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口酒。

杨笙黏腻地往秋少关身上靠，说话的时候，唇齿间还往外冒着黏腻醉人的酒气。他白皙的脸蛋上布满红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秋少关脸上的每一分变化，他又问了句：“那是你的同学吗？”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秋少关的一切，等不及用一个个问句砸过去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秋少关不知想到什么，没答，而是把手摸到杨笙放在自己腿上的那双手上。掌心炽热烧人的温度是经过酒精浸泡后钝化万遍的神经仍能敏锐捕捉到的，那就像是亚当偷食禁果前嗅到的苹果香。

杨笙脸上的笑瞬间加深，那双漂亮的圆眼弯成讨人喜欢的椭圆形，柔和无辜，“秋少关，你……”

秋少关把他的手从自己腿上推下去了。

杨笙一愣，低头看了眼重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眼睁睁地看着秋少关牵引着他的手，放在了他自己的腿上。

秋少关收回手，把酒台上剩下的那杯shot一饮而尽，说：“不是同学，你不去找沈怜风吗，他们估计都在等你。”

看了眼舞池中忘乎所以的众人，杨笙哪能不知道他在赶自己。常常被簇拥着的自尊心顿时被软绵绵地踢了一脚，他脸上有些许难看。

但年少时关于秋少关的记忆就像是被一年年的时光不动声色地渡了层光，他在这昏暗看不见真心的场地，难免被曾经仰视着这个人时难言的感情给掌控。

杨笙不愿意走，说：“他们现在就挺开心的了。”他指着被一帮人拿着酒撒得湿透了衣服的沈怜风。

顿了顿，他扭头问：“秋少关，你要下去玩一会儿吗。”

见秋少关不回答，他又厚着脸皮去用小拇指勾秋少关的手指，动作很轻，是不动声色的撩拨，“去吧去吧，昨天你下去了，大家都玩得特别开心，而且今天好多人都带了相机来，我们可以一起拍照片啊，他们都很想和你合影的，但是你一直坐在这里，他们都不好意思靠近嘛，去吧，去吧。”

杨笙刻意学着记忆里那个人低声和秋少关的样子，但到底还是东施效颦，他学不出来那股还没长大的小孩儿的感觉，李迟明没变声的嗓音、小小的骨架、瘦弱的体型、无人引导而无处安放的自卑自弃，都时常在清晰地告诉秋少关，这是个没能好好长大的小孩儿，他需要照顾、需要关爱、需要一切别人能轻而易举就得到他却只能痴痴渴望的东西。

李迟明话里是天真的成熟，而杨笙则是成熟后刻意伪装的天真，那天真里藏着成年人的暗语。

秋少关没忍住说：“杨笙，你知道那时候经常跟在我身后的人是谁吗。”

杨笙以为他指的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脸霎时一白，话脱口而出：“你们现在在一起了？”他扁扁嘴角，又说：“没关系的，就喝个酒而已，我们没过界。”

秋少关笑了下。

那笑不达眼底，像是单纯想用这个表情来给个简单敷衍的回应。

秋少关拍了拍衣服上到褶皱，站起来，往舞池里走，没再跟杨笙说过一句话。

也对。

就算良心发现想问一嘴李迟明的近况，也不该从杨笙这儿问。

李迟明那样的人，和大多数人都是浅淡一眼即过路的关系，谁能知道他日子过得如何。

进了舞池。

一双双手潮涌而来往秋少关的身上摸，秋少关一个个随意地伸手去挡，终于挤到沈怜风身边，秋少关拿过他手里那还没来得及喝的酒，仰头闷了一口，才从善如流地跟着身边那群人挨个打招呼。

秋少关这人，像是天生就为了这种混乱而生的，他分明没有疯狂迷乱地舞动挥臂，也没有被酒精吞噬后任由自己被不清不楚的**拖到某一只鲨鱼的嘴里，他就站在那儿，五颜六色的光轮流打在他脸上，就成了一杯别人争着抢着也要喝一口的烈酒。

沈怜风看着秋少关，不得不承认，秋少关越是保持着这种克制却又疯狂的调调，就越有人喜欢到不顾一切。

他高举手机，打开闪光灯，反举着，一手揽着秋少关的肩膀，身后还有几个男生挤在空隙里入镜。三秒倒计时一过，爆亮一瞬，一张合照就被定格，发到了朋友圈和微博上去。

最近频繁泡吧这事儿沸沸扬扬，沈怜风的微博狠狠涨了波粉丝，加上合照里有几个人还是小有名气的网红，其中，杨笙的粉丝基数算是比较大的，凭借着那张精致小巧的男生女相的脸蛋，在网上有不少男女关注，粉丝数有五十多万。

沈怜风发的那张合照被几人轮流转发，说来，沈怜风这人就是天生的交际花，泡吧几天，几乎每个碰着的网红都已经和他互关，而且聊得还不错。

原微博下面，各个都积极评论。

【这是又去哪了？】

【好玩不好玩不，看你笑得比前两天咱们在一起玩还要开心。】

【秋少关怎么天天穿T恤啊，上次他还说改天穿衬衫呢。】

【诶，后边那不杨笙吗？前几天他还羡慕我和我和你俩一起玩呢，现在就站到秋少关身边去了哈哈哈哈哈够速度。】

至于网友的评论更是杂，说什么的都有，但一切讨论的彻底炸锅还是在杨笙转发那条微博后附带的话——和学长好多年没见啦～

下边有人问他哪个是他学长，秋少关还是沈怜风。

他回得很快——秋少关啦，我初中时候就经常偷偷去看他，很喜欢的学长！可惜那时候没能产生太多交集，幸好现在可以再续前缘啦！

再续前缘。

仅仅四字。

但理解起来可没那么轻巧。

朋友是缘，爱人也是缘。

到底是哪种缘。

杨笙混淆视听，搅浑水，乐得自在。

在那晚之后，他从沈怜风那儿要了秋少关的联系方式，微博上争得火热的时候，他直接以此为缘由去点开和秋少关的聊天记录。

状似饱含歉意地发了一句。

[笙笙：对不起学长，网上好像误会了，要我和你男朋友解释一下吗？毕竟你没在微博上公开和他的关系，他应该很没安全感吧。]

茶味十足。

这话看得秋少关当即扯出抹笑。

这话要是他在对象的手机里翻着，他能立马把杨笙拉出来打上三百回，表面忍让退步，背地里挖墙脚的锄头抡的都快冒火星子了。

秋少关不想和杨笙这种人扯上关系，心思太明显，和这种人相处起来很累。他直接回了句——

[秋：我昨天晚上提起跟他交代过了，没事。]

之后杨笙就没了消息。

秋少关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才走到键盘前面，看着另外几个已经准备好却都直勾勾盯着他的人，不明所以地问：“咋了？换曲了？”

大家都是5G冲浪的选手，尤其是喻末初，他最乐意没事儿捧着个手机在网上吃瓜，无所谓真假，反正也不进心底，单纯图一乐。

对于秋少关这边火还没灭，那边又烧起来一捧的做法，喻末初连连摇头，劝慰道：“秋少关，变虚容易，补起来可就难了。”

“补”这个字就像自动触发记忆的开关，在小馆子里吃的那碗粥就像是在眼前摆着，那天晚上一切激烈的角逐搏斗也伴随着阵阵燥热在脑袋里重播，秋少关走神儿似得盯着地面，蓦然低低得笑了一声，说：“补起来挺容易的，一碗粥比一盒药都好使。”

喻末初：“？”

喻末初说：“秋少关你这话啥意思？？？你不能已经体亏了吧？？”

秋少关瞥他眼，说：“没，广告上不说的，人参海胆一碗粥，大战三天三夜后。”

“哪来的广告？”喻末初摸不着头脑，“我咋没听过这个。”

“冲浪冲的不够快。”秋少关毫不犹豫地说。

“靠。”喻末初忙说：“总比你个山顶洞人速度快吧。”

当初乐队里面几个人聚在一起插科打诨的时候，喻末初一个个最新潮的梗扔出来，天天被他在耳边念叨的任冬肯自然不用说，每个都理解地不能再透彻了，樊也南是基本只有最新出来的一两个不大懂，齐承奕比他还要少几个，而秋少关则毫不意外地成了垫底的那个小学鸡。

甩出来二十个梗，他也就能听懂两三个，要说在场的谁网速更慢，毫无疑问，保准是秋少关。

喻末初说：“你不能天天守着老年电视机吧，看广告倒是快。”

秋少关说：“说机不说……”

“挑刺！”喻末初抱着贝斯，说：“怪不得前几天吃饭的时候苏乞白说你嘴巴特刁！”

“刁？”秋少关下意识想回过去句，但过了两秒，喻末初那句话重新在他脑袋里过了一遍，才精准挑出其中几个字眼，“前几天、吃饭、苏乞白？”

“嗯哼。”喻末初嘟囔道：“你天天泡在凌佳路里了，那天训练完问你去不去聚餐，你不说有事，然后晚上我们在凌佳路附近吃的，吃完溜达着回来，还路过凌佳路了。”

喻末初说：“我就觉得缘分这事儿是真挺牛的，我们还看见你在凌佳路第一家酒吧门口和别人接吻了呢，你忙来忙去就忙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