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攻城

暗河的水流在身下无声奔涌,流向未知的黑暗,如同潜伏地底、择人而噬的冰冷巨蟒。颜清徽蜷缩在冰冷的巨石上,不过是巨蟒腹中一粒挣扎求存的微尘。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刺骨的寒冷中模糊流逝。高悬裂缝透下的天光由惨白转为昏黄,终至湮灭。颜清徽的身体因失血和严寒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腰腹间狰狞的伤口,带来窒息般的剧痛。他撕下褴褛衣襟,摸索着死死勒紧伤处,粗糙布条摩擦翻卷的皮肉,新一轮的折磨换来暂时的止血。

必须离开!否则寒冷与伤势便是他的墓碑!

当天光吝啬地再次渗入一丝灰白,颜清徽挣扎起身。身体虚弱欲散,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他扶着湿滑冰冷的石壁,强忍刺骨冰寒与撕裂剧痛,涉过浅滩,朝着记忆中气流微弱的方向艰难摸索。

黑暗、严寒、伤痛、未知的恐惧……步步煎熬。就在意志濒临崩溃之际,前方出现一个倾斜向上的光滑窄洞!一丝带着冰雪气息的风拂过脸颊!

生的希望点燃残力! 他手脚并用,在湿滑石壁上攀爬挣扎,指甲在岩石上刮出血痕。洞口狭窄,仅容一人,粗糙石壁摩擦遍体伤痕,腰间布条蹭开,温热血迹再次渗出。

终于,他如脱水的鱼,从洞口滚落!

刺眼的白光瞬间剥夺视觉!凛冽寒风如万把钢刀刮过裸露肌肤与湿透衣物!他重重摔入厚厚积雪,冰冷雪沫呛入口鼻。

外面,依旧是北疆肆虐的风雪!天地苍茫混沌。他挣扎抬头,发现自己身处背风积雪的山坳,不远处,一条被风雪掩盖大半的官道痕迹依稀可辨。

精疲力竭,冻伤遍布,伤口撕裂。他连站起的力气都已丧失,趴在雪地中喘息,冰冷空气撕裂肺腑。意识行将模糊,体温被冰雪迅速剥夺之际——

嘈杂人声、牲畜嘶鸣、皮鞭脆响,穿透风雪呼啸而来!

“快走!磨蹭什么!天黑前到不了营地,都他娘的别想吃饭!”粗暴呵斥。

“官爷……实在走不动了……太冷了……”虚弱哀求换来更响亮的鞭挞与惨叫。

颜清徽艰难侧头。风雪迷蒙中,一队衣衫褴褛、戴枷缚索的民夫,正被几个臃肿皮袄、手持皮鞭长矛的兵丁驱赶,在没膝积雪中艰难跋涉——是郢国公强征的民夫队!

求生本能让他想呼救,干裂嘴唇只发出嘶哑“嗬嗬”声。挣扎爬向官道,却更深陷入积雪。

动静引来了注意。

“咦?那边雪里埋着个什么玩意儿?”一兵丁眯眼望来。

“像是个人?还没死透?”另一兵丁啐道,上前用矛杆粗暴捅戳,“喂!死了没?”

矛杆戳中伤处,颜清徽痛得蜷缩,发出压抑闷哼。

“嗬,还活着!晦气!”兵丁看清他浑身是伤、冻得青紫的惨状,嫌弃皱眉,“不是逃奴就是流民!正好抓来充数!这鬼天气路上还得死,拿你顶上!”说着,一把抓住他冰冷衣领,如拖死狗般拽出雪地,粗暴塞进民夫队尾,用粗糙麻绳胡乱捆住他冻僵手腕,拴在前人木枷上。

“走!”皮鞭再炸响。

颜清徽踉跄着,几乎被绳子拖行。每一步深陷积雪,冰冷刺骨;腰间伤口在颠簸中不断撕裂,剧痛令他眼前发黑。风雪抽打伤口与脸颊,寒冷深入骨髓。他如枯叶,随时会被狂风撕碎。

队伍在风雪中跋涉。民夫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绝望。颜清徽身旁,一个高大青年虽同样被缚,脚步虚浮,腰背却挺直如松,透着一股军人般的硬朗。他脸上带着疲惫冻伤,眼神锐利警惕,扫视着环境与凶恶监工——正是陆昭。铁壁关守将陆擎次子,探亲归途抄近路穿越暗河区遇塌方脱险后,精疲力竭,亦被当作“逃兵流民”抓捕。

风雪愈烈,天色愈暗。队伍行进更缓。监工愈发焦躁,鞭落如雨。

“停下!原地休整!生火!妈的!”领头什长咒骂下令。民夫如蒙大赦,瘫倒雪窝,瑟瑟发抖挤作一团取暖。

颜清徽被粗暴推搡至雪堆旁,冰冷雪沫灌入脖颈,伤口撞击剧痛,闷哼蜷缩。他虚弱至极,连汲取同伴微薄热量的力气也无,身体剧颤,牙齿咯咯作响,意识在寒冷疼痛中沉沦。

一监工提鞭骂咧走近,见颜清徽最是虚弱狼狈,怨气与施虐欲顿起。

“装什么死!晦气东西!”粗壮皮鞭破空,狠狠抽向颜清徽单薄脊背!

“啪!”皮开肉绽声隐于风雪,剧痛撕裂昏沉意识!他身体猛弓,压抑痛哼逸出。

“还敢哼?老子看你骨头多硬!”监工狞笑,鞭子再扬!

千钧一发!

旁边那沉默如石、风雪中亦挺直脊背的高大青年——陆昭,猛地睁眼!

鹰隼般的锐利寒光瞬间锁定那即将落下的皮鞭,以及鞭下蜷缩如弃兽、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身影。

颜清徽苍白脸上深切的痛苦与绝望麻木,如烧红钢针,狠狠扎进陆昭心口!

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方才一鞭撕裂少年褴褛后襟,赫然露出一道尚未结痂、边缘狰狞翻卷的**可怕伤口**!绝非普通鞭伤,分明是……**足以致命的刀伤贯穿痕**!一个书童,怎会受此重伤?

电光石火!峡谷中扑向刀锋的瘦小身影、喷溅的刺目鲜血……一个难以置信却无比契合的念头如惊雷劈入脑海!

“住手!”压抑雷霆之怒的低吼自陆昭喉间迸发!铁血煞气竟令监工挥鞭动作猛地一滞!

监工仅愣一瞬,旋即恼羞成怒:“妈的!杂碎敢管闲事?!”鞭子更凶狠抽向颜清徽,同时捎上陆昭!

鞭梢即将再撕裂皮肉刹那,陆昭动了!

如怒狮暴起!动作迅捷带出残影!军旅淬炼的爆发力展露无遗!他不躲闪抽向自己的鞭影,反迎着鞭风,闪电般探出右手!

“啪!”脆响!

陆昭手掌精准抓住呼啸鞭梢!粗糙皮鞭带着巨力勒进掌心,皮开肉绽,鲜血顺鞭蜿蜒!剧痛传来,他眉头未皱,五指如铁钳死死扣住!

监工只觉沛然大力自鞭梢传来,虎口剧震,鞭子脱手!惊骇未定,一只砂锅大的拳头已裹挟风雪怒火,狠狠砸中他鼻梁!

“咔嚓!”骨裂脆响!

“嗷——!”杀猪惨嚎!鼻血眼泪鼻涕狂喷!监工如破麻袋倒飞出去,重摔雪地,泥泞雪沫四溅,直接昏死!

兔起鹘落!民夫与剩余监工惊呆,恐惧望着煞神般的陆昭。风雪似凝滞,只剩倒地监工痛苦呻吟与陆昭粗重喘息。

陆昭不看地上昏死之人,随手扔掉沾血的皮鞭,大步走至蜷缩在地、意识模糊的颜清徽身边。他蹲下,小心翼翼避开背上鞭痕与腰腹渗血的致命刀口,用那双饱含杀伐之力的手,**极其轻柔**地将他扶起。

“别怕,没事了。”声音低沉坚定,带着奇异安抚力。看着少年苍白如雪的脸,紧闭的眼,脆弱欲碎的脖颈,翻腾怒火化作更深沉的心疼与决绝。

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快速小心裹住颜清徽背上新添鞭伤,又检查腰腹间触目惊心的刀口——寒冷挣扎下,伤口渗血加剧。陆昭眼神一暗,**必须立刻处理!**

他猛地抬头,冰冷如刀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下意识后退的监工,落在一个面善老民夫身上,声音不容置疑:“找干净雪!弄能烧的柴火!快!”老民夫被慑,哆嗦跑开。

风雪依旧呼啸。但在这冰冷的囚徒队伍中,铁血的军人,为素昧平生却两次挡在死亡面前的少年,筑起了一道沉默而坚实的壁垒。

陆昭脱下自己还算厚实的破旧外袍,将颜清徽紧紧裹住,以自身体温温暖那冰冷身躯。他知道,从此刻起,这名叫颜清徽的少年,便是他必须用生命守护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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