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天棱喝了一口咖啡。
全息投影上是罗曦那次报告的录像，最后一段冲程锤的连打片段被慢放了好多次。边上的另一个窗口是冲程锤的设计图纸，看上去十分复杂，伍天棱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出现一个额外的窗口进入了他的视线。
他点开，发现弹出的新窗口是一张纸，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之前给罗曦的那张报表，压力传感器有了反应。
“这么快就填了？”伍天棱看着画面上白纸中逐渐出现的黑色笔迹，自言自语，“家长签名啊，嗯，江月澜，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错觉吧，外围空岛的名字，自己怎么可能见过。
伍天棱心里这么想着，抬手把那个窗口拖到一旁，然后继续盯着冲程锤看了起来。
最怕的就是家长不同意，但如果罗曦的家长没问题的话，就好办多了。
咔哒，咔哒。
开门声，关门声。
“睡了？”
白月林闭着眼，听到了罗曦的声音。
“嗯。”
“我记得湘语好像不是那么喜欢睡的……”罗曦挠挠头，说道，“可是灯还开着。”
“有的时候，不是为了睡觉才睡觉的，休息也分深浅，我现在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已。”白月林这样回答道，依旧闭着眼睛，四肢在床铺上呈大字型完全展开。
“但是湘语应该不是吧。”
白月林没有回答。
“要我关灯吗？”罗曦只好继续问道。
“随你。”白月林随便地回答。
咔哒。灯灭，一片漆黑。
然后就是脱鞋上床的声音，被子摩挲，转身，有隐约微微亮光传来。
“你在干嘛呢？”白月林看着同一条被子里背对着自己的罗曦，问道。
“在看手环里的东西，之前去拿了器材，总要整理一下吧。”
“哦，在外面整理里面，这么精细的吗？”
“还好吧。你自己是会用亚空间魔法的，也这么惊讶吗？”
“哈，你管那个叫魔法？”白月林被逗笑了。
“那叫什么？”
“妖术。”
“因为你是妖姬？”
“这个词本来是用来形容妖精的。”白月林突然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名词。
罗曦停下来了被子里的手，心想，这也许会是一个撬出信息的好开头，但问题是，余湘语现在还睡着。
有什么办法可以恰到好处地叫醒她吗？
“和你父母聊的怎么样？”白月林突然问道，“他们有签字吗？”
“嗯。他们还是很支持我的，无论我将来准备做什么。”罗曦颇为欣慰地说道，“我真的很庆幸，能有这样开明，并且理解我的父母。我跟他们讲的事情，其实很多他们都不明白，但他们依旧选择相信我。”
“是因为能拿到钱吗？”白月林笑着调侃。
“不完全是啦。”罗曦感觉白月林这句问有些露骨，但也有些难以反驳，毕竟多少也是占点因素的，“更主要的，还是他们爱我吧。”
“你也很爱他们，你是一个顾家的孩子。”白月林由衷地感慨道，“有你这样可爱争气并且懂事的女儿，肯定很幸福吧？”
“或许吧。”罗曦微微一笑，说道，“我希望他们能为我骄傲。”
短暂的沉默后。
“你这个手环还要弄多久？”白月林再次主动问道，“看你这东西跟小夜灯一样，一直亮着。”
“要很久吧，东西摆放好了还要测试，然后再改。这几天说是回来放假，但其实也是在研究工作呢。”罗曦回答道，“以后平台越来越高，目标越来越大，之会越来越忙呢。”
“嗯。你现在就有规划吗？”
“有很多，感觉一时半会儿，就把未来十年都安排地满满当当了。”罗曦下意识地说道，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多了。
“啊，那我早点睡啦，晚安。”
“晚安。”罗曦说，然后继续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手环上。
看来需要一个更好的契机。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余湘语翻了个身。
因为很安静，所以这声音也显得很突出，罗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边，目光越过白月林，看向背对自己的余湘语，陷入了沉思。
今晚恐怕是不行了吧。
“你还没睡吗？”
白月林突然这样问道，她也没睡。
“不困呢。”罗曦简单地回答。
白月林把身体扑出去，双手环抱勾住了罗曦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呐，睡吧，对自己好一点哦。”
不知道为什么，罗曦只感觉这样的白月林有些可爱。
“我真的不困。”她这样坚持。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着听着，你说不定就困了。”白月林似乎变得很健谈，与之前一直以来对罗曦的守口如瓶完全不同，“哦，或者，你问我问题吧，你之前不是一直有很多问题吗？今天晚上给你一个例外哦。”
“为什么今天晚上突然可以破例呢？”罗曦好奇地问道。
白月林松开怀抱，靠在罗曦怀里：“因为，好久没有这样，靠着可以亲切的人睡觉了。我开心。”
“那只是睡觉不更好吗？”罗曦把手放到耳旁，点了一下。
“嗯，但是我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可以和你聊聊。”白月林闭着眼睛，并没有看见罗曦的小动作，“聊点关于我，或者海难的事情，我可以稍微告诉你一点。今晚很漫长呢，不要弄手环了。”
“哦，那，我可以跟湘语说吗？”罗曦试探着问道。
“谁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装睡呢？随便吧。我心里有数，什么是现在可以和你们讲，而什么不可以。”白月林笑着说道，“对于我来说，这只是一种放松的消遣，倾诉一点，短暂的幸福而已。”
“因为今天心情好？”
“嗯。”
“那以后心情好了，会再跟我聊吗？”罗曦收了手环，问道。
“说不定会。想好问题了吗？问完三个我就真的睡了。”
“嗯……第一个问题，海难，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曦略微思考，然后问道。
“海难是一场灾难。”
“这我当然知道啦，我是问具体的。海难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如果是灾难，是哪种类型的？人类如何逃脱的？和现在的青海，空岛文明，有什么联系吗？”
“海难，可以理解为洪水，那之前，地表的百分之七十都是陆地，只有百分之三十是海洋，人类文明在陆地上发展，速度很快。后来，北方爆发了洪水，暴雨下了四十年，淹没了一切，这就是海难……海平面上涨的速度很慢，所以人类有时间建造方舟，并且逃难。”白月林缓缓说道，“除了大规模紧急搬迁造成的史料，知识，资料的丢失外，水膜也是海难的产物，因为最后的暴雨不是从洪水来，而是从水膜来，小行星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多起来的。因为水膜的束缚，人类没有办法逃离地球，在海上都市和空中浮岛之间，第四议会选择了后者。于是长时间的酝酿发展之后，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空气有些凝固。
“北方的洪水……一场大雨下了四十年？这是真的吗？”罗曦忍不住问道，“如果要建造方舟，也太赶了，情急之中，能救多少？怎么在人群中选出应该拯救的对象？妇孺优先吗？人才优先吗？还是抽签？”
“你看如今的空岛居民平均素质，答案还不明显吗？海难是一场自然的选择，也是一次被利用的人为选择。空岛需要少数精英占据多数。”白月林近乎嘲讽般地笑笑，说道，“至于洪水，你从月殿还有妖姬我身上，看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还不够多吗？你是愿意相信教科书还是我的话？”
死一般的寂静。
罗曦的表情变得有些冰冷，虽然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但白月林可以从氛围中读出来。
白月林叹了一口气，从罗曦想怀中起来，又躺下。
“所以其实我有点不想和你说这些，你现在还接受不了，这个世界其实是很残酷的，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和平。因为文明的终极目标之一就是破除水膜，所以你最后还是会去面对这个问题的，水膜和海难的关联。”白月林颇为无奈地说道，“总之，我只是说个大概，具体的，比如海难的起因呀，过程呀，后遗呀，还有方舟计划的数据，暗中的选择……我就算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的，我还是那句，你去生命科学院的书库找清楚吧——这句话已经很明白了哦，第四议会把所有掩埋的历史都藏在那里，那是月殿和议会最后的保留协议。”
一阵沉默之后。
“你所说的深渊，是什么？那里，是海底吧？有什么东西吗？”罗曦又问道。
“主要还是指现在海平面一万两千米以下，原本旧世界海平面开始的深度。那里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海洋动物，比如那次你见到的剑鱼和水母，那些其实都算危险度低的物种哦。”
“那危险度高的……”
“基本没有文献记载。”
“……你还真是见多识广呢。”
“还好吧。毕竟，接触新事物的机会很多。”
“……月林，我那最后一个问题问你，我想你诚实地回答我。是关于你的，如果记得的话，应该能答上来。”罗曦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严肃起来。
“什么问题？”白月林好奇地问道。
罗曦略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杀人，是怎样的感受吗？”
罗曦究竟是心中怀着怎样的想法，问出这个问题的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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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睡前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