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羡明准时准点来伊洛接她上班。

经过昨晚一整晚的直面思考，当蒋晨韵在门口再次见到他时，心态已与昨天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似不相同了。

她不自然的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别开眼问候了声早。

林羡明把在家做好的三明治早餐递她，开车驶离小区。

今天是大年三十，也新春假期前工作的最后一天，办公室大部分人都在做年尾的清尾工作。

晌午时分，蒋晨韵工作得闲出办公室去茶水间接水时，顺便带上钥匙去了一趟行政部。

她把钥匙交给坐在办公区的行政部长，眉目微弯的谢道：“本想着让泽律给你的，毕竟他算是个中间人，但想到他最近应该忙到脚不沾地没空来律所，所以我就直接拿着送过来了，谢谢你当初费时费力按我要求给我找房子了，我很喜欢。”

德西行政部长是个面相年轻的女孩，她年纪看起来要比她们这些老油条要青涩些，大概二十三四的样子。

她起身礼貌接过，摇了摇头不在意地说：“其实泽律当初跟我说你要绿化好，要安静，更要周围无空房环境的时候，我确实觉得你强人所难。因为其它都还好说，但要说上下层无空房的话，这个就不好找了。”

“我睡眠状况不怎么好，且对于装修一类声音很敏感，所以对我来说，这是硬性条件，麻烦你了。”蒋晨韵回。

“当时我在租房软件翻了一星期都没找到你想要的，后来有一次我周末在家跟我爸妈顺嘴提了下这事，他们就猛然想起自己在丽江还有一套空置没装修的新房，前后邻居上次去看基本都已住满，特别符合你的要求，然后就被我要来租给你了。”女孩说着，又不好意思地笑笑，一点不遮不掩，坦然道：“也算是顺便帮我们家还房贷了。”

蒋晨韵闻言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阴差阳错的事。

几乎是瞬时，她想起了住在她隔壁的林羡明，以闲聊口吻问了女孩一嘴：“听说丽江分外租和住宅区，你们那一片算住宅区吗？”

女孩想都没想回答：“当然啊，那段区域靠里，是丽江最畅销的地段，开盘即售空，怎么可能是外租区。”

女孩是苏商独生子女，刚毕业出来没多久，家里有几栋楼，这栋商务大厦也是；家里父母不缺钱想给女孩找个轻松点的工作，恰好她对律师这个行业感兴趣又不是读法的，所以就跟吉泽谈判，让他德西把行政部长的位置空出来给自家女儿，而作为交换可直接免他租金。

吉泽到如今这个地位，他不仅仅只是个律师，更是个商人般的存在；在面对一个小小部长跟几百万的租金来比，孰轻孰重，他自然懂。

“那住你隔壁的人，你都认识吗？”蒋晨韵问。

女孩绞尽脑汁想了一番，迟疑说：“见是都见过，但认识真说不上，那房子我们都没怎么住，一直空着呢。”

她不死心想要问到底，内心有个隐隐浮现出答案的问题，急需得到解答：“那住你隔壁那个，总穿着高领毛衣的年轻男人，你见过吗？”

“嗯....”

女孩仔细在脑中回想，过了好半晌才不确定地回：“好像没见过，不过他是最早一批住进这栋楼的用户，偶尔我爸妈过去做打扫时，会听邻里邻居提到他，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虽住着却从没见过有人进出，特别是大半夜总能穿透黑夜看见在那间屋子阳台上站着一个人，不知是男是女。”

说着，她注意她突然问起这个，紧张地问：“蒋律，你该不会撞见了吧？”

“嗯。”

她在脑中思索着什么，随口应了声。

“啊？”女孩有些诧异，“那......那家住的是男是女啊？”

“不知道，没看清，以为闹鬼了，就进屋了。”蒋晨韵笑得有些无奈，“差点没给我吓死。”

“哈哈。”

女孩笑了两声，回想起前段时间她博客上莫名其妙的言论，心下了然：“原来你那时候说碰到鬼了，是真碰到鬼了啊？”

女孩是网络冲浪5G选手，她特别关注像蒋晨韵这种在行业赫赫有名的大美女，并很吃她这种天生媚骨、美艳惊人的面貌，所以关注了很多像她这样漂亮又有能力的女孩子，以此来激励自己奋发进步。

蒋晨韵不想多解释什么，“嗯”了一声，端着一杯水离开了办公区。

她不禁想，既然那块地方是丽江的住宅区，会不会隔壁那套就是林羡明自己的房子？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在脑中被摒弃。

因为就凭林羡明那缺钱缺到缺心眼的样子，想来也买不起丽江的房，大概率跟她一样是中间商转租的。

-

晚上下班，蒋晨韵收拾东西背包出门。

恰巧白枝也从办公区起身，两人迎面撞上，一起走了。

“明年除夕，你打算怎么过？”白枝问。

“不知道。”蒋晨韵拿出手机随口答。

两人站在电梯角落肩并肩闲聊，狭窄的空间说话声堪堪入耳，视频音乐声和烦躁的电话铃声在半空响起，听着让人不禁皱眉。

白枝挑眉：“哟，我们蒋律这么受欢迎都没人约吗？是没人约你还是你不同意啊？我可听说所里不少人想转你的组呢。”

每个合伙人都有带教律师组，像白枝就是吉泽组的，她从最小的实习律师到现在的高级律师组组长，如若明年考核顺利不出岔子，她应该马上就晋升要到与蒋晨韵平起平坐的位置了。

电梯下行一层，两人顺着人流出去。

蒋晨韵回完工作微信放下手机，回想起白枝刚问的假期安排，默然。

今年国外电影节恰巧赶到大年初二，蒋司禾早几天就跟她说要带艺人参加，所以今年不回家过节了。

蒋司禾是个拼命三郎，如果不是她，或许就没有现在的娱乐盛世，所以蒋晨韵也没怪她，一切以工作为主。

她想像以前一样约徐静等人一起吃饭聚餐，却猛然发现所有人都各自有了幸福美满的新家庭，而这个时候也正是一年团圆之时，不好打扰。

“蒋晨韵。”

正当蒋晨韵思绪飘忽时，一道温和清冽的嗓音穿透人声嘈杂传到她耳里。

周围行色匆匆，白枝也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影儿。她神志回笼，茫然抬头，寻声看到前方有个提着奶茶的男人，正逐步朝她走近。

天气寒冷，林羡明穿着一件垂感很好的厚大衣，里面照常搭配着一件白色高领打底衫，他看起来温和从容，脸上带着不明显笑意，似乎因为看到她的出现而有些高兴。

他大步走近，把一杯热乎乎奶茶放置她手心，然后抬手帮她把身上衣服紧了紧，温声对她说了句：“辛苦了，蒋大律师，回家吧。”

蒋晨韵眼睫轻颤，她明晃晃看着他，心里泛起酸涩，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在后悔，如果当初没拒绝他的表白就好了。

在这个仿佛被世界抛弃的时刻，她突然好想好想和林羡明谈恋爱。

如果这个世界能有人坚定的选择她就好了，那样即使再忙，也会有人照顾到她的情绪，回来陪她。

蒋晨韵不知怎的，眼圈适时一红。

她觉得自己搞笑，明明年纪已经不小了，却还是想要小时候得不到的陪伴。

就像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对于某样东西产生执着。

林羡明见她眼圈染上红，慌了神，“怎么了？”

蒋晨韵没答，眼角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无声落下，代替了她的所有回答。

她已经很久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失控过了，因为对于一位合格的律师来说，严肃理智，反应能力快才是她身上应有标签，而不是优柔寡断。

但她看到林羡明，还是忍不住。

兜兜转转到头来，陪她的还是当初那个仅凭一面之词就抛弃的少年。

蒋晨韵觉得自己好对不起林羡明，她的整颗心仿佛被什么揪着，填满愧疚。

林羡明抬手用指腹别开她的泪，见她不答，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他问：“分手了？”

蒋晨韵还是没答，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林羡明看她这样，心下了然。

平常喜欢说风凉话的他，这回却出奇的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的帮她抹泪，无声安慰着。

两人回到蒋宅，林羡明拿着刚买的菜进厨房忙活。

半个小时后，他穿着家里自带的粉色围裙端出今晚第一道菜——清蒸鱼。

蒋晨韵坐在餐桌上，享受着这一刻温馨。

她看着男人忙进忙出，心里徒生一种别样的感情。

“吃饭了。”林羡明把盛好的米饭端到她面前，瞟了眼眼圈红肿未消眼眶的女人，和缓下语气说：“去洗手。”

蒋晨韵起身听话的去厨房洗手。

再次从厨房出来，她碗中多了一块鱼肉，那是鱼肚一块有大刺的地方，不容易轻易卡到。

注意到蒋晨韵这边艰难的动筷动作，对面男人也只是神色平平解释了一句：“先吃鱼，年年有余。”

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天了，按照惯例确实该吃鱼。

蒋晨韵“哦”了一声，挑起一块放进口中，吐出刺，故作嫌弃道：“难吃。”

“难吃也要吃。”林羡明说：“今晚就这些。”

“......”

蒋晨韵被怼的哑口无言。

这人理所当然的样子，到底谁是老板啊？她这老板怎么感觉越当越憋屈？

她简单扒了两口，放下筷子就不吃了。

林羡明见她碗中还剩大半米饭没吃，眉头微蹙，“就吃这么点？”

蒋晨韵随便找了个理由，低头玩着手机说：“胖，我要减肥，不然都没人找我打官司了。”

他听完嘴角微动，觉得好笑，骂了一句：“蒋晨韵，你有病？”

手机短视频声音从扬声器传出，在餐桌一块蔓延开，蒋晨韵目光从手机移离，嗔怒看他：“干嘛？怎么还骂人呢？”

林羡明面色认真：“如果说有人因为胖瘦的审美来定义你的专业能力或是所有，那这本身就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对方在思想层面上就存在着固有的畸形态度，懂吗？”

蒋晨韵一滞，她没想到在目前普遍接受白幼瘦的审美下，林羡明会以男生视角说出这种客观的话。

这使她心里的火退了大半，点头答应了一声：“哦。”

林羡明继续吃饭，撇了她眼哄着说：“知道了就吃饭，把碗里剩下的饭吃完，晚上带你出去玩。”

偏偏蒋晨韵就吃这种软的，她听话地重新拾起筷子，笑着说：“林羡明，你好像在哄个不吃饭的孩子。”

林羡明：“我倒是希望有人不用哄也能把饭吃完。”

蒋晨韵扬唇笑了，没再接话。