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罗曦的床上是两个人，而不是三个人。
白月林找了个借口跑掉了。
在罗曦看来，这就和浴室的时候余湘语跑开是一样的，她也还了这么一个“方便的人情”。
“你们聊了什么？”黑暗里，躺在罗曦身边的余湘语这样问道。
“聊了很多。”罗曦没打算告诉余湘语。
“我想也是。”余湘语听出来了，于是没有强求。
过了一会儿，罗曦主动开口道：“湘语，你觉得妖姬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如果有一个人告诉你她是妖姬，你脑海里产生的固有印象是什么？”
“嗯……危险，不可控，最好离她远一点吧。”
“这是偏见啊。”罗曦感慨。
“你也说这是固有印象了。和白月林接触过后，都会这么认为吧。”
“也是。”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月林说她在找同伴，她太孤独了。”罗曦点到即止，但其实也说了很多。
“所以找上了你？”
“我没有答应。”
“……也没有拒绝?”余湘语基本猜到了，“你真的把她当最要好的朋友？”
“她也是这么想的。还有，我想，三年级结束之后，我到底要去哪里。”
“当然是高等部和最高研究院啊，你报名表都拿到手了。”余湘语自然地说道。
“如果月林强制我去呢？”
“不要担心这个。现在你已经受到三大院和议会的重视了，换句话说，受到保护。”
“真的能保护好？”
“当然能，除非妖姬决定和我们所有人作对，抛弃她一切的社会价值和地位。”余湘语以一种绝对的语气说道，“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疯子。”
“但是她总把疯子挂在嘴边，当借口，骗别人，也骗她自己。”罗曦缓缓说道。
“哦，精辟的总结，说的很对，你有把这个结论跟她说吗？”
“没有，她当时情绪不太稳定，我怕她一时间接受不了——我想等以后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告诉她。”
“我倒是觉得很可惜，这句话应该能对她造成很大冲击，说不定会让她整个人改变的。”余湘语说道。
“所以我想留在一个关键时期，在我决定真正拯救她的时候，再对她说。”
余湘语听到这句话，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看向罗曦，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哦，对，你是要拯救她。”余湘语转过头，轻声地自言自语，“你们是同类？”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罗曦其实听到她说了什么。
“你觉得人们要如何对妖姬这个印象改观？”罗曦又问道。
“对妖姬改观容易，但对白月林改观很难。她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余湘语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你一开始的意思是，白月林邀请你成为妖姬？然后你还在犹豫？可能以后会考虑接受？”
“可能是这样。”
“这太疯狂了。”余湘语摇了摇头，说道，“相信我罗曦，除了白月林，没人会支持你这么做的。你这是把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但这样，我就可以获得恶魔的力量，也可以和恶魔交流了，甚至冲出水膜，去和神对话。”罗曦朝着黑暗伸出手，一字一顿地说道，“更好地，去，认，知。”
白月林所说的那么多个不知道，不确定，一直在罗曦的耳旁回响。
“有的时候不用知道太多，知道的少反而是一件好事。”余湘语这样劝导，“成为妖姬？你知道妖姬到底是什么吗？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就比如说那缎带，是很危险的武器不是吗？甚至你的精神都有可能变得和白月林一样不正常！”
“因为不知道，所以要去尝试，这样以后才能认知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即使是有危险的？”
“我的研究其实也伴随危险，但我觉得，最后的结果可能不坏。”
余湘语觉得无话可说：“那你哪里是在犹豫，简直是果断地拥抱恶魔啊。”
“的确是在犹豫，所以我现在才会想和你商量啊。不然我早就……”
“商量根本对你没有用，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余湘语有点被刺激到了，于是不开心地转过身去，“比起我，你更重视白月林。你愿意听她的话，为她着想，而不是为我。”
“啊？你吃醋了？”
“哼。”
“……湘语。”罗曦赶紧转身，戳一戳余湘语。
但余湘语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越想越气的那种。
“我也是在考虑啊，还没决定呢。”罗曦忍不住说道。
“可我明明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却不领情，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余湘语赌气地说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么要好？你为什么这么信任她，听她的话？你们才认识多久？你真的了解她吗？她真的了解你吗？”
“这……”罗曦被说的一愣一愣的，顿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要随随便便就说出要拯救别人这种话啊，你是不知道其实每个人都需要被拯救吗？无论生理还是心理上……罗曦，不只是白月林需要拯救，你也需要拯救，我也是啊。在空岛，总有不顺心如意的事情，白月林寂寞的时候你就帮助她，甚至牺牲了你自己，那我寂寞的时候呢？你自己寂寞的时候呢？你有更多的考虑吗？”
一段与白月林的对话在脑内闪回：
——星神教的人们为什么愿意信仰它？它明明这样对待我们。
——为了得到救赎，得到心理安慰，或者让人类借助外物‘进化’吧。空岛对于人类来说太狭窄了，这里处处是拐角，很容易产生悲伤痛苦，于是寻求救赎的绝望的人们，就向夜空中看不到的星星祈祷了……
原来是这样啊……
罗曦明白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向看不见的星星祈祷的人，是有多么可恨。
“对不起。”罗曦在一阵沉默之后，说道。
“对不起什么，这是你自己的打算，我只是说点抱怨的话罢了。我不是瞧不起妖姬和白月林，我只是不想你主动去接触那么危险的东西，其他关心你的人也肯定和我一样，会劝阻你的。但是，听不听做不做还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余湘语还在生气，“你要是觉得白月林比我重要，比那些关心你安危的人重要，比你自己重要，那就去成为妖姬好了——我最好的闺蜜是罗曦，不是妖姬。”
罗曦没说话，直接抱了上去。
余湘语内心中最迫切需要，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刚想挣扎，就放弃了。
“对不起。”罗曦轻声说道，“我没仔细考虑……我向你保证，三年级毕业，一定不去生命科学院，白月林如果逼我成为妖姬，我会跟她说清楚我不想的。她很重视我，会听我解释的，而且，我其实已经告诉她我需要考虑了，她也接受了，她不一定会强逼我。”
“真的？”
“我没有骗你的理由。湘语，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重视的人之一。”
“你会珍视你自己的生命？不随便做危险的事情？”余湘语转身，问道。
“我保证，除非迫不得已。”罗曦笑着回答。
“你不会迫不得已的。”余湘语这样保证。
“嗯。但愿如此。”
“还有，星神教和生命科学院，都不要接触了。至于白月林，她的确不是一个坏人，但是，保持适度的距离，可以跟她做朋友，但千万不要被她同化了。”余湘语这样要求。
和一个人做朋友，多少都会被同化的。
虽然知道这一点，罗曦还是和余湘语保证了。
只是到时候，又要和白月林解释了，不过，之前在浴室已经和她说过了自己要考虑，应该不会太难吧。成为妖姬什么的，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做好准备，更不可能有能力承受白月林曾经承受过的痛苦。这已经和探知未知无关了，妖姬，它的未知中蕴含的强烈危险，是罗曦无论如何都不想触碰的。
没错，内心深处，罗曦不想成为妖姬，但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帮助白月林。这样，和余湘语的约定也不会打破，自己也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唯一的问题是……白月林为什么突然急匆匆地走掉了呢？
月殿，内室。
空间裂隙打开又关上，白月林全身无力地躺倒在自己的床上。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白月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呀，你如果喜欢罗曦，那就保护她啊，为什么要逼她和你一样成为妖姬……这样她会讨厌你的，大家都会讨厌你的。”白月林趴在床上自言自语，又踢着小腿，“活着好累。”
但是真的可惜啊，罗曦现在才十二岁，这样的成长速度，如果现在成为妖姬，未来战斗力绝对不弱于我的。不过，她不会成为妖姬，也算是一个好的结果吧。
“冲动的时候，被她纠正了。罗曦真的好可靠，好冷静啊。”白月林翻过身来，盯着天花板，“太冲动了……啊，可恶，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呢……我真的是一个疯子吗？”
无人聆听。
“绝对不能让罗曦成为妖姬。”她这样自言自语，“尔达斯，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保护好她，你可以随便污染我，利用我，但罗曦，绝对不行。”
无人应答。
“差不多该去跟庄沐……”白月林起身，却突然停滞。她整个人愣住，长达二十秒，随后嘴角微微上扬。
“嗯，那么，检查一下吧……反正，也很久没有试过了，权当，对自己的惩罚，告诫吧。”白月林缓缓说道，只是自言自语，“只有哭过长夜的人，才可以语黎明……我要用黑暗和痛苦警醒自己啊，以后不能像今天这样冲动软弱了。”
白月林看了看周围，然后取出了那只手枪。
深夜。
罗曦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看到身旁的余湘语背对着自己，踢掉了被子。
于是帮她把被子盖好，然后出去上了个厕所，又回来，重新躺下。
迷迷糊糊地，似乎是睡着了，但不知道过去多久，或许并没有多久，罗曦又醒来了。
又想上厕所了……自己睡前没喝多少水呀……
罗曦去上了厕所，回来，躺下，又看到背对着自己的余湘语踢掉了被子。
“三岁小孩子吗？真的是。”罗曦睡意正浓，只是这样自言自语，随后帮余湘语盖好了被子，又躺下。
很快陷入沉睡。
那一夜经历了两次的相同的事件，并没有在罗曦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余湘语并不感到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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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你仍然选择相信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