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颜料与月光的契约

八月的热浪将城市烤成融化的调色盘，裴听风和苏妄言的帆布包里永远装着未干的画笔与皱巴巴的订单。这天傍晚，他们踩着二八大杠冲向城西的老仓库，车筐里的颜料罐叮当作响，在暮色中奏出凌乱的节奏。

"听说这仓库要改造成艺术空间。"苏妄言踩着脚踏板，风把他的校服下摆鼓成帆，"负责人看过我的设计图，点名要我们画外墙！"他回头时，夕阳的余晖为睫毛镀上金边，眼底跳动着比烈日更炽热的光。裴听风望着少年后脑勺，喉结动了动，终究只是把水壶递了过去。

仓库外墙足有三层楼高，铁架云梯在风中微微摇晃。苏妄言系上安全绳，像只灵巧的松鼠般攀爬而上，白T恤很快被汗水浸透。裴听风在下方调配颜料，目光却总忍不住追随着少年的身影——看他如何用喷枪勾勒出流动的星云，看他弯腰时发梢滴落的汗珠坠入颜料桶，在靛蓝色的液体里炸开细小的涟漪。

"接着！"苏妄言突然抛下一支画笔，裴听风条件反射地接住，却没躲过少年恶作剧的颜料喷射。冷不丁溅在脸上的荧光绿让他愣住，而上方传来苏妄言爽朗的笑声："别动！正好给你画个银河战士！"

夕阳西沉时，整面墙已被奇幻的宇宙图景覆盖。裴听风站在脚手架第二层，与苏妄言隔着半米距离补色。温热的晚风裹着颜料气味拂过，少年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松节油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成蛊惑人心的网。裴听风的画笔突然打滑，在星云旁留下一道突兀的线条。

"专心点。"苏妄言俯身过来，带着薄茧的手指覆上他握笔的手。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裴听风能清晰看见少年睫毛投下的阴影，以及他唇角若有若无的梨涡。"这样，"苏妄言轻声说，"用手腕的力......"

下方突然传来脚步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仓库负责人带着几个工人走来，仰头惊叹："太震撼了！明天市里的记者要来采访......"话音未落，苏妄言突然抓住裴听风的手腕："我们的墙绘工作室，还缺个响亮的名字！"

当晚回到旧城墙下，月光为斑驳的砖墙披上银纱。裴听风摊开作业本，用钢笔尖敲着纸面："叫'盛夏方程式'如何？"他顿了顿，耳尖微微发红，"就像......解开青春谜题的公式。"

苏妄言眼睛一亮，立刻掏出速写本涂鸦。月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将睫毛的影子拉长投在脸颊。他突然抬头："再加个标语——'用颜料丈量自由'！"说着，少年抓起荧光颜料，在旧城墙的空白处写下这行字，最后还不忘画了两个碰杯的橘子汽水。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三天后的清晨，裴听风在教室门口撞见满脸焦虑的苏妄言。少年的校服纽扣错扣着，手里攥着皱巴巴的通知单："我爸的复查结果......需要二次手术。"他的声音发颤，"可我们赚的钱，连第一次手术的尾款都还没还清......"

裴听风沉默着从书包深处摸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他偷偷去竞赛班代课赚的外快。苏妄言的眼睛瞬间瞪大："你疯了？竞赛班的机会多难得......"

"有你难得？"裴听风别过脸，耳尖通红，"少废话，继续接单。"他抓起二八大杠的车把，"今晚去酒吧街，听说那边的老板愿意出高价......"

深夜的酒吧街霓虹闪烁，裴听风站在梯子上画骷髅头，下方的苏妄言举着聚光灯为他照明。酒精与烟草的气味混着颜料刺鼻的味道，让裴听风有些头晕。突然，梯子下方传来骚动，几个醉汉摇摇晃晃地撞过来："画的什么玩意儿！不如给老子画裸女......"

苏妄言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把聚光灯重重放在地上，三步两步爬上梯子，站在裴听风身前："嘴巴放干净点。"少年的声音冷得可怕，与平日里的张扬判若两人。醉汉们见状，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裴听风扯住苏妄言的后衣领，将他拽下梯子："别冲动。"他转头看向醉汉们，镜片后的目光如冰，"想要裸女？"他拿起喷枪，在墙上快速勾勒出线条，几个醉汉顿时来了兴致，凑近观看。

当轮廓渐渐清晰，众人却愣住了——那是两匹在星空下奔跑的骏马。裴听风神色淡然："骏马代表自由，比裸女更适合酒吧。"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醉汉们嘟囔着散去，酒吧老板却拍手叫好，当场决定多加一倍报酬。

离开酒吧街时，已是凌晨两点。月光洒在空荡的街道上，二八大杠的车铃在寂静中格外清脆。苏妄言突然停下车子，从书包里掏出个纸包："白天买的，一直没敢给你......"

裴听风打开纸包，里面是盒草莓味的润喉糖。他想起自己感冒咳嗽的那晚，苏妄言假装漫不经心地把润喉糖扔进他课桌，嘴上却说"吃了别传染给我"。此刻少年别过脸，声音轻得像夜风："你总熬夜，嗓子该疼了......"

裴听风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甜味瞬间在舌尖散开。他望着苏妄言被月光照亮的侧脸，突然伸手拽了拽少年的衣角："喂，等赚够了钱......"

"去海边！"苏妄言转头，眼里重新燃起熟悉的光芒，"在沙滩上画最大的向日葵，还要比赛骑车，看谁先冲到浪花里！"他跨上自行车，回头露出张扬的笑，"来追我啊，冰雕美人！"

裴听风笑着蹬上车子，夏夜的风拂过脸颊，带着颜料与草莓糖的甜香。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随着车轮的转动，奔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远方。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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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