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正经了反而跟小孩子处不来，宋小路恰好不是正经的人，只要他不装了，开口闭口都没什么正形。他身上也没兜，手里一把糖大约是从旁边便利店买来的，不止分给小孩，也往自己嘴里丢一颗。那群小萝卜头里也有小女孩，看其他男孩子的头都被这个怪哥哥摸过了，她也凑过去，说哥哥哥哥你也摸摸我的头，看看我是什么头型！

宋小路惯常喜欢用这一套忽悠小孩，和路边的瞎眼算命先生没什么差别。只是他的话从来作不得准，同一个头型在他嘴里可以说出十种花样，说出花样前他喜欢先跟人聊天，哪个调皮没有写作业了，他就朝这个方向说，小孩听了赶紧就背起包说回去赶作业。

他并没有摸那小女孩的头，拿起一根糖棒在地上画了几笔什么，说话时领带都蹭到了地面，那小女孩还帮他捞起来，他嘴角噙着笑，几乎要被一群小脑袋给淹没，又低头继续画了几笔，然后说了什么，那群小萝卜头一个个立即笑得前仰后合，可很快又被他一句话吓得一哄而散。

他每回逗完小孩，最后都要加一句：不要轻信大街上陌生人的胡话，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大帅哥。

那群小萝卜头被吓跑了，宋小路笑着起身站直，路灯下他的影子落在脚底，看过来的目光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蒋暮云定在原地，忽然很畏惧过去。

宋小路也并没有过来，只站在台阶下望着她。

两人的沉默被过来的画室老板打破，画室老板正准备下班走人，到门口定睛一看，嘴里“嚯”一声，就冲宋小路笑道：“还以为是谁呢！”

宋小路长腿一迈，笑着走了上来，“我说吧，你这画室能做得长久。”

这画室有段时间生意惨淡，老板心里苦闷，加上跟媳妇离婚，那时候也坐这台阶上跟宋小路倒了好几回苦水。

老板眯着笑眼跟他寒暄几句，又往他们俩身上扫一眼，“先前没敢问小蒋，还以为你俩不在一块儿了呢。”

蒋暮云知道老板这是误会了，但也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可旁边人却平静说道：“没，分手了，现在又遇上了。”

老板一时哑了声，很快就说：“年轻人分分合合正常嘛，没什么过不去的。”又冲宋小路问道：“现在在哪儿上班呢？”

“跑去干房地产了。”

“怎么跑去做这个了？以前你给我拿那几瓶葡萄酒，瓶子我都还留着呢，味道很足。”

宋小路笑笑，“那改天我再拿几瓶来，现在正好能做冰酒，我正准备自己酿一点。”

老板笑了，“跟你开玩笑呢，前段时间还见你上新闻了。”

当初他跟宋小路倒苦水，宋小路几次委婉说要是有难处可以帮一把，他当然不能跟一个穷学生借钱，就算不穷，他也不好平白承这个情。后来才知道他看走了眼，人家只是低调，家里哪里是差钱的，也愈发觉得这年轻人很是不错。

宋小路“嗐”一声，开着玩笑：“不少人骂我呢吧？”

老板哈哈笑出声，“我可没看见，别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又看向蒋暮云：“倒是小蒋变了不少，以前还有点孩子气，时不时能看见你俩拌嘴，现在是更稳重了。”

老板原本还想说她不像以前那样爱笑了，但多少不合适，也就憋了回去。

可在场的人似乎都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蒋暮云正想用玩笑话回过去，就被宋小路看了一眼，他这一眼意味深长，说话的语调也平淡：“她是变了些。”

“确实变了些，” 画室老板又笑了：“不过再怎么变也还跟以前一样踏实，画画也还是那么厉害。我儿子以前就说要跟小蒋姐姐一样学画画，现在别说画画了，书也读不进去，成天只知道玩。”

他这儿子从小就让人头痛得很，一到画室不是哭就是闹，别的学生嫌他吵，他也怪不好意思，只有那小蒋休息的时候跑过去跟他儿子玩，还给做了一个小木车。她男朋友晚上来接她，她就抱着他儿子一起坐在木车里，由她男朋友推着跑。

后来他才知道，这姑娘其实害怕小孩，就愈发觉得她心善，所以她辞职的时候他很是惋惜和不舍。

老板觉得聊得差不多了，就说：“不耽误你们了，下回有空请你们吃饭。”他顿一顿又说：“没有过不去的坎，我当初也以为要喝西北风了，最后还是熬了过来。”说完顿觉自己多想，笑着看向两人：“我看你们现在都挺好，可别浪费大好时间了。走了啊！”

老板一走，剩下两人站在门口。

蒋暮云还没从老板的话里反应过来，见旁边人回头看向她，她急忙抢在他前头：“小路哥，我……”

“有话要说是么？”宋小路已经猜到了，“去车上说吧，我喝了酒，车你来开。”

蒋暮云被迫跟上去，“我很久没开了。”

他脚步一顿，蒋暮云差点撞他身上。

“蒋暮云，”宋小路回过头来，“还有的是时间，不急。”

蒋暮云听得一愣，他眼睛在夜里闪烁着光，像跳跃着的烛火，她暗叹一口气，重新跟了上去。

上车后他就给她开上了导航，目的地是她的住处。

她没再说什么，系上安全带，专心致志地去开车。

宋小路则在旁边看着她。

蒋暮云的开车水平他当然一清二楚，当初她考驾照也多半是因为他。她觉得两个人在一块儿，总得有个会开车的，说不定哪天就买得起车了。她一上车就晕，他不让她去，她就趁他外出实习的时候报了驾校，费劲给考下了。

那次他从新疆实习回来，她提前大半天就开了车去机场接他。新手上路，她近视眼捉蚂蚱似的开了一路，他不敢跟她说话，半道上见她背上都给汗湿了，想说还是算了，可见她咬紧牙关的样子，那话又没说出口。

她偶尔会犯轴，听不进去劝，就这么坚持着把车开到了他们的出租屋楼下，还来不及停好，人匆忙跑下车，抱着垃圾桶就开始吐。

他也来不及管那车了，先把人一把抱了带上楼，给她喝水抚背，再给她擦脸，她缓了一会儿，又去刷了牙回来，靠在他怀里说本来想跟他显摆一手，可代价太大，她以后再也不硬当兵上阵了。他见她人都晒黑了一层，抱着还没亲上一会儿，楼下大喇叭就响了：“哪个王八蛋子的车？！不怕我给你开走了啊？”

相比那时，蒋暮云多少还是进步了些，她一路无惊无险地将车开到了公寓楼下，松开方向盘时手还有些僵硬。

车里晦暗不明，她心里打着鼓，回头见宋小路脸上落着阴影，又听他先开口：“蒋暮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蒋暮云头皮一跳，就听他忽然问道：“当初去多伦多找你的时候，我有没有说过不想分手？”

她顿了下，回道：“有。”

“有没有说过任何事我们可以共同承担？”

“有。”

“你是不是坚持要分开？”

“……是。”

车里一时沉默下来。

宋小路很快继续说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甘心。不甘心当初就那么被分手，不甘心你一点余地也不给。因为不甘心，所以一开始对你没有好脸色，因为不甘心，所以现在会逼着你坐上我的车。”

他这样坦白，蒋暮云打好的腹稿全都没了说的必要。

只能无奈说道：“我很抱歉。”

“蒋暮云，你已经道过歉了，我要的也不是你的道歉。”

他并不继续说下去，蒋暮云便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

宋小路沉默着，他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没有说实话。

他说：“蒋暮云，我们打一个赌吧。”

蒋暮云略微诧异，“什么？”

“具体我还没想好，”宋小路语气平静，“等我想好了告诉你，如果你赢了，那什么都你说了算，如果你输了，就得听我的。”

蒋暮云听出不对劲，委婉说道：“小路哥，我能力有限，但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只要我可以帮上忙，我很愿意为你做点什么。”

宋小路直接问道：“不想打赌？还是不敢？”

“你不说赌什么，我没法答应你。”

“就赌你擅长的，这两天我要出差，等我回来告诉你，你到时候可以再考虑，这样总行？”

蒋暮云仍然没法轻易松口，她沉默着该怎么拒绝，旁边人忽然倾身过来，像白天那样双手箍住她腰，然后将她整个人掳去了他腿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低下头，脸几乎就要贴上她的：“蒋暮云，是你说的希望我可以把你以前说的那些话忘了，也是你说希望我以后再想起来的都是好的回忆，看来这些话都是你说来唬我的？”

蒋暮云往后仰着，努力避开他的呼吸，“……不是。”

“不是唬我？”

“不是。”

“那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答应跟我打赌，一个是立刻马上亲我，你选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下压，嘴唇随时要蹭上她的脸。

蒋暮云脸烧得更加厉害，但仍然坚持：“小路哥，你不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蒋暮云，我讲不讲理你不是比谁都清楚？”

他说着就要往下压，蒋暮云急忙侧开头，手也用力去推他：“我跟你打赌，但要像你说的那样，赌我擅长的，过程也要公正合理。”

宋小路忍住笑，久违地看见蒋暮云脸上浮现出生动的表情，他说不上来自己具体是什么心情，只仍维持着姿势，近距离地看着她。

他重复道：“赌什么我们可以再商量，谁也不吃亏。”

蒋暮云见他退开些，稍稍放下心。

她答应他只是缓兵之计，她可以随时反悔，或者说，她已经决定要反悔。

上楼之前，蒋暮云又悄悄看了一会儿宋小路，虽然他口头上说不甘心，但她清楚地意识到他现在并不像先前那样生气。

所以周一去上班，蒋暮云跟Bonnie提了辞职。

她高估了自己，她担心再在淮清待下去，她就真的要反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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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Sauvignon Bla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