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谈论这样沉重的话题呢？”白月林似乎不是很想讲。
“我想了解一下。”
“了解我，还是了解杀人？”
“杀人。”
“为什么要了解？你可以做个善人，一辈子都不杀一个人，最后在众人的簇拥里含笑离开。”白月林这样描绘一个看似完美的生命结局。
“没有差错的生命是不完美的。扭曲的绳子不容易断，有黑点的白纸更引人注目。”罗曦缓缓说道，“我想，可能我的价值观有点扭曲吧——忘了我刚刚说的，我只是想知道，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受。”
“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废土，那时我正处于低谷期，心情不是很好……我的一个朋友劝我杀一个求死不得的人，看看是不是会舒心一点。”
“是为了满足破坏欲吗？”
“嗯，人是有破坏欲的，那是解压的一种方式，杀人解压的扭曲思想也是由此延伸出来的。我的朋友对我说，在废土，那样的杀戮是合理的救赎，但那样的救赎有点让我恶心，反而变得更加难受了。”
白月林停顿了一会儿。
“你这样问我，是因为觉得你以后会杀人吗？”
罗曦沉默不语。
“能不杀人，最好不要杀人，不论理由如何。”白月林语重心长地说道，“杀人的实质，是剥夺他人的生命，这是很沉重的，除非你真的做好了思想准备。”
“所以，杀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满足动机之后的快感，然后，就是空虚吧。”
“空虚？”
“就好像，像是后悔，但又不完全是。做完之后，就不知道当初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了。大多数时候是这样，但也有时候，比如手刃仇敌和施行正义的时候，就没有空虚，爽快感会持久一点，但也很快平静了。”
“哦……会有虚无感。”
“但是，也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我比较特殊，是那种即使滥杀无辜也不会受到制裁的类型，所以我可以不顾后果。你不一样，罗曦。”
“我听说有一次海祭节，袭击你的军队全部失踪了。”
“嗯。这个案例很好，罗曦，如果有人要杀你，只要他开始行动，就要毫不犹豫地阻止他，即便杀他，也绝对不能犹豫。”白月林打了一个响指，说道，“那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知道月殿一开始是怎么组织起来的吗？就是因为那次，是我遇到的第一次大规模袭击，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孤独……所以我征服他们之后，把他们变成了月殿。”
空气有些凝固。
“那些失踪的人……都变成了月卫？”罗曦惊讶地问道，“这怎么可能？他们是要反抗你呀，怎么可能又为你死心塌地？”
“我征服了他们。”白月林意味深长地说道。
沉默。
“所以……”罗曦隐约体会到了白月林的意思。
“如果只是为了达成目的，或者消除威胁，真正的强者不必杀人，而是可以选择另外的方法。弱者通过杀人消除对自己的威胁，那是最狼狈，也是最辛苦的活法。”白月林叹了一口气，说道，“罗曦，我曾经活成了那个样子，但我不希望你也是。杀人的确是一种特殊的体验，没有体验过血腥的确是一种遗憾，但我觉得，无论谁，做好不要主动去接触，至少不要是为了接触而主动杀人——这就和疯子无异了。”
“我知道……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我无意识杀人。”
“什么意思？”
“有些项目，是非常危险的，可能需要一些，或者说，比较大的牺牲。”罗曦缓缓说道。
“减少牺牲和损失，把同一件事情做得更好，这不是科学努力去实现的事情之一吗？”白月林反问，“你不用担心那么多，如果那样，火药和核技术都不会被发明了不是吗？事实如何，我们可以好好地掌控它——你应该可以吧？担心什么？”
罗曦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比方说，我想用储物戒指互联传送人，技术完全之后，我需要志愿者……如果失败，人不见了，或者死了，我是把他谋杀了吗？”
空气有些凝固。
“这难说，一般而言，如果他一开始跟你签了合同，有生死状什么一类的保证，你也不用担心这一点。但如果在此之上，你的良心也仍会谴责，那一开始就做到最好呀，试验的时候也不必一开始就用人类，可以用小白鼠猴子什么的先试试。”
“但是万一出了意外……毕竟是初期……”
“这无法避免吧，你必须承受，如果出了差错的话。但是假如你真的可以把生物空间传送做出来，牺牲几个志愿者，也是利大于弊的不是吗？”
“生命可以这样衡量？”
“我认为可以。”
“为，为什么？”罗曦有些惊讶地问道。
“这个问题见仁见智，细讲，其实没有意思。罗曦，如果你担心科研中危险的部分可能会伤害到无辜的人的生命安全，从而让你负上谋杀的罪名，如果你这样认为，我其实也无法改变你的责任感……其实还是要从根本做起，你确保这项技术足够成熟，在研发试验应用的各个阶段都尽量不要造成人员伤亡。”
“那万一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呢？罗曦问道，“为了不出现牺牲……我可以自己做自己的试验吗？我自己做自己的志愿者。”
“你疯了吗？罗曦，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为什么做研究的人要同时做试验品？如果失败了，你死了，谁来顶替？谁来继续研究？刚刚不是说了有很多替代吗？”白月林惊讶地问道。
“但是有些试验，就是只有真人才可以进行，并且由我亲自来可能在经验上……”
罗曦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被白月林用手指堵住了嘴巴。
“够了，罗曦，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不要再谈下去了。”白月林显然是有些不高兴了，“至少现在，当你还是个孩子，一个学生，绝对不能杀人，无论什么情形下。有意无意，不要去碰，也不要去想，收起你所有的好奇。
“能不杀人，尽量不要杀。杀人最恐怖的是会让人习惯杀人，所以，不要杀人。
“储物戒指的相关要求，满足如果研究需要志愿者，可能有危险，也要提前跟你的导师商量，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替代方法，而不是让你自己一个人去决定这些，甚至是什么以身作则。
“罗曦，不要太自私了，你的生命不仅是你自己的，更是其他关爱你的人的。你明白吗？退一万步说，想想你的父母吧。”
罗曦看着眼前紧紧盯着自己的白月林，顿时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和气场。
她是认真的，比之前很多次拿缎带威胁自己还要认真。
“我知道了……”罗曦只是这样说道。
“呵，最后一个问题跟你啰嗦了这么久，其实就只是你自己看不开而已。研究而已，哪里有那么多死人的机会，真要传送把人搞丢了，也绝对不是你谋杀好吧，大胆去做就好了——千万不要因为要走到高处就变得畏手畏脚哦。”白月林有些不满地说道。
“嗯。”
“……你的确缺少这方面的引导。现在，空岛的大家也不怎么谈论死亡和杀人。”白月林有所感触地说道，“其实也正常，海难已经过去，现在是和平时期。”
“和平……”
“罗曦，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人要你杀人，你不杀人他就杀你，你这么办？”白月林突然问道。
罗曦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是我不重视的人，我可能就不管了，毕竟也不是我主动造成，或者我想杀他，他对于我来说不重要的话，不能道德绑架吧。这和我研究让人死不一样，那是意外，而不是我地刻意设计。”罗曦缓缓说道，“毕竟，我还想实现我的梦想，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没有做完呢，我还想活下去，我应该算是比较自私的吧。”
“是啊，人都自私。”白月林这样说道，“现在说说，也只是说说，如果未来你真的有一天面对这样的抉择，你可能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迷茫——人的本性可以替我们的理性做出选择，这有时候并不是坏事。”
“本性……”
“好了，不要再继续聊了，这样下去真的没完没了了哦，真是的，最后一个问题就不应该展开的。睡觉睡觉。”白月林意识到两人聊的有些迟了，于是这样说道，“真的晚安了，以后你有的是机会探索人生哲理的，罗曦。”
“嗯。晚安。”
罗曦也躺下，闭目，平静了思绪。
次日，早晨，早饭之后。
白月林说三个女孩子可以出去玩玩，甚至中饭也可以在外面解决。虽然白月林罗曦余湘语只是三个十二岁的孩子，但空岛的治安的确是值的信赖的，所以这样的提议最终得到了罗德和江月澜的同意。
也就是让三个人自己出去玩儿，晚饭之前回来。
白月林建议大家去内圈空岛的一家海鲜饭店。
因为是坐飞艇过去的，路上也花了点时间，白月林坐在窗边看风景的时候，罗曦就趁机拉着余湘语聊了起来。
“你昨天晚上……醒着吗？”罗曦试探着问道。
“没有呀，我好像一直都睡得很沉……哦，我想起来了，白月林叫我进房间去，然后就把我催眠了！我忘了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但是很过分不是吗？我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余湘语愤愤地说道，那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装的，“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为什么我们会跟着她去吃中饭，并且要跑那么远呀？外围空岛又不是没有好的餐厅，说吃海鲜，我们直接去下面青海，就算不能自己捞，也算是离最新鲜的近嘛！”
”她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先看她怎么说。”罗曦看看余湘语，又看了看边上不远处坐着的白月林，最终还是没有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余湘语。
下了飞艇，众人来到了一家招牌写着”九仙阁”的饭店，推开门，里头就冲出来一股橙黄色的温暖空气，像是和风吹过脸颊——就连缓和的乐曲都要让人陶醉了。
的确氛围很不错，档次也不低。罗曦这样想着，然后就产生了花费的担忧，正要开口，白月林却突然提问：“你们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九仙阁吗？”
“额，叫九仙阁是因为，典故？旧世界有一个故事叫八仙过海？”余湘语试探着问道。
“嗯，差不多。寓意就是来的客人都是第九仙。”白月林笑着说道，“我挺喜欢这里的。”
三人径直走向柜台，那服务生看到是白月林，又看看后面她带进来的两个人，随后就在账本上记了几笔，随后领着三人到最好的位置坐下。
“看来是认识你啊，赊账还是什么？你是老顾客了。”罗曦好奇地问道。
“哦，我的确是老顾客了，每次都这样。”白月林漫不经心地说道，“月殿的开销全都记在议会上，都是公款。”
这……罗曦简直无力吐槽。
“尝尝鲜吧。”三人坐下后，服务生很快端来了冰镇生鱼片与拌酱小碟，于是白月林笑着说道，”就是这招牌菜，我第一次来吃，沾着这个酱料，差点吃出事故。”
”事故？”罗曦听得出来，白月林和这家店的确是有故事的，而且似乎还是不解之缘，“你过敏？”
“不，是第一次吃不习惯，不过好在这里的人们，不论客人还是服务员，都很友善——他们会在我困难的时候帮助我，当时就因为这一点，我快感动死了。”白月林轻微带过她的故事，“那之后，我逐渐克服了对这道菜，还有酱料的心理阴影，也慢慢开始喜欢上这里了，最后变成了老顾客。”
“诶，还能把妖姬吃出毛病啊？到底是什么味道。”余湘语好奇地试吃了一口，“嗯，就是很正常的生鱼片啊，沾了酱，也是正常地好吃了一点而已。”
“那就正常地吃好了。这样不是最好了吗？”白月林似乎并不介意，开始吃了起来，“罗曦，这顿随便吃，反正第四议会买单。”
罗曦点了点头，然后就把那生鱼片沾了酱料，随后往嘴里塞。
味道，的确，一般偏上，酱料有加分。嗯……一直吃的话会上瘾吧，感觉像是变成酱料的填充物了……
主要还是氛围吧，这里比其他一般的餐馆都要温暖很多呢。不论空气还是灯光，音乐，构成一种安静而温暖的氛围，很舒适。
偶尔这样放松放松，出去下个馆子，也不错。
空岛上很和平，但空岛之下的青海和之上的水膜外，就不是这样了。这个世界，依旧十分残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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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论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