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说完之后，江沉轻轻扭过头看了怀枫一眼，似笑非笑的。

怀枫只跟她对视了一会儿，之后江沉就转开了视线，怀枫半张着嘴盯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感觉脑子里嗡嗡的。

说是同学有点扯淡，说是学妹又感觉有点疏离，只有跟朋友沾上点边儿才不像是敷衍，可是朋友太过官方，小朋友又像是在哄孩子。

但是……我们家小朋友。

这话从江沉嘴里说出来让她有些发蒙。

我们家没什么，小朋友也没什么，可是这两个词和在一起的杀伤力怎么就那么大？

不是那种隐秘的亲昵，而是明目张胆的炫耀。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江沉这个回答看似是表明了怀枫的身份，可实际上又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遐想空间。

但是最后无论别人怎么猜疑，她都有自己的说辞。

江沉继续说：“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先离开了，小孩儿怕生，希望你们理解。”

她想要逃，下意识地想离开。

直觉告诉她，如果再给这两个小丫头三个问题的空间，她们绝对能把好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揪着她挨个问一遍。

问到别的就算了，可要是再兜兜转转绕回林逸瑶身上……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特别膈应外人在她面前提起林逸瑶，特别是在怀枫面前提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个人掘地三尺，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好不容易抓着了你的把柄后欣喜若狂，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所有人，妄图肆无忌惮地展现在阳光下，甚至还要拿着那种会发出“磨剪子磨刀”录音的大喇叭，从二环里一路跑到五环外。

这种膈应带给她的不只是羞耻感，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害怕。

两个女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分别的时刻来得会那么快。

“如果下次你们俩再见到我的话，可以问我要礼物。”江沉笑了一下，带着礼貌的歉意，她从说话到动作，一切都潇洒自如，“不好意思，失陪了。”

她的语气太过认真，气场又强大到不行，十足的压迫感，两个女孩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

“走了。”江沉转身拉着怀枫的手腕往前走，她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但是就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怀枫应了一声，顺着被她拽着的手往前跟着走，等到转过无数个弯之后，怀枫才轻轻扽了一下手腕，“那个……江沉……”

江沉没回头，继续往前走：“说。”

怀枫被她拽得晃了一下：“你……你慢点走。”

江沉没理她。

怀枫又喊了一声：“江沉。”

江沉依旧没回头：“嗯，听见了。”

“……你走路长点眼。”怀枫声音里带了点古怪。

江沉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这儿。”怀枫终于忍不住了，握住江沉拉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硬生生拽停她的脚步，一脸无奈且十分认真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又指了指她们三步之外的地方，“男厕所。”

“我知道是男厕所。”江沉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准备进去却因为她们堵在门口而停住脚步的大老爷们，把怀枫往旁边带了点，继续嘴硬，“你刚才不是还要去男厕所买棉花糖的吗？”

“那能一样吗？”怀枫笑了，“我那是慌不择路。”

“我也是。”江沉拽着她的手又往旁边走了几步，确定从这个角度男厕所里的人看不到外头，并且从外头的人也看不到男厕所里的盛景后才停下来，补完自己的后半句话，“我也慌不择路。”

怀枫问她：“你有什么慌的？”

一个面对满办公室的老师都能面不改色直接开怼的人，一个面对成群结队的小混混都能连眼都不眨直接吓走的人，一个能在摩托赛道上狂飙到三百码脸不红心不跳的人，她有什么慌的？

江沉反问：“那你又有什么慌的？”

“我先问的，所以你先回答我。”怀枫说，“你有什么慌的？看见粉丝你激动啊？”

“对，头一次看见活的粉丝，激动到难以自制。”江沉借坡下驴，满嘴跑火车地乱扯，“那你慌什么？你又没看见粉丝，有什么激动的吗？再说了，刚才那会儿你旁边就我一个人，难不成是觊觎我的美色？”

“你一向都这么臭不要脸的吗？”怀枫没想到她竟然能在自己面前出柜之后开玩笑依旧这么的不避讳。

不，她好像更肆无忌惮了。

“我这叫美而自知，怎么能是臭不要脸？像那种明明长得跟cei瓜似的却还非要说自己美若天仙的，那才叫臭不要脸。”江沉顿了一下，然后十分郑重地又补了句，“并且毫无自知之明。”

“自恋吧你就。”怀枫看着她没忍住笑了出来，江沉这种美而自知，并且还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行为，让她实在是想不出能用什么话来接。

江沉跟着笑了两声，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两人十分默契地把刚才那阵找不到缘由的慌乱掀了篇，愣是没再提。

太阳这会儿已经没有中午的时候那么毒了，洋洋洒洒地飘下来，暖暖地照在身上，周围是嬉闹的人群，身边是能给自己带来极强安全感的朋友，怀枫已经很久都没感受到像这样放松舒适的时候了。

“十点闭园的话，九点半的时候应该有烟火表演，不过咱们可能等不到那会儿了。”江沉说一边看时间一边说，“你们学校礼拜五不是十点放学吗？从这儿开回市里，不堵车的话保守估计也得四十分钟，要是再碰上堵车那就更没点儿了。”

天很蓝，阳光也很澄澈，云朵像是被谁一片一片种在纯色的天空中，和煦的日光在她周围裹了一层淡淡的暖黄色，把她整个人泠冽的感觉都融合了不少，怀枫眯了眯眼睛，侧过头看她：“那我们现在走吗？”

“不着急，玩完再走。”江沉看了一眼表，“九点之前从这出发应该来得及。”

欢乐世界的位置距离赛道还挺近，路上要是实在堵得不行，那她就带着怀枫去赛场换摩托，到时候下隧道抄近路。

怀枫应了一声，没再吱声。

谈话一旦停了下来，气氛就开始变得诡异，刚才没转过来的那些勾勾绕绕这会儿全都一股脑翻了上来，乱七八糟的想法堵得她有点喘不过来气。

江沉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这件事她其实根本没怎么细想过，是又或者不是，对她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她是有些想法，可是这些想法也是会一直被埋在心底的。

但好奇心就像是鱼嘴里的泡泡，不停地往外冒。

顿了顿，怀枫还是没憋住自己心口那只正在抓耳挠腮往外刨的穿山甲：“江沉，你是不是......”

“铛啷——”微信提示的声音。

“什么？”江沉把手机掏出来，解锁划开界面，手机搜索了一会信号，紧接着又响了两声。

-“师姐，救命啊！”

-“老辛今天这意思我看是要吃人，你快回来吧！我顶不住啊！”

-“我不想英年早逝啊！！！”

是李壹辰给她发的求救信息，这小子应该是今天训练不在状态被老辛训了。

老辛这股火在自己这儿没发出来，好死不死地被李壹辰撞上，江沉都能想象到那小子顶着烈日在赛道上一圈又一圈地跑，结果最后连口水都不给喝还要被辛幸劈头盖脸臭骂的样子了。

“你说你的，我回个消息，李壹辰。”江沉一边低头打字一边问，“你刚刚想说什么？我怎么了？”

怀枫深吸了口气，犹豫半天，“没什么，就有个事儿，想问你……”

江沉把注意力放到手机上：“嗯，问。”

“我……我没想好该怎么说。”怀枫把嘴抿成一条缝。

“别咬了，就你那个嘴，再咬下去绝对流血。”江沉扫了她一眼之后又把目光放了回去，然后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那点小心思全写脸上了。”

怀枫摸了摸鼻子，悄悄转过了一点身子想要避开江沉的视线范围：“那你是……吗？”

“你想知道吗？”江沉没抬头，手下打字的动作也没停，可脚下却动了两步，再次将怀枫的身影揽进自己的视线里，“我是不是这件事很重要吗？你介意吗？会因为它改变你对我的看法吗？”

死亡夺命三连问。

“不会。”怀枫眨了眨眼，话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不该是自己问她问题的吗，怎么反过来被问了，“那你到底，是……不是啊，还有她们刚才说的那个林逸瑶，她跟你……额……她是你……”

“是我什么？想问我跟她什么关系？”江沉打断她，“我说我跟她没关系，信吗？”

“信！”怀枫像是想从尴尬里脱身出来似的，特别大声地应了一声。

“费劲死了。”江沉都忍不住替她叹了口气，“想问我是不是喜欢小女孩儿，是不是对男人没兴趣，她们刚才说的林逸瑶是不是我前女友，对吗？”

怀枫根本没想到她就这么不避讳地把自己想要问的问题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愣了愣，挺震惊地看着她：“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确定的答案吗？”

消息已经回完了，江沉把手机收回去，抬起头看着怀枫。

说实话，她没想到动不动就会害羞尴尬到脸红的怀枫这会儿突然那么直接，语气里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遮掩。

“想知道？很好奇？”江沉把手环外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告诉你可以，但是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怀枫：“什么？”

一瞬间，她突然有点害怕江沉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沉默了一会儿后，江沉趁着她没防备，突然问了一句：“那你是吗？”

她本来条件反射地以为江沉会说出类似于“你怎么知道”又或者是“谁告诉你的”这种话，但是等反应过来江沉说的不是那句时，她直接就愣住了。

甚至都没敢看江沉。

“……什么？”怀枫咽了口唾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再次对回去。

“我说，那你，是吗？”江沉稍稍弯了点腰，拉近了自己和怀枫之间的距离，她的动作异常缓慢温柔，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只可惜她的脸上是确信又挑逗的笑容。

怀枫动了动喉咙，不自然地问她：“……是什么？”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怀枫，深褐色的眉粉把她的眉毛轮廓修饰得锋利又清晰，就在距离怀枫几厘米的地方，像是看电影一样，而领口散发的雪松的气味被阳光蒸腾过，带了些蛊惑的感觉。

江沉目光中带着一种隐蔽性很高的侵略感，这让她看起来有些凛冽的邪性。

她把头稍稍侧了一点，每一次呼吸所带来的气流都精准无误地顺着怀枫的脖颈洒进去。

怀枫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

她轻轻笑了一声，高耸的眉毛在眼窝里投下狭长的阴影，嘴巴贴着怀枫的耳廓，压低了声音说：“一般的女孩子，看见我，是不会脸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