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枫怎么也没想到江沉能突然甩给她这么一个问题。

刚刚还能绕出一百八十圈想法的大脑被江沉一句话瞬间逼停，直接死机，因为江沉想知道的事，她却害怕给出答案。

互相都不知道，又或者是知道了都假装不知道，这样的关系相对她们俩来说都更容易相处下去。

猛地将那层窗户纸捅破，把所有东西都拿到台面上来，所有的吸引和举动都有了明确的方向，这样一来反而会让人心慌。

不知道江沉是不是这么想，但至少她是这样的，或许她做的一些事没有什么目的性，可一旦所有事情都变得透明，那么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是一声咳嗽都会被蒙上另一种意思。

怀枫小心翼翼地深吸了口气，尽量压着心跳。

江沉或许是有意留了些余地，话没说的那么绝对，至少没直接问出来“你看见我就脸红是不是喜欢我”这种话。

可是她也很清楚，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说“是”或者“不是”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这个问题的答案看上去很宽松，实际上却也只有一个。

是的，我是你想的那样，我会脸红，是因为我喜欢你。

怀枫本来想就这么直接给出答案，但是这句话却被她用理智死死地卡在喉咙里，半个音都没能发出来。

说完以后呢？

难道再死皮赖脸地问一句“我就是喜欢你，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吗？江沉要是同意了……不，不会的，江沉不会同意的。

她是一个连自己未来的路都看不清楚的人，江沉凭什么会同意，她又凭什么要再把一个有着大好未来的人拖下水陪着自己一起沉溺。

也许江沉是在冲动之下才问出的这个问题，也许不是，她只是选择了一个再恰当不过的时间，在一个烘托到极致的氛围里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虑。

但是无论如何，怀枫都不能在一瞬间确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更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甚至连一个“不是”都没法说出口。

这种情况下，无论回答什么，都显得格外欲盖弥彰。

“你的意思是我有病？”怀枫说完就闭了嘴。

“你刚才吃饭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给吃肚子里去了？”江沉重新站好，看着怀枫的眼神里充满了一言难尽。

让她觉得这是继自己干了那么多傻逼事儿之后终于成功地把自己晋升成为了傻逼所以才能问出这么傻逼的问题得到这么傻逼的回答。

怀枫还想再解释一下，迅速整理自己的语言：“我的意思是……”

“算了。”江沉揉了一把她毛茸茸的脑袋，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我就随口一说，你别放心上，沉姐跟你开玩笑呢。”

怀枫看着她。

“怎么了这是，丧着脸？”江沉把墨镜从领口上拿下来扣在脸上，墨镜挡住了她一半的面孔，只能看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玩笑都不能开了？”

“江沉姐。”怀枫同样长舒了口气，也看着她，“我其实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如果你真猜出来了，希望你别告诉别人，我同学他们都不知道，我……我也不想他们知道。”

江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这是她印象里怀枫第一次喊她一声姐。

感觉……还不错。

怀枫松了口气：“就像你，不想让别人提你前女友一样。”

“呦，威胁我？”江沉笑了，“小朋友胆子很大嘛。”

“对。”怀枫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有把柄在我手上。”

“放心吧，小朋友，我会保密的。”江沉说，“不过咱说好，前女友这个事就此翻篇儿，不能再提了，不然我真会生气。”

怀枫点点头。

口头协议签完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顺着道路两边的树荫往前走。

江沉的问题怀枫既没承认可也没否认，就连江沉自己得出结论之后她也没反驳，虽然态度挺模糊的，但是江沉已经基本能确认了。

其实喜欢谁，喜欢男生或者是女生，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最让江沉头疼的是怀枫现在的想法，她在尽自己的可能藏匿住自己对外物的喜爱。

或许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现在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没有人规定过女生只可以喜欢男生，也没有规定过男生只可以交女朋友，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事实是你先喜欢上了一个人，然后他恰好是男生或者女生，这才是对的。

而不是你先框定自己的范围，告诉自己应该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再从范围里头去寻找，这是不对的。

可是怀枫……想想也是，一个让学校老师求爷爷告奶奶地请了三年家长都请不来的小朋友，又有谁会告诉她这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想要藏匿住自己的人那么多，想要藏匿住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谁又没有自己不能布于阳光下的秘密。

就像她，虽然自己和林逸瑶的事情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可是出了这个圈子，又有谁知道她江沉喜欢女人呢？就连辛幸也在竭尽全力地帮她瞒住这个秘密。

在这个恶臭的世界上，谁也别想置身事外过自己的世外桃源，只要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就会觉得你是异类，并且不遗余力地要把你拽下来，一起溺死在不能翻身的深渊里。

俗世不会把人害死，但是世俗里的偏见会。

江沉稍稍瞥了一眼身边的怀枫，她侧对着光，太阳在她的身上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圈，使她的侧脸一半暴露在阳光下，一半沉浸在阴影里，鼻梁在她的脸上投下狭长的阴影。

沉默的影子在剧烈的阳光下一片漆黑，江沉看着她沉默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人撒了一把咖啡沫。

两人往前走了有五分钟，又停在一个项目前，排队的人挺多，压压查查挤满了整条排队的通道。

江沉也没看，只觉得排队的人多的地方兴项目保准好玩，也带着怀枫排在了队伍后。

“哎，你大学考哪儿啊？”在队伍里站了一会儿，江沉率先打破沉默了得有十几分钟的僵局，“国内？还是出国？”

“还没想好，不过应该是不会出国。”怀枫想了想，“出去的话一年下来怎么着也得有个十好几万，我可没那个钱送去烧。”。

“国内的211和985那么多呢，未必就比不过国外的，在国内其实挺好。”江沉点点头，“我大学就在国内上的，也没出去。”

“你上的哪个大学？在外地吗？”怀枫侧过头看她。

“我？我没出去，就咱们这。”江沉看了一眼前头涌动的队伍，拽了拽怀枫的衣服角，“往前走走。”

怀枫也看了一眼，前头的虽然被放进去了几个，但是可以前进的空间也不是很大，迈着小碎步往前蹭了蹭。

江沉看着她跟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往前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呲牙咧嘴地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跟电视里放的高露洁广告一样。

前头的几个女生一直轮流地回头看，怀枫依稀能见她们窃窃私语的对象就是自己身旁这个现在正在免费给牙膏打广告的人，以及她本人。

看样子江沉是已经习惯了。

自从江沉十七岁在世锦赛上一战成名之后，她就变成了一块吸引力极强的磁铁，一直吸引着各种幺蛾子往她身上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数量之多到两只手加两只脚都数不过来。

方樾曾经十分郁闷地说：“真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味儿，值得她们这么前仆后继。”

江沉低头想了想，然后一脸认真地回答说：“估计是信息素，你得抓紧给我整点抑制剂了。”

方樾当时白了她一眼，眼珠子都能看到自己的脑仁了：“ABO小说看多了你。”

江沉虽然习惯了这种被人当作焦点，背后议论的感觉，可是怀枫没有，她是那种走在大街上别人多看一眼她都会压紧帽檐，抓紧离开的人，所以对于这种声音大到基本上全是当面指教的议论，怀枫尴尬得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笑什么啊？”怀枫瞪了她一眼，抬腿就要往江沉身后走，想要借着她把自己挡住，“被人当猴看还挺爽啊？”

江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还以为自己惹到她了，见她抬腿要走直接一个闪身挡住，怀枫也没想到这人好好站着不动，会突然挡住自己的路。

结果又一次直接撞进了江沉怀里。

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撞击，熟悉胸前装饰，怀枫疼得龇牙咧嘴，废了好大的劲才憋住没怪叫出来。

“小朋友你今天投怀送抱的次数有点频繁啊。”江沉揉着胸口，嘴角歪歪地斜着，看上去像是老套八点档电视剧里调戏良家妇女的公子哥儿，“怎么着，对姐姐今天穿的什么内搭那么感兴趣啊？”

“别胡说！”怀枫捂着鼻子，眼眶通红，快速扫了一眼周围，幸好没人关注她们，刚才在议论她们的几个女生也已经进去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没事，给你看，不要钱。”说着，她张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抓住怀枫空闲的胳膊手往自己身前一带，然后松开，紧接着用同一只手作势就要去拉自己的领口，“好好看，看完告诉我观后感。”

怀枫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呼吸都乱了，赶忙把眼睛闭上，僵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觉得江沉差不多该松手的时候，才悄悄把眼睛睁开。

不过她也没忍住，偷偷往江沉领口的地方瞄了一眼。

可是瞄完之后她就有点后悔了，因为刚抬起头，她就看到头顶的江沉正用一副似笑非笑地样子望着她，嘴里“啧啧”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意思摆明了就是“没想到啊，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怀枫竭尽自己毕生的力气对她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尽管这个白眼翻得她有点晕，可她还是尽量维持着自己身体平衡：“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真的很容易挨揍。”

“有啊。”江沉把手松开，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抓乱的领口，“你。”

怀枫捂着鼻子哼哼了两声，没理她。

“哎，好好的衣服……你看，为了逗你开心领口让我给拽坏了，这下子没法穿了，只能扔了。”江沉一边揪着自己的领口往怀枫眼前凑，一边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

“败家子。”怀枫斜瞪着她，“我没看错的话你这衣服是Prada的吧？”

“我打对折的时候买的。”江沉举双手表示无辜。

怀枫哼了一声：“一折也是Prada。”

五一假期出来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们俩在队伍里排了有十几分钟，才往前挪了一小步，看着前头堪比春运的队伍，江沉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压着耐心站了有五分钟，最后实在是等不及了，拽着怀枫从人群里逆行出去，走到旁边的VIP快速通道按了指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可走了一半，就觉得不太对。

她们在正常排队通道里等着的时候就能听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尖叫，原先江沉还以为是旁边的大摆锤又或者是光轮摩托传过来的，可等到走进来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

就是从这个项目里传出来的。

“原本座落在凉源市的凉源医院，作为一家中日合资设立的公益医院，拥有着最先进的设备和优良的治疗技术……”怀枫看着墙上贴着的项目简介，“某日，两位中国医学院的学生受命到这家医院对一具孕妇的尸体进行解剖，却意外发现该孕妇尸体疑点重重……”

“我……靠？”江沉愣住了。

她们这是……跑鬼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