

他要清楚他的身份，他只是在林家“打工”的仆人。

但……打工……

打工的动机是什么？

白家要收养沈乐乐，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收养，但沈乐乐的医药费已经不愁了。

既然是这样，他还有赖在林家的理由吗？

林寒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爱人了。

刨除沈乐乐的原因，沈耀星发现自己还并不是很想离开。

但他却厌弃这样的自己。

他觉得很下作。

“孟姨……我选不出来。”沈耀星小声道。

“如果不满意，我可以让人再送一批过来。”孟姨柔声道。

“不是的……谢谢姨……”沈耀星擦了擦眼睛，不知道如何解释。

孟姨微笑着说：“不用谢我，这些都是少爷为你准备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嗯……”沈耀星轻应。

就是清楚是林寒江的意思，所以他才更要不下去。

孟姨感叹道：“少爷对你无微不至，我在这一行这么多年，真的很少见有豪门兄弟长大后还这么亲密的。”

沈耀星的心思被戳中，“我们不是兄弟……是主仆。”

孟姨微微一愣，旋即露出笑容，“哪家仆人能享受到你这样的待遇啊。”

“即便是两家人又如何？只要投缘、相处融洽，不都是互相称兄道弟的吗？”

“那不一样……”沈耀星小声道。

他对所谓的“好兄弟”并无兴趣。

孟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总觉得他在这方面的固执有些匪夷所思。

林寒江如今地位显赫，声名远播，在整个陌城，谁不想与他攀上关系？

“你这孩子，何必呢？少爷将你视作至亲，这么慷慨，不惜重金培育你成长。孟姨说话直，只要少爷对你一直像现在这样的宠爱，你的生活这辈子都会顺风顺水。你必须要懂得把握啊。”

林寒江是沈耀星喜欢过的人，却也是林氏的总裁，会给很多人带去实际的利益。

但这些，沈耀星向来不贪图。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沉默。

孟姨继续道：“少爷今年就二十八了，前几年夫人就在催少爷结婚，他现在事业有成，下一步也该考虑婚姻了。”

“他们这些权贵家族，都是利益为先，等少爷成家，估计也没办法顾及你了。”

孟姨的话有很多不该她来说的。

沈耀星知道她是关心，所以也并没有责怪。

他紧抿着双唇，一旁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他已经有爱人了。”

“是啊，”孟姨感叹，“所以你才要抓紧啊，主仆之间的情谊，和兄弟之间是比不了的。你跟林家没有实际关系，你对外宣称自己是少爷的仆人，他们或许会不屑一顾。但你说是少爷的兄弟，外面那些人态度就会不同。”

“现在少爷还把你放在心上，你就应该为自己打算。有少爷的支持，你的路会平坦许多。”

“我明白，感谢孟姨关心。”沈耀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消瘦那么多，精神也不比以前。”孟姨叹息一声，“说了这么多，孟姨看出你也有你的打算，我也不多说了，这些话若是被主人听见，总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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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姨的考量是很实际的，但沈耀星却下意识地抵触。

孟姨走了很久以后，沈耀星才收拾好情绪走出更衣室。

他还没有完全恢复，也不想让林寒江看出他异常的情绪。

个人衣橱隔壁不远处，就是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沈耀星在转角停顿一会儿，继续朝下走去。

记得那时，当这楼层即将进行改造时，他私下向工人们询问林寒江要做什么？

然而，众人笑而不答，只言片语中暗示他以后就会知道的。

沈耀星心中无解，这时候却忽然想要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